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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笛声-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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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泉伸出手紧紧地搂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洒在他肩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池翠低低的抽泣声。而肖泉却始终保持着沉默,除了刚才那句元稹的诗以外,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忽然,池翠感到脸颊上飞起了红晕,她已经佷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大口地喘息起来,胸中升起了一团烈火,整个身体就像胶水一样黏在了肖泉的身上。

他们紧紧地拥在一起,似乎有太多的热情和体力需要挥霍。她吃力地迈动着脚步,带着肖泉向她的卧室里走去,整个过程中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大口地喘着粗气,忽然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终于,他们像两条纠缠着的蛇一样,进入了她的卧室。

池翠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窗外,月亮躲进了云朵里,这个夜晚注定属于幽灵。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小弥的房门正开着。6岁的男孩站在门里的阴影中,把妈妈与这个男人之间发生的一切,统统看在了眼里。

小弥的重瞳,正盯着妈妈紧闭的房门。

而在这扇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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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线洒在肖泉的眼睛里,他的目光忽然显得有些呆滞,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天空。池翠对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吹了口气,睫毛抖动了一下,目光又立刻恢复了清澄。但是,他又现出了一份倦意,低垂下眼帘,淡淡地看着池翠。

她不断地深呼吸着,用舌尖舔着嘴唇,却始终说不出话来。除了昨天深夜里,见面时说的那两句话以外,到现在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整整一个晚上,他们都只是用身体和眼神来交流,这样反而比语言来得更彻底。

肖泉抚摸着她的头发,嘴唇艰难地嚅动了几下,终于说出了话:“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七年。”她好不容易才吐出了两个字。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突然,她贴在肖泉的耳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细微的气声,听起来就像是幽灵间的窃窃私语:“你已经死了八年了。”

他却毫无反应,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依旧双眼无神地看着她。

池翠摇了摇头,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指尖在他的半垂的眼皮上划过。她轻声地说:“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那个故事吗?”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我永远都记得,这个关于重阳之约的故事。”池翠的声音忽然有些沙哑了,她喃喃地说:“古时候,一个男人去远方打仗,他在临行前与妻子约定,3年后的重阳节回到家中与她相会。如果不能履行约定,便殉情赴死。3年以后的重阳节,丈夫终于如约归来了,但没过几天他又失踪了。直到此时,妻子才知道:她的丈夫早已在重阳之夜,战死于千里之外的沙场。她恍然大悟,原来在重阳之夜,如约归来的是丈夫的鬼魂。”

肖泉终于回答了:“你是在说我?”

“你没有意识到吗?你正是在说你自己。”她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靠在他的耳边说:“其实,你就是这故事的男主人公。”

他深呼吸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

“不,你并不清楚这一点。”池翠的这些话已经想了很久了,一直深深地锁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说出来:“也许,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经死了。肖泉,你知道吗?其实你早就死了,就在八年以前。”

肖泉的表情忽然变得异常痛苦,他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就好像七年前在地铁车站里,他头痛欲裂的那个晚上。他低声地呻吟着:“不……不……”

“你头痛了吗?没错,因为你脑子里生了一个恶性的肿瘤,它最终夺去了你的生命。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你有着非常强烈的生存欲望,即便你死了以后,这种欲望仍然存在着。所以,你一直都以为你还活着,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死了。或者,你已经隐约地意识到了,但因为你对死亡充满了恐惧,你始终不敢正视它,只能够用虚幻的生命来欺骗自己,用生存的臆想来代替死亡的现实。”

“别说了。”肖泉几乎是哀求了起来,他浑身颤抖着,泪水缓缓地滑落了下来,痛苦万分地听着池翠的话。看起来,他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生命真的不能承受如此之“轻”。

池翠步步紧逼地说:“在黑夜的地铁里,你像一个幽灵那样穿梭在人群中。不,你就是一个幽灵,一个死去的鬼魂。”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房间里又死一般了下来。

肖泉睁大了眼睛,冷冷地看着池翠,似乎又恢复了冷静。然后,他轻轻地念出了一句笛卡尔的名言:“我思故我在。”

“你终于明白了。”池翠轻轻地抹去了他脸上的眼泪。

“原来,老人们所说的‘活死人’,指的就是我这种人。”肖泉苦笑了一声,“或许,我应该再回到坟墓里去。”

“不。”池翠紧紧地搂住了他,“你还不明白吗?肖泉,我不能没有你,就像重阳之约故事里的妻子。而且,还有小弥。”

“小弥?”

池翠张大了嘴:“你不知道吗?”

“等一等。”他把手指竖直伸到池翠的嘴唇上,然后紧盯着她的眼睛。半分钟以后,他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嘴里断断续续地说:“你是说……他是……我的?”

