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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谋-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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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梁肆启突然整装启程,想去绮国游走一遭。他的说走就走险些让是诸侯与侍从大乱,因为营帐来不及收拾,那些猛兽也得从那新建的牢笼中关押进笼子里以便带走。

所有人阵脚大乱时,梁肆启责怪这么一点小事诸侯都想不到办法。陆玦挺身而出道:“天子可否傍晚再出发,我们在此地驻扎太久,需要半日时间来收拾妥当。”

梁肆启冷笑:“寡人好像记得是将侍从交给陆公全全统领,这些闲杂之事应该都归陆公所管,只是陆公竟然连寡人这点心思都猜不透?”

陆玦俯首道:“是臣下的失职。”

“陆公让寡人好生失望矣!”他转身负手离开,“那就快收拾,酉时寡人要离开这里。”

这分明就是有意惩罚,有意迁怒。帐中,凌钰望着梁肆启静坐的背影,暗暗替陆玦鸣不平。她起身去收拾行装,将衣物与细软收拾入包袱中。

梁肆启听闻动静并未转回身,只说道:“收拾做什么,不用收拾。”

“酉时就要离开,怎能不收拾好。”凌钰微有嘲讽,“所有的人都在收拾,妾怎敢偷懒。”

梁肆启轻笑,“你怪寡人让你觉得麻烦了?”

“不敢。”

“寡人的小兽们都还雀跃得很,寡人没有玩够它们,怎舍得离开。”梁肆启嬉笑着。

凌钰惊住:“天子不打算离开?天子只是想看所有人忙碌的样子,想看陆公俯首于天下身下的样子?”

“寡人的爱妃真聪明。”梁肆启逸出一声大笑,“寡人只与小兽们玩难免无趣,让诸侯也随着一块被戏弄一回也颇为有趣啊。”

凌钰心中腾升出一团火,想发怒却知不可,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此刻已近申时,天子何时才告诉诸侯?”

“不急,不急的。”

凌钰险些火冒三丈,她望着这安然静坐的背影真恨不得将他骂醒。她想出去通知陆玦不用忙碌收拾了,但梁肆启知晓她的心思,悠然道:“爱妃想去哪里,就在这里陪寡人看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瞧,有趣得很。”

透过这掀开的帐帘可以瞧见外面草地中忙碌的众人,侍从在诸侯的指令中欲拉出被养在牢笼中的猛兽,但侍从胆小害怕,畏畏不敢前地扭捏上去,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几个速度慢的侍从已被撕裂断手脚。

凌钰几欲作呕,“天子,妾去告诉诸侯不用收拾了,可好?”她温言着道,希望他可以同意。

梁肆启一直抿着笑,好久道:“哦,好吧,你去吧,寡人确实还想在这里住一段时日。”

凌钰疾步走出,然而她却没有再找陆玦,她找了绮国小王惠公,她对他道:“天子已不想去绮国了,你命诸侯都不要再忙了,天子还要在这里驯服猛兽。”

她与惠公一点都不熟悉,既然梁肆启不想去绮国,那就该与绮国小王说,她怕梁肆启再想出其他理由牵连陆玦。

在惠公错愕的面容中,凌钰转身离开。

她没有再去营帐,因为不愿再与梁肆启接触。她一个人去了后面的山头,一个人静坐远眺。

远山太阳渐渐沉入西山,橘红的霞光被染得炫彩夺目,一片青翠之下是来回忙碌的侍从。这个尘世依旧如此忙碌与浮躁,她望着这青烟远山,就会想起虎丘村的一切。

“山树高,鸟轻鸣;桂吐三两枝,兰开四五叶。”

凌钰哼起了歌谣,这是娘亲爱唱的,虎丘村也时常会有怀春少女唱这首曲子。

“宜知之,长相思;是时君不归,春风徒笑妾。”

想起上一次哼这首曲子时,她也是坐在寂静的山头,迎着傍晚凉风这样唱来。

心口轻轻叹出一口气,时光竟已过去得这般快!

“珍妃——”竟然有人在身后唤她。

凌钰吓了一跳,虽听出这粗哑的声音是圆肚,但却还是在不经意间被他吓住。“圆肚大人怎么也在?”这里明明是无人寂静的山头,他怎么会来这里?

