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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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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生不敢认同她语气里的悲观,为着礼貌,不予置评。

烈太太随即高兴起来,〃烈火常跟我说起你。〃

荷生这次知道如何应对,〃烈太太同烈火看上去似姐弟,感情一定很好,什么话都可以说。〃

试过多次了,没有不灵光的,无论诸位女士的外型出身学识如何,说她比她的真实年龄年轻,她一定开心,连这么聪明漂亮的烈太太也不例外。

荷生知道她做对了。

她比先前镇静,喝一口茶。

〃烈云也很喜欢你,〃烈太太停一停,〃我这两个孩子都没有知己朋友,〃那种无奈与忧郁又来了,〃同我一样。〃

荷生笑道:〃烈云是比较内向。烈火有言诺。〃

烈太太用手撑着头,过一会儿说:〃对不起,夏小姐,我竟有点累,我们下次再谈吧。〃

荷生连忙站起来,〃当然,我先告辞。〃

走到会客室门口,荷生还听见烈太太细细长长的一声叹息。

荷生走到走廊,口腔内还有茶的苦涩味,她正在想,下次喝茶,或许应该恢复加糖的习惯,经过书房,却发觉烈云伏在烈火肩上,正在饮泣。

看到荷生,兄妹俩立刻松开,烈火说:〃母亲责备她呢。〃

不,这里边另外有个故事。

烈太太已经给她警告,有些问题,不是外人可以接受。

荷生静静坐下来。

烈火问:〃母亲跟你说什么?〃

荷生微笑,〃只怕烈太太对我印象普通。〃

烈火答:〃过些时候,她也不再是烈太太。〃

荷生讶异。

〃她要与父亲分手,带走烈云。〃

噢,所以哭泣。

烈火感慨地说:〃这间屋子,除出父亲,没有人会住得安乐。〃

〃过来,〃荷生叫烈云,〃坐到这边来。〃

烈云心智非常弱小,遇事完全没有对策。

荷生搂着她问:〃你愿意跟父亲还是母亲?〃

谁知烈云厌恶地说:〃我要自由,为什么我不可以选择,为何我不能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荷生正在错愕,烈火忽然抓起烈云,当头当脑地给她一个耳光,用力甚大,把烈云的脸打得扭曲地偏过去。

荷生惊得呆了,下意识伸手去阻止烈火再出手,但是烈火已经紧紧抱住烈云。

他悲痛地说:〃小云,小云,别让我伤心。〃

荷生发觉外人简直没有插足余地,她悄悄站起来离去。

走到走廊,迎面而来的,却是言诺。

蓦然在陌路与他相逢,荷生睁大双眼,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言诺百感交集,贪婪地打量荷生,她瘦了,心事重重楚楚可人,他闭上眼睛,似怕她炙痛他双目。

荷生要再次见到言诺才知道,她同他在一起的时候,并非不快乐。

两人僵持一会儿,荷生听得言诺轻轻地问:〃好吗?〃

荷生想说好,只觉不妥,想说不好,实在又太草率。

她呆呆站着。

就在这个时候,烈火叫着找出来,〃荷生,荷生!〃他终于发觉她已离开书房。

看见她与言诺对望,烈火笑问:〃荷生,你怎么不声不响走开?〃

荷生抬起头,〃呵,我不过想到花园走走。〃

言诺也连忙笑道:〃再不浇水,你那些灵芝草野山参快要枯萎。〃

三个年轻人要这下子才明白,什么叫做强颜欢笑。

言诺说:〃烈先生在楼上偏厅等我。〃

烈火说:〃一起吃饭吧。〃

〃不,你们去,我恐怕要讲一些时候。〃

烈火笑,〃父亲从来不同我商量这样的大事。〃

言诺匆匆走上楼梯。

荷生惆怅地看着他的背影。

在烈火眼中,也就是旧情绵绵,女孩子就是这点古怪,她们记忆力太过惊人,好似什么都不能忘记,一生中所有的琐事均永志脑海,一有风吹草动,便拿出来回忆一番。

他没有耐心地等荷生回过神来,他问:〃刚才你想走到哪里去?〃

荷生答:〃我看不惯兄弟姐妹动辄用武力攻击对方身体。〃

烈火说:〃在这间屋子里,我们只能做到这样。〃

〃胡说。〃

〃将来你会明白。〃

〃不,我永远不会了解。〃

烈火指着玄关天花板的水晶灯说:〃父亲在十五年前带着我同烈云来接收这幢房子的时候,就跟我们两兄妹说,世上没有什么是一个人应得的,一定要靠双手去争取,夏荷生,要是你看不过眼,现在还来得及。〃