“对。”池翠猛地点点头,“他是你的儿子,幽灵的儿子。”

他忽然愣住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眼睛里又变得一片茫然,他轻声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的儿子,有着和你一样的眼睛。我给他取名肖弥塞,谐音就是小弥塞亚。”

“救世主?不——”肖泉立刻摇了摇头,“我的儿子不可能天使,只可能是魔鬼。”

池翠的心里一颤,七年来的苦闷一下子涌了上来,但她依然克制住了,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巴:“肖泉,你千瓦别这么说。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

他忽然往后退了退,身体直靠在墙上,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怎么了?我带你去见儿子吧。”

然而,肖泉却没有反应,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池翠的身后。

池翠感觉很奇怪,于是,她也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小弥正站在门口。



她站在17层楼的阳台上,从这里向东面眺望,甚至可以看到遥远的江岸,港口里竖着巨大的吊车,江边停泊着许多艘海轮。从江边吹起了很大的风,直冲进她的鼻息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能感到风里隐藏着泥土的气味。

经过了昨晚的奇遇,池翠的脸色不再像过去那么苍白了,变得红润了许多,光滑而且饱满。她终于深信了:长久的寂寞使女人憔悴,当她们摆脱了寂寞之后,就会立刻变得惊艳无比。所以,在那关于重阳之约的故事里,妻子会如此热烈地渴望丈夫归来,假如丈夫失约,她便不惜一死。

池翠倚在阳台上眺望了很久,流畅的脸部线条裸露在风中,看起来就像是小别归来后的新妻。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她原本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肖泉了,除非——是在地下的坟墓里。然而,时隔7年之后,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深夜,他居然又像幽灵一样回来了,不,他本来就是幽灵。

对池翠来说,7年是无比漫长的时光。但对肖泉而言,或许7年的光阴只不过是一个梦。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关于执妄和臆想的梦。当他一觉醒来,并不知道自己是生还是死,正如庄子的梦:究竟是我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我?

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在这一面的阳台上,是看不到落日的。但她能见到如血的夕阳,洒在远处宽阔的江面上,泛起一阵金色的反光。她回头向房间里叫了一声:“肖泉,你看外面的景色多美。”

房间里却没有回音,她微微地叹了口气。从昨晚肖泉踏进家门到现在,他一直呆在房间里,甚至连阳台上也没去过,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似乎对白天有着某种恐惧。

池翠离开了阳台,回到了卧室里,肖泉独自坐在床边,正翻着那本《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她伏到肖泉耳边,轻声地问:“还记得这本书吗?”

他又陷入了沉默中,似乎任何的回忆都是陷阱,使他心中隐隐作痛。书中还夹着一块白色的丝绸手帕,上面锈着一支笛子。他拿起手帕静静地看着,目光完全集中在了笛子上面,似乎若有所思。

“你不愿意回忆吗?”

肖泉幽幽地回答:“我生怕梦醒了以后,又会回到我的归宿中去。”

“归宿?”

她忽然明白了,肖泉所说的“归宿”,便是他的坟墓。

不,池翠不能让他回去,为了她自己,更为了儿子。小弥不能没有父亲,即便是个幽灵父亲,但也总比没有父亲要强。

过去,小弥经常问妈妈,为什么人家孩子都有爸爸,而他却没有。池翠感到一阵心酸,她只能这样对儿子说:“你的爸爸,是一个盖世无双的英雄,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小弥放心,你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在你和妈妈最危险的时候,他会踩着七彩的云霞,披着满天的星斗,来拯救我们。是的,他是一个救世主,所以你是一个小救世主——弥塞亚。”

她知道自己不该欺骗儿子,但除此之外又该如何解释呢?难道要告诉小弥:“你的爸爸早就死了,在认识妈妈一年以前。”

不!她不能这么说。

现在,小弥的爸爸终于回来了。

今天早上,儿子出现在卧室的门口以后,他们都很吃惊,但池翠立刻就恢复了镇定,她把小弥拉到身边,指着肖泉说:“小弥,你不是经常问你爸爸是谁吗?现在,你爸爸终于回来了,就在你的面前。”

小弥看着肖泉的脸,那双重瞳死死地盯着他,看起来样子有些吓人。肖泉面对着自己的儿子,似乎没有心理准备,反而显得有些不安,甚至有些回避儿子的目光。

“这孩子可能是最近受了刺激。”池翠想起了小弥在地下的经历,她抓住儿子的手,把这只小手送到了肖泉的脸上,“小弥你别害怕,他是你爸爸,你先摸摸爸爸的脸。”

儿子的手轻轻地触摸着肖泉的脸,但脸色却忽然变了。

突然,小弥跳了起来,那只手像触电一样弹了开来。男孩立刻躲到了妈妈的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肖泉,他大口地喘着气,在妈妈的耳边轻声说:“妈妈,他不是人。”

池翠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真想打小弥一个耳光,但又觉得儿子说得没错,他的父亲确实不是人,而是一个鬼魂,一个8年前就已死去的鬼魂。

谁都逃不过小弥的重瞳。

肖泉低下了头,不让小弥看到他的眼睛。池翠回过头看着小弥的瞳孔,耳边忽然闪过老恶魔风桥说过的话:“你的儿子,是最后一个瞳人。”

一股沉重的阴影又压在了她的心头,她只能对儿子说:“小弥,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的。”

然后,她就把儿子打发回了房间里。

整个白天,小弥都沉默寡言,静静地呆在房间里,更没有对肖泉说过一句话。他每次见到肖泉,都用一种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就像是盯着一个贼似的。

原本,池翠以为肖泉回来以后,小弥便能够享受到父爱,这个残缺的单亲家庭会恢复完整。但肖泉幽灵的归来,让小弥更加充满敌意。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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