圆肚手中拿了一个霞草编织的头圈过来,他行了礼道:“奴无事走到这里,珍妃方才所唱的是什么曲子,很动听。”

“是家乡之曲。”因为已经与陆玦在一起,凌钰不愿再与梁肆启的人有过多接触,哪怕圆肚她并不讨厌。只是他一个阉人为何手中会拿一个霞草编织的头圈?

“圆肚大人手中的头圈是自己编织的么,很好看呢。”那些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其间,凌钰幼时常爱戴在头上,爹爹给不了她与娘亲什么,只能给她们这唯一一样美丽的东西。此刻瞧见圆肚竟拿这头圈,凌钰心中不禁一暖,思念起了娘亲。

142 父女相认

圆肚似怕她笑话,将那头圈收入身后,这扭捏生涩的动作已完全没有往日对待宫人的冷漠无情。“是奴无事时做的,见那一片草地花开得好看,奴一时心血来潮。”他竟干笑了几声。

凌钰微有惊讶,她微笑道:“圆肚大人可以给我看看吗?”

拒绝不过,况且他的动作太过怪异,圆肚递给凌钰,“珍妃不要笑话。”

凌钰拿入手中,一股暖流如串了电泛便周身,她只是将它握住而已,往事却历历在目,爹爹编好了头圈温柔戴到她头上,爹爹会说:“钰儿,小钰儿,爹爹的女儿真好看。”

这感觉太熟悉了,仿佛她已经回到了儿时。

凌钰将头圈戴到头上,昂起头来问圆肚:“好看么?”

这一瞬间,圆肚竟失了神,“很好看……”

凌钰险些涌出泪来,她取下,却舍不得还给圆肚,“圆肚大人也坐吧。”

安静了好久,圆肚问:“方才珍妃所唱的曲子是《等君归》么?”

凌钰微怔:“是的,你怎么知道?”

“曾在魏国生活过一段时日,所以知道。”圆肚远望日暮下的远山道。

凌钰却一惊:“圆肚大人怎么知道这首曲子是魏国的?”她没有说,外界一直以为她是曲国人,他怎么会知道她唱的是魏曲?

圆肚似乎也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微哑,半晌后淡声道:“奴曾去过魏国……”

“只是我并没去过魏国,大人又怎知我唱的曲子来自魏国?”凌钰质疑着,圆肚的回答明显在躲闪逃避。

“珍妃曾说自己去过魏与胡边界,奴这样猜测的。”

是这样么,凌钰望着圆肚。他一直是镇静的面容,似乎并不显慌乱了。

半信半疑,凌钰问起:“圆肚大人去过魏国哪里,什么时候去的?”

“很多年了,走过很多地方。”

“都有到过哪里呢?”凌钰不动声色问,也想与一个知晓魏国的人聊故土。

圆肚沉思半晌道:“魏的两国都有去过,或大的王都,或小的村落。”

凌钰点着头:“那肯定经历过很多人与事,看到过很多不一样的风景,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圆肚淡淡笑了一声。

凌钰问起:“只是大人为何要做天子的奴?”

他的笑僵在脸上。凌钰开始暗恼自己说错了话。这沉默的尴尬横在他们中间,好久后,圆肚缓缓道:“因为乱世所迫。”

凌钰沉默了。

她也正是因为这乱世所迫才落到如此境地!

圆肚轻笑问起:“珍妃去边境时。有体会过魏国的风俗么?”

“魏国百姓都很淳朴,魏国的山很多,水也清澈,女子也美。”凌钰渐渐有了微笑,说起魏国。她的双目都泛出光来,“魏国的男子也多情,如我爹爹,虽然离开了我与娘亲,但是却一直都深爱着我与娘亲。魏国的天空比胡国蓝,魏国的风也比胡国温柔……”这样一相比。她才开始觉得魏国什么都是美的都是好的,胡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她突然好想答应陆玦离开,然后回去魏国生活。如果陆玦也愿意同去的话。

凌钰忽然笑自己太过儿戏,陆玦是王,是胡国的王,怎么愿意同她去魏国。

圆肚轻笑:“珍妃喜欢魏国,那来胡是否后悔了?”

