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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堪-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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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华、虞靖都被我吓了一跳,燕巧朝远处看了眼,冲我一笑。“是呀,我们几个的手那么嫩,她那种脸可是铁沙掌拿来练掌的。”

栖华大怒,又要扬起手,这次却被虞靖捉住。

“你以为我们会任你打下第二次?”

“你……”

“住手。”枕霞陪同一名文士打扮的人走进后园。

我捂着脸,低头退开。正主儿上场了,谅枕霞在六爷的手下面前也不敢包庇自家妹妹。

“栖华,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姐,你没看见,她们……”

“住口!”枕霞看了眼文士,一眼瞪掉了栖华接下去的话,又转过身对着我们道,“对不起,舍妹无知,请三位不要……”

枕霞在看到我放下捂着脸的手后就闭了嘴,秀眉锁得紧紧的,“栖华,是你动的手?”

“我,我……”

“啪啪”枕霞下手毫不留情。栖华粉嫩的脸上立刻肿起指印,应该不会比我好。

“下去。”

“是。”栖华连手也不敢抚上脸,咬了咬唇就退出后园。

枕霞走到我面前,“舍妹不知轻重,望……”

我连忙截住她的话,“大管事言重了,是我们没有按时将这堆柴在昨天劈完,栖华姑娘要罚也是应该的。”

枕霞与那文士朝半屋子的柴堆看了过去,枕霞的脸色更黑了,想要说什么,却被那文士抢先一步。

他温和地看了看我们三个,问,“三位也是水先生的弟子吧?”

“是。”虞靖应道。

我有些心虚,慢慢不着痕迹地移到燕巧身后。其实我会揪着栖华的事不放,就是怕他开口。因为,他代表着六爷的意思,也代表着真正的麻烦。

“敝姓宣名霁,非常仰慕水先生才华。这一次便是从他那里过来。”

哦?我心中一动。师傅对他说了什么?依师傅近十年来的清静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找他?又是什么样的人才找得着他?

虞靖、燕巧很是开心,“师傅他老人家好么么?”

“好。水先生寄情山野,‘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真乃第一豁达人也。”宣霁笑笑,“啊,这次拜会先生,他还特意提到了三位,虞靖姑娘,平澜姑娘,燕巧姑娘。不知三位过得怎么样,令他好生记挂。”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恐怕不是那么回事吧?依师傅的心性,他不会对一个才见过一两面的人说这些,要传个话也不会用如此聪明,一点就通的人。除非……是有什么安排,或者,这根本就是六爷的意思。

宣霁见我们不说话,又笑了笑,接着道,“我回程时向六爷禀明了此事,六爷说正想见见几位,我也想来拜会一下水先生的弟子,所以就让枕霞姑娘代为引见。”

果然,我暗叹一口气,听虞靖回道:“让先生见笑了。”

枕霞见宣霁道明了来意,忙道,“几位是六爷的人,是我疏忽了,让舍妹胡闹到这个地步,三位先去,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她。”

“三位请。”宣霁好风度地站在一旁。

唉,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一遭了。

第 9 章

这一次,我们来到书房。到的时候,六爷正看着一封书信。我眼尖地瞄到信封上写有“衍州”二字。衍州?我头脑里开始浮现师傅当初给我们讲过的一些东西。

衍州位踞夏江中游,在上下游之间是为枢纽。其外围有延绵山脉为之险阻,又有大江大河沟通境外,历来是“用武之国”。从衍州沿夏江上溯,穿越三峡,又是入川的主要通道之一。若是上下游之间对抗,则衍州可阻遏川中势力之东出。另外,从衍州藉怀水北上,可经略中原,进图北方,是个要地啊!

