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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晋扬眼神寻求许连雅的答案,她没接,朝那警察点点头,猫腰上了车。
犯了错,待遇连路人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了。
赵晋扬也坐进去。
路程很短,小眼睛警察象征性地搭讪几句,两头倔驴便再无话可说。
许连雅和赵晋扬回到红色的雪佛兰边,橙黄的路灯将车身染成血色,一如荔花村那晚一般。
赵晋扬掏出钥匙,小心地问:“你开还是我开?”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干脆要把他丢在这里。
许连雅走到副驾那边,赵晋扬多少松了一口气。
像来时那般,许连雅只看想窗外。
又不全然相似,毕竟那时她还有心思捉弄他。
她的安静像一条棉被,蒙头将他卷得严严实实,透不过气。
赵晋扬没问她要去哪,或说不敢问,他往许连雅家的方向开。
车开进了地下二层,停稳当时,赵晋扬熄火拔了钥匙,递给她。
这个动作像一个终止符一般,不止今晚,也许他们也要结束了。
许连雅下了车,没理会他,往电梯入口走。
“连雅——”
赵晋扬过去拉住她,许连雅整个人一震,披在她肩膀上的衣服掉到地上。
她慢慢掰开他的手指。
“你说点什么吧——”他投降似的说。
许连雅终于直视他,眼神是迷惘的。
“你让我说什么好……”
“……”
“你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并没有质问,也没有憎恨,只让人觉得无力。她语调轻轻的,仿佛不经意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赵晋扬急了,“除了名字,我的其他都是真的。”
许连雅看进他眼睛,想要捕捉一丝的破绽。
“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
许连雅说:“云南普洱人?”
赵晋扬抿了抿嘴,“我爸是那边人,我在那出生,户口后来才跟我妈迁回桂林。”
“你是警察?”
“……以前是。”
“你还吸毒?”
“已经戒了,我已经戒了……”
许连雅嘴唇微颤,“你之前告诉我你没有碰……”
赵晋扬眼皮跳了跳,发现应该将她的两个问句连起来看,她是在质疑两种身份的不相配。
“连雅,这个我可以解释!”
许连雅迟疑片刻,忽然说:“你背我回家。”
“?”
“你不是说过我家楼层好么,你背我上去,我再考虑要不要听你解释。”
“……”
她家在27楼,从窗台放眼望去,视线范围没有比它高的建筑。
而这里是地下二层。
她穿的是裙子,不方便背着。
赵晋扬没说什么,忽地凑近她,许连雅又像今晚那般,反射性退了一步。
他唬她:“怕了?”
许连雅:“……”
赵晋扬捡起地上衣服,塞她怀里,趁她愣怔,略一弯腰,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抱住后膝盖,打横一把将她抱起。
“好好考虑清楚。”
“……”
第29章 第四章
只是一个玩笑般的惩罚,他却落实了。
许连雅骑虎难下,只能顺势搂住赵晋扬的脖子。
赵晋扬把她往上掂了掂,看着她的眼睛,说:“抱紧了。”
许连雅不由垂下眼,目光落在那颗飘绿的平安扣上,想远了便头一回琢磨起它的来历。
像赵晋扬这样的人,从来不会缺故事。
地下车库又暖又闷,抽风机隆隆低鸣,混合汽车尾气的味道,实在叫人好受不起来。
消防梯入口的防火门呈关闭状,赵晋扬背过身,用后背和脚顶开,将许连雅安然抱了进来。
他挪开身子,防火门的弹簧起了效,门扇迅速往回撞,他用脚勾了勾,直到快闭合才松开。防火门只发出一声低响。
他开始爬楼梯了。
许连雅只在小时候从她爸爸那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而最多只爬上旧家的六楼。
小熊猫是比她还清瘦,背她走一圈田径场都气喘吁吁。
许连雅不禁想起冯一茹的话,也许她真是厌倦了和文弱书生的相处模式,才会找了一个相反的类型。如果体格能反应性格的话……
赵晋扬很快上到一楼,楼梯间开了窗口,狭小的空间和窗外的夜色联通起来,叫人少了几分幽闭的压迫。
赵晋扬称不上健步如飞,但看得出呼吸平稳,还蓄着力量没使完。
他的手搂在她腋下,规规矩矩的,没有趁机揩油。
如果说这是一项游戏,可他们并没有酣畅之感。
如果说这是一盘赌局,可他们并不舍得下注。
深夜楼梯间的灯随着脚步声一层一层亮起,他的额角结出细密的汗珠。
上到十三层,赵晋扬呼吸变粗。许连雅感到他的脖颈也变温热了。
许连雅心软了,说:“我是不是很重?”
