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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背对着她而立。
“萧可，我是不是应该夸奖你的聪慧，”他缓缓回身，有些寒凉的视线轻轻地落在她清水般的面容之上：“可是，为什么却又笨得正中别人的下怀。”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轻轻呼出一口气：“那个你口中的‘别人’，是你的父亲。”
他听着她的话，隐忍已久的怒气一瞬间爆发，几步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拽起来，贴近自己的胸膛：“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对我如此无微不至地关怀与体贴？！”
她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再说。是的，她胆小，她始终不敢站在他的身后，陪着他一起走前方的路。她不想搅进这场注定要伤痕累累的战场，她仍然没有下定决心，她依然跨不过横在心里的那道坎。
轻轻抬起手臂，她的手指抚上他紧蹙的眉间。
这次，他并没有躲开，只是由着她轻柔地触碰着自己的眉心，眸光幽深地注视着她。
“生气伤身，也不要蹙眉。”眼眶微微泛红，却始终干涩：“原谅我懦弱，我只是想保持一个中和的态势。我长大了，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丝毫的戒防吗？”
他轻轻地放开她的手臂，唇角清冷地带起笑容，眼眸中的讥讽尽显：“萧可，你太高看我了。如果我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戒防，我绝对不会把你养在身边这么久。”
他略显寂寥的声线使她愣在原地。
“我……”
“什么都别说了，不早了，离开或是留下都随你。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出去吧。”
她立在原地，想开口说着什么，有些话呼之欲出，张了张口，却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他突地开口：“谢谢，对不起，你现在就只会说着这几个简单的词汇吗？你是长大了，更没有小时候可爱了。以前的你可以没有丝毫顾忌地信任我，可是如今的你，可以吗？”
她咬住嘴唇，一语不发。她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如今的她，对于他的一切，她都不想再去细想。他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已经牢牢地牵住了她的神经和感官，她害怕从他身上了解到更多的他，她也怕自己的这颗并不健全的心脏无法承受。
“不早了，这里也没有那么多的闲人再送你回去，你就住这里吧。你可以住在你心姨房间的隔壁。”
带上房门的那一霎那，泪水轻轻地从脸庞滑落。他都知道，她不愿意回到她之前住的那个房间。因为在那间房里，她会想起聚宝，想起聚宝用着它柔软的毛发蹭着她脸庞的动作神态，想起聚宝坠落时的样子。
中学课本中的概念，蒸腾作用是植物对水分吸收和运输的一个主要动力，同时促进植物对矿物质的吸收和运输。一份隐藏太久太深的感情，在某个环境，某种心情的影响下，同样也会瞬间蒸腾，遍布全身等待爆发。能够固守阵地多久？早晚都要缴械归降。
得失
姑姑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睡觉。萧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开，紧紧地抱住萧含念的脖子：“姑姑……”
萧含念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脊，轻声埋怨：“回来四五天了，姑姑不来看你，你就不知道来看看姑姑？”
“姑姑，你怎么来了？外面冷不冷？进来坐。”萧含念的身体一直不好，平时也不怎么出门。
萧含念走进去，四处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和环境，轻轻开口：“你不想姑姑，姑姑可想你了，来看看你。”
萧可没有开口说话，她只是看着萧含念，轻轻地笑。
“小可，这里看起来乱糟糟的，为什么不回家去住？”
她去倒水：“这里没什么不好，而且很方便。姑姑，吃饭了吗？”
萧含念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轻叹：“小可，几年没见，你像是跟我生疏了很多。”
萧可挨着她坐下，将头靠在了她的肩头，轻轻低语：“妈妈的味道……”
萧含念的手抚上了她的面颊，眼眶也越发湿润：“小可，你这孩子，永远这么地叫人心疼。”
萧可微微抬首，没有吭声。
陪着姑姑坐了一会儿，萧可又没来由地犯困，她只好起身去洗脸。
萧含念倚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镜中的那张脸庞，神色中闪过一抹复杂。萧可洗完脸，转过身就看见姑姑盯着自己的脸发呆。
她有意地将毛巾整个附在面上，遮住萧含念投过来地些许眷恋目光，声调也有了些许地高扬：“真舒服，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一定要洗脸，不然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
萧含念猛地回神，别开眼，笑容有些苦涩。
“姑姑，中午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小可，回来也有几天了，也该回去看看爷爷了。”
“……”
“小可，爷爷年纪大了，常常念叨你。今天还对我说想你了。回去看看爷爷吧。”
萧可骇然。爷爷会想她？也许是会想吧，不过是会想她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如果姑姑只说让她回去看望萧正科，她也不会去想太多。可现在说想她？她有些啼笑皆非想不多想都难。如今真假已不用再去做分辨，反正都要走这一遭就是了。
萧可仍然笑容不改，只是眼波左右摆了摆，开口：“那我们回去陪爷爷吃饭。”