这样想时,耳边传来宣霁清平的声音,“六爷,三位姑娘到了。”

六爷搁下笔,那双如月华洒地的凤目便扫了过来。我气虚地低着头,但也明显感觉到他的眼光在我身上停驻了会儿,然后转开。我当然不会以为六爷注意我是因为半边脸上的大包,即使那真的有点引人注目。

“都叫什么名字?”清浅到一如山间溪流的声音,好听却透着丝丝寒意。

“民女虞靖。”虞靖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调子,并不因有情而折去那根傲骨。

“燕巧。”这一次,燕巧的声音里掩去了不少往日撒娇的意味,虽然软软的腔调不改,但已精神许多。

我又是最后一个,不过这一次我却是有所怕,有所担心了,努力咽了咽口水,“平澜。”

“嗯……平澜……”六爷的声音异常拖沓,似是无意识地重复,但听在我耳里,却是十足的诡异,让人汗毛微竖,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在我差不多快窒息的时候,六爷终于开口,“你们都是水先生的弟子,不用去做那些下人的粗活……这样吧,你们都会些什么?”

会什么?老实说,师傅平日教我们的,在这里很难派上什么用场。算起来虞靖最有出路了。

她想了想,“回六爷,师傅都教过我们识字算术……”

“算术?好,你去帐房帮忙。”

“是。”虞靖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但相较于其他,这实在是个好去处,活儿清闲,月俸又高,还有外侩。不过大材小用,可惜了虞靖的军事天赋。

轮到燕巧,她仿佛是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好,眼睛发亮地道:“六爷,我会种花,花草到我手里,想死都死不掉,我还会培育新种。”

真是兴奋哪!我瞅她一眼,就是守株待兔的庄稼人等到了兔子也没她那个兴奋。

六爷朝枕霞看了眼,枕霞立刻会意。

呃,到我了。我会什么呢?种花?不行。活的还是死的多。算帐?马马虎虎,却不是很强。糟了,难不成我只会洗衣劈柴?

“你呢?”六爷平淡的声音里传给我一种玩味。

“我……我……”

“回六爷,平澜善于文书。当年师傅的书阁就是她一手整理的。”

啊!好虞靖!多亏你想到这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整理书阁虽烦,但我还不算讨厌,就这个,就这个!我连连点头。

“……那你就留在书房伺候。好了,另外两个先下去吧。”六爷随意吩咐着。

我完全目瞪口呆,怎……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整理书阁么?怎么成了书房?六爷一言九鼎,令出即行,这下,就算是他听错说错,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靖、燕巧半是同情半是解脱地看我一眼,然后退出书房。

“平澜,沏茶。”

“是。”六爷吩咐了声,便开始与宣霁谈正事。我立刻退出书房,在途中抓了个小丫鬟问了茶水在哪儿后,便直奔目的地。

待送上茶,我侧身恭立在旁。六爷并没有分神看我,只是与宣霁议着一些事。我暗中吁了口气,或许六爷留下我是为了昨晚的事,但想来他应该不会刻意刁难我,他没那份子闲心。放下了这一桩心事,我听到他们言谈间,是在说衍州的情况。

“派张贲据守郦阳,显然王上已对六爷起了戒心。”

“现在倒来起戒心,也不怕冯定山乘虚而入?”六爷微闭着眼睛,有着淡淡的讥讽流泄在唇角。

宣霁闻言也是轻轻一笑,“若想得通这个理,当年也不会让冯定山坐大,进而独占东北河内了。”

六爷端起茶轻呷了口,“咦……滇云鱼钩?”

好茶品!才一口就道了出来,我在一旁连忙应道:“回六爷,是滇云的鱼钩茶。”

六爷挑眉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倒是宣霁有些好奇地也端起茶碗喝了口,“啊!果然是清香馥郁,醇厚回甜。平澜姑娘好手艺!”

