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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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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也难得他一个字儿叫做肯。二人正在酣美之处,不提防女童推门进来,连忙起身。女童放下茶儿,掩口微笑而去。
看看天晚,点起灯烛,空照自去收拾酒果蔬菜,摆做一桌,与赫大卿对面坐下,又恐两个女童泄漏机关,也教来坐在旁边相陪。空照道:〃庵中都是吃斋,不知贵客到来,未曾备办荤味,甚是有慢。〃赫大卿道:〃承贤师徒错爱,已是过分。若如此说,反令小生不安矣。〃当下四人杯来盏去,吃到半酣,大卿起身捱至空照身边,把手勾着颈儿,将酒饮过半杯,递到空照口边。空照将口来承,一饮而尽。两个女童见他肉麻,起身回避。空照一把扯道:〃既同在此,料不容你脱白。〃二人捽脱不开,将袖儿掩在面上。大卿上前抱住,扯开袖子,就做了个嘴儿。二女童年在当时,情窦已开,见师父容情,落得快活。四人搂做一团,缠做一块,吃得个大醉,一床而卧,相偎相抱,如漆如胶。赫大卿放出平生本事,竭力奉承。尼姑俱是初得甜头,恨不得把身子并做一个。
到次早,空照叫过香公,赏他三钱银子,买嘱他莫要泄漏。又将钱钞教去买办鱼肉酒果之类。那香公平昔间,捱着这几碗黄韲淡饭,没甚肥水到口,眼也是盲的,耳也是聋的,身子是软的,脚儿是慢的。此时得了这三钱银子,又见要买酒肉,便觉眼明手快,身子如虎一般健,走跳如飞。那消一个时辰,都已买完。安排起来,款待大卿,不在话下。
却说非空庵原有两个房头,东院乃是空照,西院的是静真,也是个风流女师,手下止有一个女童,一个香公。那香公因见东院连日买办酒肉,报与静真。静真猜算空照定有些不三不四的勾当,教女童看守房户,起身来到东院门口。恰好遇见香公,左手提着一个大酒壶,右手拿个篮儿,开门出来。两下打个照面,即问道:〃院主往那里去?〃静真道:〃特来与师弟闲话。〃香公道:〃既如此,待我先去通报。〃静真一手扯住道:〃我都晓得了,不消你去打照会。〃香公被道着心事,一个脸儿登时涨红,不敢答应,只得随在后边,将院门闭上,跟至净室门口,高叫道:〃西房院主在此拜访。〃空照闻言,慌了手脚,没做理会,教大卿闪在屏后,起身迎住静真。静真上前一把扯着空照衣袖,说道:〃好阿,出家人干得好事,败坏山门,我与你到里正处去讲。〃扯着便走。吓得个空照脸儿就如七八样的颜色染的,一搭儿红一搭儿青,心头恰像千百个铁锤打的,一回儿上一回儿下,半句也对不出,半步也行不动。静真见他这个模样,呵呵笑道:〃师弟不消着急!我是耍你。但既有佳宾,如何瞒着我独自受用?还不快请来相见?〃空照听了这话,方才放心,遂令大卿与静真相见。
大卿看静真姿容秀美,丰采动人,年纪有二十五六上下,虽然长于空照,风情比他更胜,乃问道:〃师兄上院何处?〃静真道:〃小尼即此庵西院,咫尺便是。〃大卿道:〃小生不知,失于奉谒。〃两下闲叙半晌。静真见大卿举止风流,谈吐开爽,凝眸留盻,恋恋不舍,叹道:〃天下有此美士,师弟何幸,独擅其美!〃空照道:〃师兄不须眼热!倘不见外,自当同乐。〃静真道:〃若得如此,佩德不浅。今晚奉候小坐,万祈勿外。〃说罢,即起身作别,回至西院,准备酒肴伺候。不多时,空照同赫大卿携手而来。女童在门口迎候。赫大卿进院,看时,房廊花径,亦甚委曲。三间净室,比东院更觉精雅。但见:
潇洒亭轩,清虚户牖。画展江南烟景,香焚真腊沉檀。庭前修竹,
风摇一派珇环声;帘外奇花,日照千层锦绣色。松阴入槛琴书润,山
色侵轩枕簟凉。
静真见大卿已至,心中欢喜。不复叙礼,即便就坐。茶罢,摆上果酒肴馔。空照推静真坐在赫大卿身边,自己对面相陪,又扯女童打横而坐。四人三杯两盏,饮勾多时。赫大卿把静真抱置膝上,又教空照坐至身边。一手勾着头颈项儿,百般旖旎。旁边女童面红耳热,也觉动情。直饮到黄昏时分,空照起身道:〃好做新郎,明日早来贺喜。〃讨个灯儿,送出门口自去。女童叫香公关门闭户,进来收拾家火,将汤净过手脚。赫大卿抱着静真上床,解脱衣裳,钻入被中。酥胸紧贴,玉体相偎。赫大卿乘着酒兴,尽生平才学,恣意搬演。把静真弄得魄丧魂消,骨酥体软,四肢不收,委然席上。睡至已牌时分,方才起来。
自此之后,两院都买嘱了香公,轮流取乐。赫大卿淫欲无度,乐极忘归。将近两月,大卿自觉身子困倦,支持不来,思想回家。怎奈尼姑正是少年得趣之时,那肯放舍。赫大卿再三哀告道:〃多承雅爱,实不忍别。但我到此两月有余,家中不知下落,定然着忙。待我回去,安慰妻孥,再来陪奉。不过四五日之事,卿等何必见疑?〃空照道:〃既如此,今晚备一酌为饯,明早任君回去。但不可失信,作无行之人。〃赫大卿设誓道:〃若忘卿等恩德,犹如此日!〃空照即到西院,报与静真。静真想了一回道:〃他设誓虽是真心,但去了必不能再至。〃空照道:〃却是为何?〃静真道:〃寻这样一个风流美貌男子,谁人不爱!况他生平花柳多情,乐地不少,逢着便留恋几时。虽欲要来,势不可得。〃空照道:〃依你说还是怎样?〃静真道:〃依我却有个绝妙策儿在此,教他无绳自缚,死心塌地守着我们。〃空照连忙问计。静真伸出手叠着两个指头,说将出来,有分教赫大卿:生于锦绣丛中,死在牡丹花下。
当下静真道:〃今夜若说饯行,多劝几杯,把来灌醉了,将他头发剃净,自然难回家去。况且面庞又像女人,也照我们妆束,就是达摩祖师亲来也相不出他是个男子。落得永远快活,且又不担干系,岂非一举两便!〃空照道:〃师兄高见,非我可及。〃到了晚上,静真教女童看守房户,自己到东院见了赫大卿道:〃正好欢娱,因甚顿生别念?何薄情至此!〃大卿道:〃非是寡情,止因离家已久,妻孥未免悬望,故此暂别数日,即来陪侍。岂敢久抛,忘卿恩爱!〃静真道:〃师弟已允,我怎好免强。但君不失所期,方为信人。〃大卿道:〃这个不须多嘱!〃少顷,摆上酒肴,四尼一男,团团而坐。静真道:〃今夜置此酒,乃离别之筵,须大家痛醉。〃空照道:〃这个自然!〃当下更番劝酬,直饮至三鼓,把赫大卿灌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静真起身,将他巾帻脱下,空照取出剃刀,把头发剃得一茎不存,然后扶至房中去睡,各自分别就寝。
赫大卿一觉,直至天明,方才苏醒,旁边伴的却是空照。翻转身来,觉道精头皮在枕上抹过。连忙把手摸时,却是一个精光葫芦。吃了一惊,急忙坐起,连叫道:〃这怎么说?〃空照惊醒转来,见他大惊小怪,也坐起来道:〃郎君不要着恼!因见你执意要回,我师徒不忍分离,又无策可留,因此行这苦计,把你也要扮做尼姑,图个久远快活。〃一头说,一头即倒在怀中,撒娇撒痴,淫声浪语,迷得个赫大卿毫无张主,乃道:〃虽承你们好意,只是下手太狠!如今教我怎生见人?〃空照道:〃待养长了头发,见也未迟。〃赫大卿无可奈何,只得依他,做尼姑打扮,住在庵中,昼夜淫乐。空照、静真已自不肯放空,又加添两个女童:
或时做联床会,或时做乱点军。那壁厢贪淫的肯行谦让?这壁厢买好
的敢惜精神?两柄快斧不勾劈一块枯柴,一个疲兵怎能当四员健将。灯将
灭而复明,纵是强阳之火;漏已尽而犹滴,那有润泽之时。任教铁汉也消