荷生握着拳头瞪着他,烈火一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们俩的价值观显然有着太大的分歧。

荷生像是看到童年的烈火已经被训练成一只鹰,由父亲带着操进来做琪园的新主人。

这间宅子的旧主把毕生武艺与独生女儿都交托给一个野心勃勃、没有良知的年轻人,这人负了师傅一片苦心,这人夺产弃妻,这人是烈火的父亲。

荷生震惊之极,把所有的资料申在一起,她竟得到一个这样的故事。

可怕的漩涡。

所有不懂得维持安全距离的人都有机会被卷到激流中心溺毙。

荷生抬起头,那盏庞大华丽古典式样的水晶灯似要压向她头顶,她不由得后退两步,原意想靠在墙上,谁知却碰到一个人。

荷生连忙道歉。

人家已经伸出手来扶住她。

荷生穿着短袖衣裳,与那人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肌肤相触,不由得轻微地痉挛一下,她下意识保护自己,抱着双臂,看向那人。

那人认得她,〃是夏荷生小姐吧?〃

他是个中年人,穿深色西服,有一股雍容之态,眉宇间像煞一个人。

荷生的心一动。

那人笑着自我介绍,〃我是烈战胜,烈火的父亲。〃

荷生虽然已经猜到三分,但听到他道出姓名,也不禁有震荡感,是他,是这个人,忘思负义,有才无德的衣冠禽兽。

荷生原先以为这么残酷的人应有丑陋的外型,但是他却温文尔雅,和蔼可亲,荷生错愕了。

烈战胜任由这个美丽的女孩子瞪着他。

幸亏言诺下楼来,〃荷生,你见过烈先生了。〃

荷生连忙说:〃是。〃内心犹自忐忑。

言诺又说:〃烈先生,这是我们的朋友夏荷生。〃

我们的朋友,这五个字简直可圈可点。

烈战胜一早就见过夏荷生,那日在冷气车厢里,他亲眼看到烈火与言诺两人争相讨好这个女孩子。

那天,天气炎热,三个年轻人似在汗里捞起来,他们却丝毫不觉不适,谈笑自若,顾盼自如。

当时烈战胜感喟地想,年轻真好,即使一无所有,拥着青春,已经足够。

他注意到烈火的神情,知道他对这女孩子已经倾心,那时,也许烈火还不能肯定自己的心意,但是在有经验的旁观者眼中,三角局面已经十分明显。

能叫不羁的烈火为她同唯一好友言诺起冲突,这女孩的魅力也就很惊人,如今言诺做了败家,却不怀恨,可见她有过人之处。

烈战胜的慑人目光逼使荷生转过头去,在烈宅,她一向有被偷窥的感觉。

难道一直是他?

荷生定定神,〃我要走了。〃

言诺意外,〃你不是约好烈火?〃

荷生涩笑,〃烈火今日情绪不好。〃

烈战胜说:〃这是他最大的弱点,真要他的朋友多多包涵。〃

言诺有点为难,他送不送夏荷生呢?