“嗯?”赵晋扬可能没料到她会开口,愣怔一下。
许连雅说:“放我下来歇会吧。”
“哦。”赵晋扬踩着上一级阶梯,用大腿和膝盖垫了一下,将她往上托了托,说:“我还行。”
许连雅:“……”
又走了一层,才反应过来似的,赵晋扬说:“不算重吧。”
“跟谁比?”
赵晋扬分不清是喘气还是叹气,“我之前没有抱过你。”
“嗯……”
“你背后的骨头有点硌,之前好像不是这样。”
“……”
想起他第一次看见她的脊背骨,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许连雅说:“你以前是上警校还是军人转业?”
“警校。”赵晋扬说。
一滴汗珠沿着他的脸颊滑到下巴,另外一滴汇聚到一起,滴落到她的衣服上,晕开淡淡的痕迹。
许连雅忍不住伸手揩去他下巴的水痕,赵晋扬打了一激灵,忽然斜斜倚到扶手上。
“……怎么了?”
他还稳稳抱着她,倏然笑了笑,说:“你上次也是这样子。”
许连雅:“……”
赵晋扬又换了一口气,瞄了一眼墙上的数字。
“还有五层——”
许连雅噤声,听着他咚咚的脚步声,听着楼道灯开关开启的声音,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声,安静的夜晚被这些声音挤得饱满而沉重。
有一刻她突然想着,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也不知道她疯了,还是他,或者两个都……
“二十七——!”
赵晋扬仿佛冲过终点线的长跑者,脸上笑容展露,不是为了名次,而单纯因为跑完全程。
他小心把许连雅放到地上,她的重量都落在他的双臂,如果是背着,背部起码能分担大部分。赵晋扬双臂姿势僵了好一会才开始恢复,他用肩膀和袖子交界的地方蹭去额角的汗,倚在扶手上看着她。
“想好了吗?”赵晋扬喘着气问。
他头发也湿了,不过因为太短,刺拉拉的看不出。
许连雅说:“如果我还是不想听,你是不是会马上走了?”
“……”赵晋扬没说话,大概是气的。
许连雅坐到正对窗户的楼梯上,把他的衬衫盖在腿上。
“你说吧,”许连雅说,“我听着。”
事情一再反转,赵晋扬不知该愁眉还是微笑。
他坐到许连雅旁边,中间还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两脚踩在许连雅的下一级阶梯。
“从哪里说起……”
赵晋扬望向她,他很少主动与人倾诉,突然要讲故事,却不知道线头从哪里抽出来好。
“要不,还是你问吧……”
许连雅想了想,轻声问:“你现在还是警察?”
“暂时不是。”
“暂时?”
“算是在休假。”
她若有所思,“跟吸毒有关?”
“……嗯。”
“是什么?”
“种类吗?”
“嗯。”
“冰/毒。”
“不是海/洛因。”
赵晋扬第一次听她说这个词,像吸烟一样没有半点恐惧。
“不是海/洛因,”赵晋扬说,“是我这辈子都完了。”
“有多久?”
“断断续续快一个月。”
“戒了多久?”
“年初开始。”
许连雅又问:“上一次——”
赵晋扬打断她,“没有!”