萧含念疼惜地抬手将萧可落在额前的碎发捋到一旁：“小可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她笑着别开眼，转身背对着萧含念翻找衣服。长大了吗？是啊，长大了，长大了也就学会了失去，习惯了失去，可是她还是会怕。她并不害怕得不到，而是偏偏害怕得到后的失去。
萧也林闲适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父亲与罗清交谈甚欢，对于他们的话题，他根本没有兴趣。
不过逢场作戏，这里坐着三个人，表面看上去和谐，却都是各怀心思。
懂得适时合理利用资源，是商人的手段之一。只是，老爷子还是操之过急未选对时机。以为她回来了就已经决定留在他的身边，那就错了。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她骨子里却是出奇地固执甚至偏执。选在这个时机对她敲打，不只不会对她起到什么效用，反而只会让罗清趁虚而入。不过也好，他就静观其变，反正这场局是老爷子摆开的，最后就由开局者自己收场好了。
萧也林再清楚不过，萧正科不允许萧可真正地成为萧家的人，却也不见得就能容忍一个默默无闻地罗清成为萧家的一份子。
只是，他唯一没有料想到的就是，萧正科竟然让萧含念出面去叫她过来。这一巴掌，果然打得很用力。
寒星带着些许似有似无的笑意，视线看似很温柔，又似乎很残忍。他就是那么一个人，永远地让人摸不透猜不着。萧可立在萧含念身边，视线淡淡地看过去，情绪没有丝毫地波动。
萧含念在看到坐在萧正科身边优雅地微笑的罗清之后，脚步一个不稳，幸好萧可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跌倒。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早上的时候，父亲还一筹莫展地对自己念叨着萧可，说丫头长大了，早忘了长辈。如今回来了也不想着回来看看。
萧含念也许久没有瞧见过萧可，所以主动开口说打电话给萧可，让她回来一趟。
萧正科却只是看着女儿，面露为难，说是萧可从小就与自己不亲近，再加上容雅当时惹出的事情，所以，他让萧含念亲自去一趟。
当时没有多想，可是如今，她真的不可置信，她不明白，为什么连自己的亲身父亲都要来算计她。原来，人是最容易被亲近信任之人欺骗的，并且往往被攻击得完全没有防备。
萧可反倒释然不少，轻轻地扯了扯姑姑的手臂。
萧含念茫然地侧首。萧可坦然地回视着她，轻微地摇头。
“爷爷。”萧可礼貌地对萧正科打着招呼，直接忽略沙发上坐着的另外两个人。
“小可，来了，来，过来坐。快四年没见着你了。”萧正科温和地笑，同时让开身边的位置，示意萧可过去坐。
萧可笑，既然来了，不如配合着眼前的这个名义上的爷爷把戏演完。
她并没有依言上前，只是立在原地，含笑注视着一直坐在那里安静地对着自己微笑的女孩。那个女孩的笑容真的很干净，长长地头发柔顺地垂在身后，给白净的面容添了几分动人地妩媚。
萧正科笑：“哎看我看我，年纪大了，竟然都忘记给你们介绍。这是罗清，小可，她你应该也见过吧。”
萧可走上前，眸光带着些许亮色，却越显娇柔。她的美丽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永远的毫无修饰的素颜，干净得似出水清莲，却又比清莲多了些柔媚多了些令人炫目的东西，像及了当年的季阳。
萧也林淡淡地视线落在她的面上，细细地描绘着她面部的轮廓。
“在报纸上见过，真人倒是第一次见到。”
罗清优雅地起身，声音入耳甜美：“你就是萧可吧，第一次见面，我叫罗清。你好。”
萧可大方地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站定，眸子微不可闻地轻轻眯起，眸光流转，笑意侃侃地流露出来：“你好。”
萧也林淡笑着起身，第一次地开口说话：“肚子饿了，吃饭。”
萧可看了他一眼，随手将自己的长发快速挽在脑后。
萧可走在萧正科右手边略落后一小步的距离，她侧首对身边的萧含念轻轻开口：“姑姑，叔叔他们呢？”
不等萧含念回答，萧正科爽朗地笑开：“他们去帮容雅选婚纱了，女儿一生的大事，爸妈难免地要操心。”
萧可闻言垂下眼睑，不再言语。
萧含念一直握着萧可的手。
她任由着姑姑握着。其实，她也并不如姑姑想象得那般脆弱，至少，在意图伤害自己的人面前，即使再脆弱，再受伤，也不能表露出分毫。
饭桌上，罗清有意地将话题围绕着萧可，却从没有提到过自己与萧也林的事情。
萧可只是很认真地在听，时不时地应两句。
“我在巴黎的时候就听说你在香港那边上大学，香港中文大学也是很好的学校呢。萧可，香港很漂亮吧？”
她垂着眼睑，罗清多变的话题，时时刻刻地在考验着她的忍耐力。她并不想对任何人猜心，但就是有人非要主动地撞过来挑战她的神经。
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汤匙，伸手将碎发别到耳后，低垂地眸子中带着戏谑，却被很好地隐藏起来，语气依然带着友好地笑意并且随意：“当然，很漂亮，中国的美，哪里都比不了。”
罗清闻言面上的神色一僵。
萧也林同样垂着眸子，薄唇淡笑着轻抿。小东西终于忍得不耐烦，准备伸出爪子反击了。
萧正科投过来的视线却在温和中些许复杂的神色。
萧可抬眸，眼前的这个优雅懂事得体的女孩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地表里如一。心中果断地判断，她轻轻地笑了，不轻不重地加了一句：“哦，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我有强烈的爱国情结。”
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反倒多了些许欲盖弥彰的味道。看到罗清笑得有些尴尬的面容，萧可复又垂下眼睑，专心地吃着饭。
其实萧可说的话表面上听起来没有什么，只是罗清却以自己在法国巴黎留学为豪。萧可这么不轻不重地刚好敲到她心里隐藏地那份阴暗虚荣。
萧可知道，她是真正地就此得罪了罗清。可是不管怎么样，罗清终于不再那么多地话题与萧可交流了。安静的吃饭是他这些年教给她的习惯之一。虽然她在离开他的那几年又加了些习惯，吃饭慢吞吞而且喜欢边吃边读报，可是还是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还要费心与并不熟识的人谈笑。
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