熔,这个残生难过活。
大卿病已在身,没人体恤。起初时还三好两歉,尼姑还认是躲避差役。次后见他久眠床褥,方才着急。意欲送回家去,却又头上没了头发,怕他家盘问出来,告到官司,败坏庵院,住身不牢;若留在此,又恐一差两误,这尸首无处出脱,被地方晓得,弄出事来,性命不保。又不敢请觅医人看治,止教香公去说病讨药。犹如浇在石上,那有一些用处。空照、静真两个,煎汤送药,日夜服侍,指望他还有痊好的日子。谁知病势转加,淹淹待毙。空照对静真商议道:〃赫郎病体,万无生理,此事却怎么处?〃静真想了一想道:〃不打紧!如今先教香公去买下几担石灰。等他走了路,也不要寻外人收拾;我们自己与他穿着衣服,依般尼姑打扮。棺材也不必去买,且将老师父寿材来盛了。我与你同着香公女童相帮抬到后园空处,掘个深穴,将石灰倾入,埋藏在内,神不知,鬼不觉,那个晓得!〃
不提二人商议。且说赫大卿这日睡在空照房里,忽地想起家中,眼前并无一个亲人,泪如雨下。空照与他拭泪,安慰道:〃郎君不须烦恼!少不得有好的日子。〃赫大卿道:〃我与二卿邂逅相逢,指望永远相好。谁想缘分浅薄,中道而别,深为可恨。但起手原是与卿相处,今有一句要紧话儿,托卿与我周旋,万乞不要违我。〃空照道:〃郎君如有所嘱,必不敢违。〃赫大卿将手在枕边取出一条鸳鸯绦来。如何唤做鸳鸯绦?原来这绦半条是鹦哥绿,半条是鹅儿黄,两样颜色合成,所以谓之鸳鸯绦。当下大卿将绦付与空照,含泪而言道:〃我自到此,家中分毫不知。今将永别,可将此绦为信,报知吾妻,教他快来见我一面,死亦瞑目。〃
空照接绦在手,忙使女童请静真到厢房内,将绦与他看了,商议报信一节。静真道:〃你我出家之人,私藏男子,已犯明条,况又弄得淹淹欲死。他浑家到此,怎肯干休?必然声张起来。你我如何收拾?〃空照到底是个嫩货,心中犹豫不忍。静真劈手夺取绦来,望着天花板上一丢,眼见得这绦有好几时不得出世哩。空照道:〃你撇了这绦儿,教我如何去回覆赫郎?〃静真道:〃你只说已差香公将绦送去了,他娘子自不肯来,难道问我个违限不成?〃空照依言回覆了大卿。大卿连日一连问了几次,只认浑家怀恨,不来看他,心中愈加凄惨,呜呜而泣。又捱了几日,大限已到,呜呼哀哉。正是:地下忽添贪色鬼,人间不见假尼姑。
二尼见他气绝,不敢高声啼哭,饮泣而已。一面烧起香汤,将他身子揩抹干净,取出一套新衣,穿着停当。教起两个香公,将酒饭与他吃饱,点起灯烛,到后园一株大柏树旁边,用铁锹掘了个大穴,倾入石灰,然后抬出老尼姑的寿材,放在穴内。铺设好了,也不管时日利也不利,到房中把尸首翻在一扇板门之上。众尼相帮香公扛至后园,盛殓在内。掩上材盖,将就钉了。又倾上好些石灰,把泥堆上,匀摊与平地一般,并无一毫形迹。可怜赫大卿自清明日缠上了这尼姑,到此三月有余,断送了性命,妻孥不能一见,撇下许多家业,埋于荒园之中,深为可惜!有小词为证:
贪花的,这一番你走错了路。千不合,万不合,不该缠那小尼姑。
小尼姑是真色鬼,怕你缠他不过。头皮儿都擂光了,连性命也呜呼!埋
在寂寞的荒园,这也是贪花的结果。
话分两头,且说赫大卿浑家陆氏,自从清明那日赫大卿游春去了,四五日不见回家,只道又在那个娼家留恋,不在心上。已后十来日不回,叫家人各家去挨问,都道清明之后,从不曾见,陆氏心上着忙。看看一月有余,不见踪迹,陆氏在家日夜啼哭,写下招子,各处粘贴,并无下落。合家好不着急!
那年秋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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