凌钰顿了片刻。微笑朝圆肚道:“那圆肚大人觉得呢?”

不想她会将这个问题交给他,圆肚微默了片刻。“与你一样。”

凌钰微愣:“你怎知我心中怎么想的?”

圆肚微笑:“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应该都是一样的。”

夜幕渐深,凌钰道:“我是第一次这样与天子的人说话,虽然你我并非熟识,但此刻我也很高兴,你可以将这头圈送给我么?”

圆肚点头:“当然,珍妃拿去吧。”

凌钰戴上头顶,沉思了一瞬道:“我再唱一首曲子送给你,兴许这首曲子很适合你。”凌钰微笑,这首曲子是爹爹在她儿时常爱哼的,在爹爹即将远行之时唱得更多,兴许契合圆肚的心境,也契合她的心境。

圆肚点头:“奴之荣幸。”

凌钰对着这寂寥夜色唱起:“要远行,悠悠多乡思;折柳枝,戚戚遗村辞……”

她转眸见圆肚双目震惊一闪,她想,兴许他是被这曲词感染到了。

她充满相思的声音婉转在唱:“等韶光悄悄溜兮,发小不辨,亲人不滞,远行儿与孤影相持。”

绵长的曲调,带着淡淡而挥之不散的乡愁,氤氲在这夜空下,令凌钰险些要落泪。她转眸朝圆肚凝去,却在这一瞬间惊住。

他震惊地看她,双唇颤抖得说不出话,一双浑浊的双目已经滚出泪来。

凌钰在想,她的这首曲子真的有这样重的能量,足够让这个奴颜婢膝的阉人感动到落泪么?只是好像并非如此,那一双泪光闪烁的眼眸中盈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与不敢相信的震惊。

痴痴看住凌钰,圆肚颤抖的双唇还是难以吐出字言片语:“钰……”

这样唤了一声,双目里的痛苦再难掩藏,热泪纵横了面目。

凌钰心中一跳,望着这样一双饱含各种情感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一角被生生触碰。心中好似闪过一道闪电,霍然将她震得清明起来:这首曲子为什么会让圆肚有这样的情绪,这首曲子只有娘亲与爹爹听过,这首曲子是哥哥自己填的词……

赫然瞪大双目,凌钰摇头,震惊地深深望住圆肚。

他的泪水已经布满一张微胖的脸颊,眼角泛起的皱纹被泪水打湿,颤抖的双唇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钰……钰儿……”

这一声终于出口,凌钰脑中轰一声巨响碾过。

他说他在魏国待过,他会做这样缀满花朵的头圈,他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这些都是他从前与此刻说起过得!

凌钰不可置信:“圆……爹爹,爹爹吗?”她这样喊,颤抖的同时,泪水夺眶而出。

这一声出口,她已经确认无疑,世上最熟悉最亲近的就是亲人间的相处相视。只这四目相对的一眼,她已知身前这个人就是她失散多年的父亲!

“钰儿,小钰儿!”圆肚颤抖的双唇终于能够喊出这句久违而亲切的话。

凌钰呆呆望着圆肚,望着这已经发福的男人,这张面容与这双眼睛已经不如从前爹爹的清俊了。但是那双看她的眼睛却依旧是从前爹爹看她的眼神。只是,只是,她的父亲已经成了一个阉人了!

“爹爹。你真的是爹爹,是我的爹爹纪允芝么!”

此刻,圆肚不住点头,泪水更加肆意,凌钰再控制不住。扑进他怀中痛哭。

“天哪!我竟然还有爹爹,可是……”可是爹爹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圆肚搂紧她,爱怜地摸她的发,如儿时一样,他总会拍着她的小脑袋或抚她的发温言地唤她钰儿。

“钰儿,我的钰儿。我是爹爹,我是爹爹,可是……”他戛然止住。僵硬了身躯,突然将她放开,猛地跑下山下。

“爹爹——”凌钰失声朝夜空一喊。

圆肚颤抖而啜泣的声音和着清风飘来,“我已经没有资格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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