“宣先生过奖了。”

六爷将茶放在桌上,把那封衍州的信又瞧了一遍,吩咐我,“平澜,替我回封信给衍州别将孙长龄,让他和槐峰的九寨主打个招呼,别让张贲将军太清闲了。”

“是。”我拿了笔墨在另一张书案前坐下,仔细斟酌了下辞句,便提笔写了。听他们方才的谈话,我约略知道了些情况。

中原四角,西南显然尽在六爷掌控之下。王上陈兵西北,而豫王冯定山自立东北。如此一来,六爷的确维系二家生死,也难怪王上要起戒心。不过,这做得也太不高明了。眼下局势,六爷这边安抚还来不及,居然妄想派一个将军就能压制六爷,控制西南?这样只会打草惊蛇,适得其反而已。看来王上身边并没有张良、萧何之才的人哪!

果然,我听到六爷轻哼,“刚愎自用,急功近利,居然一伸手就到郦阳,他也太看轻我。”

不错。先渗入离自己近点儿的樊阳也是个法子呀。先成南北对峙之势,再图后计。现在这一手,太过性急,煮成了生米饭,是吃也吃不下,丢也丢不得,失了先机,只怕连樊阳都保不住。

“六爷明鉴。不过,听说,王上新请了一位谋士,叫常望月,那边吹捧得是国士无双。”

哦?国士无双?我来了兴致,轻轻吹干墨迹,将信拿给六爷过目。

六爷接过,一心二用地道:“接着说。”

“据闻此人精通义理,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文韬武略烂熟于心。”

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是兵家必备,文韬武略烂熟于心也是谋士的基本,这连我和虞靖都多少通晓一些,也值得拿出来称道?

“隐居时曾与各地名士往来,据说与水先生曾有过一面之缘。”

和师傅见过面?没听他提过。当世名家师傅都曾对我们说过,可见这个常望月不怎么入流。我顿时没了兴致,转眼去看六爷,只见他看着信,眉梢微挑。我吓一跳,难道意思写错了?糟了,这种信函我还是第一次写,又要模仿六爷口吻,是不是闹了笑话了?

六爷抬眸瞧了我一眼,我心一跳,那是深沉中带着有研判的眼神,那么沉肃,让我觉得比闹了笑话还让人心惊。

本以为六爷会说些什么,却见他转手递给了宣霁。

宣霁一接过信就赞了声,“平澜姑娘好一手行书,颇得王右军三昧呢!”

我再次欠了欠身,“宣先生过誉了。”

他看完信,目中流露出一丝奇怪的深沉来,仿佛在深思着什么,与六爷对视一眼,将信交还,却没有作声。

直觉告诉我,我有些麻烦了。他们两个对视的一眼中交流了太多我来不及看清的东西。我心有惴惴地等着六爷发话,六爷却是盖了印,拿印信封了,又交到宣霁手中。

“还要麻烦先生走这一趟。”

“宣霁领命。”青衫起身一揖,宣霁便退出书房。

我力持镇定地站在我原来的地方,眼睛直直地看着脚尖,一动也没敢动。

“平日里,水先生都教些什么?”六爷的语气轻柔得让我汗毛直竖。

“师傅教得很杂,识字画图算术都教过。”我微微抬头,见六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于是,我又补充道:“师傅有时也给我们讲些天下大事。算是课后消遣。”当然我们一天只上一堂正课,其余都是课后时光。

“哦?”六爷笑笑,那一瞬间我以为见到了月宫的仙子,流光四射,并不夺目却让人着迷。六爷的美丽,原是不分男女的眩惑。我眨眨眼,听到六爷又说,“那,都讲些什么天下大事呢?”

好温和好诱人的口气,却一下子让我回了神。看来那封信果然出了事。也是,一个不足十七,来自乡间的小丫头如何能提笔就写出那样的信?我的信就算生嫩了点,也应已符合了六爷的意思。但坏事就坏事在这上面。六爷分明是试探加惩诫。

真是两面为难啊,我敢打赌,若我写不出来,六爷就会连昨日的帐一起算了。现下这个问题,不能说得太深,让他忌惮;也不能说得太浅,让他疑心……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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