“哦,”她垂眼,“那我打错你了。”
“……没有,没打错。”
许连雅敛起刚才针尖对麦芒的戾气,语调很平稳,每听完一句都停一下,加入自己的思考。赵晋扬感觉不到被质问,仿佛再寻常不过的促膝长谈,他和她都是平等的。
“嗯……”许连雅轻轻应道。
赵晋扬等着她的问题,没有等到,许连雅望着窗外长夜永驻的霓虹灯光芒,发着呆。
楼道灯忽然熄灭,赵晋扬狠狠踩一脚,发出声响让灯亮起,许连雅也被吓得肩膀一颤。
“姜扬是我出任务时候的名字,我妈姓姜……”
赵晋扬生于云南普洱,那时还远不是普洱市。父亲因公在缅甸去世后,姜敏带儿子回了家乡,位于桂林平乐县下一个叫福沙村的地方。
赵晋扬没有一般寡母的孩子那般沉默寡言,相反嘴巴很甜,村民对这个自幼丧父的男孩有着淳朴的同情和怜爱,赵晋扬吃着百家饭长大,长大些有了力气,便帮留守老人插秧割禾,搬这搬那。
赵晋扬性格远算不上乖巧,调皮捣蛋只限于小打小闹范畴,不会让人捅到姜敏那里。
姜敏在县上一所初中当食堂阿姨,赵晋扬唯一一次跟人起冲突是因为那人讽刺了他母亲。
姜敏被叫到办公室谈话。
赵晋扬在同龄人中不算高大,但胜在灵活,打架占尽了优势。
出来后,赵晋扬问:“妈,是不是我给你丢脸了?”
姜敏那时愣了一下,赵晋扬现在还记得。
“你是我儿子,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丢脸。”他母亲说,“是妈妈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让你被人嘲笑了。”
那以后,有人来给姜敏介绍对象。姜敏二十岁生的赵晋扬,那时不过三十四五岁,风韵犹在。她问儿子意见,赵晋扬说行吧,她便去了。
姜敏认识了一个开石场的中年男人,体魄强壮,性格木讷老实,来过几次家里,每次大包小包,看得出很中意姜敏。赵晋扬考警校前锻炼用的哑铃和拉力器都是他送的。
可有一天,男人挨抓了,原因也很简单。他用摩托车运了石山开采的炸药过收费站,忘记带许可证,被查到了。男人讷于言语,解释不清,又或者有人故意要整他,最后男人被判了两年。
姜敏去看过男人一次,回来后说了一句:算了。
于是便又这么“算了”下去。
姜敏很少唠叨赵晋扬父亲的事,只在他问起的时候才说一说。
赵晋扬曾问过:你后悔嫁给我爸么。
姜敏应得很干脆:不后悔,要没你爸我早没了。
赵晋扬听过他爸英雄救美的事,只是以当时的年纪不太懂以身相许的爱意。
姜敏从来不逼迫儿子继承丈夫的遗志,赵晋扬高三试探过姜敏他报警校的意见,姜敏只叫他想清楚,别忘了他爸是怎么没的。
赵晋扬成绩一般,高考靠烈士子女照顾分才上了警校。
村里老人特别不理解,问姜敏:你都把丈夫送给国家了,怎么还让儿子当警察?
姜敏打马虎眼,说:以后就让他回来登记登记户籍,巡巡街,普普通通的什么事也没有。
许连雅问:“是南宁那所吗?”
“嗯。”
“我也去过,好几次。”
赵晋扬笑了笑,“我毕业时候你还没上大学吧。”
“刚好高考完吧。”又问,“你怎么来的这边?”
“毕业后我老大带我过来的,”赵晋扬说,“当时我在他手下实习,他要调过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同行的还有郭跃和另外一个师姐。”
如果上警校圆了他一个梦,大学无疑是梦境一般的三年。赵晋扬吃百家饭的经验派上用场,拉帮结派,吃喝玩乐,只有在偶尔想起未来时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