避得过一时避不过一世,算了,问心无愧,何必避这个嫌疑,于是他说:〃我送你下山。〃

荷生吁一口气,礼貌地与烈战胜道别。

在车里,吉诺温和地问:〃吵架了?〃

荷生当然听得明白,怅惆地答:〃引以为常。〃

言诺有点难过,他从来不与荷生吵嘴,他一向忍她。

半晌荷生问:〃好吗?〃

言诺点头,〃非常忙,烈先生有意把我训练为父亲的接班人,家父想在短期内退休。〃

荷生忍不住问:〃言诺,烈战胜是否不道德地夺取周家财产?〃

言诺看她一眼,避重就轻,〃每一个成名的人,都会受若干传言困扰。〃

〃烈战胜可怕吗?〃

言诺答得很含蓄,〃就算是,我们也尚无资格看到他阴暗那一面。〃

〃我觉得大家狼狈为奸,对付烈风,不遗余力。〃

言诺说:〃烈风是个悲剧人物。〃

讲得再正确没有了。

〃他父母之间官司诉讼十余年,烈风自幼至今便只知道父母是仇敌,先是离婚官司,然后是遗产轇轕,他母亲输得一败涂地,连带把他也当筹码输了出去,这些年来,谁也没给他好脸色看。〃言诺叹一口气。

荷生忽然说:〃除出烈云。〃

言诺吓一跳,连忙顾左右,〃看我,说起是非来竟津津有味。〃

荷生有感而发,〃言诺,你最幸福。〃

言诺一怔,这话竟出自荷生的嘴巴,太可怕了,荷生不知道她此刻的强烈优越感有多像烈家的人。

当下言诺尽是微笑,他问她:〃真的吗,失去夏荷生,我还应当快乐?〃

荷生闭上眼睛叹口气,〃对不起。〃

言诺停下车来,〃替我问候伯母。〃

最大方他也只能做到这样。

回到家,荷生倒在沙发上。

夏太太问:〃那是小言吗?〃

荷生点点头,走到厨房,拉开冰箱,捧着冰淇淋盒子,打开,就用调羹勺来吃。

夏太太有点惊喜,〃你们言归于好?〃

荷生抬起头来,〃不,但我们仍是朋友。〃

夏太太感慨,〃做人越来越难,多尴尬,还得硬着头皮上。〃

对,以前分手后可以名正言顺的交恶弹劾,尤其是女方,再失态也能博得同情,世界不一样了,现在要大方可爱地处理这种事……也难怪生癌的人越来越多。

荷生吃光一整盒冰淇淋,消化系统凉飕飕,她叹一口气。

〃你与小言在一起的时候比现在开心。〃

不,这并不正确,母亲没有看到她狂喜的时刻,她舍平淡而取激情,当然要付出代价。

〃这次见面,你姨丈说,小饭店要人帮忙,叫我过去坐柜台。〃

〃那多好,你的意思怎么样?〃

〃我?〃夏太太看着女儿,〃此刻走,总像放不下心。〃

荷生何尝不明白,母亲关心的是她终身大事。但嘴里只说:〃改变一下环境,半年后不喜欢再回来。〃

〃所有移民都高估自身的适应能力,冲动地走,悔恨地返,结果两边不到岸。〃

荷生多心了,这是说她吗?

与母亲都生分,可见这些日子她是多么地孤独。

没有人支持她。

深夜,电话铃响。

夏太太听见,但不加理睬,荷生放下小说,去接电话。

烈火在那头说:〃荷生,让我们结婚吧。〃

这也许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成为烈家一份子,同流合污,共享富贵,届时,再看不过眼的事情都顺了眼。

〃你还生气?〃

〃咎由自取,气从何来。〃

〃荷生,你总令我惭愧。〃

荷生哧一声笑出来。

〃出来,我载你兜风。〃

荷生不能抗拒这样的邀请,她换上窄身衣裤,轻轻蹑足出门。

夏太太不是没听见,但无意阻止女儿,少年不胡作妄为大胆放肆,试问老年时哪来的题材话当年?其实她一直姑息荷生,只是荷生不知道。

夏太太看一看闹钟,清晨三时正。

荷生飞快地奔下楼梯,头脑是清醒的,一边同自己说,夏荷生,你像烈火名下小叭儿狗,逃不过他的魁力五指山,为什么这样听话,连叫他等一等都不舍得?

心底虽然不值,脚步却加速自四楼一直转下去转下去。

新月如钩似地挂在天边,烈火的大型机器脚踏车咆吼着驶过来,拐一个弯,停在荷生面前。

烈火戴着头盔,浑身漆黑,带种妖异的感觉,他把后座头盔交给荷生。

荷生熟练地坐上机车,跟随烈火飞驶而去。

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她也无所谓不在乎,只要与他在一起,到哪里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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