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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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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心发现今日茶茶甚是异常,与往日里的八面玲珑判若两人,心中不禁起了疑。可当务之急是不能教这些来路不明之人闯进东苑,否则不仅会伤害出岫,更是折辱自家主子的威名。

这般想着,淡心便也强硬地道:“我说不许搜便不许搜。你们硬闯私人府邸,王法何在?”

“王法?”来者一群人皆哄笑起来,打头的执事更是肆无忌惮,恭敬地对明府二少拱了拱手,道:“在这京州城内,天子脚下,‘明氏’二字便是王法!”

便在此时,一直不发一言的明璎二哥、明璀也忽然开了口,很是猖狂地道上一句:“小爷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乖乖让路,兴许小爷也将你带回明府,见识见识什么是贵胄宗亲!也免得你在此惦记区区文昌侯,他算个什么东西!”

“文昌侯不算东西,离信侯呢?”不知何时,一个白衣身影已缓慢行至东苑门前,语气平淡却不乏威严地淡淡开口。

众人立刻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衣谪仙独立苑门一隅,风姿卓绝,气度不凡,面色沉敛而不怒自威。

“你方才说什么?”明璀被“离信侯”三个字闪了心神,率先回过神智,不禁打量起这位仙气袅袅的人物。

云辞却并不回答,只双手负立,冷冷开口:“让明程前来回话。”

明程正是明璎的父亲,明氏的族长,不仅是当朝国舅,且官拜右相,显赫非常。也正因如此,听闻这话的明氏众人一时之间都有些诧异。

眼前这白衣公子年纪轻轻,竟语出狂妄,胆敢喝令当朝国舅前来“回话”?可在场诸人,没人敢将这当成是一句玩笑话,只因来者所说出的那三个字——“离信侯”。

此时,那口出狂言的执事已被云辞的气度所慑,不禁转首看了一眼明璀,低低禀道:“二少爷……”

明璀无甚反应。他素来与妹子明璎甚是亲厚,也曾在公卿宴会之上见过晗初抚琴,对南熙第一美人的风采印象颇深。这一次,他便是受了明璎所托,要来瞧瞧沈予私藏的美人是不是晗初。

也不怪妹妹这样疑神疑鬼,都说醉花楼一把火将人烧死了,可赫连齐那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哪里像是在惦念一个死了的美人?分明像是有隐情的。

可是见白衣公子公然打出“离信侯”的旗号,明璀到底也不敢怠慢,便收敛了几分猖狂,问道:“不知阁下与离信侯府是何关系?又怎会在沈小侯爷的私邸?”

“明公子私闯文昌侯名下宅邸,又是找人又是问话,可是应当先给在下一个交代?”初秋的微风吹得云辞衣袂飘飘,更不似凡人。

明璀见对方自谦“在下”,气焰登时又恢复了两分:“明府私逃奴婢,我奉劝阁下知趣一些,让咱们进去搜上一搜。若是认错了人,咱们必当赔罪。”

“不知明府私逃的奴婢是何模样?”云辞再问。

“年方十五,极美,擅琴。”明璀不假思索地答道。

云辞闻言一笑,那笑中并非平日的温和谦谦,反倒充满贵胄之气:“回去告诉你父亲明程,这奴婢离信侯府收了。他若不愿,明日且去统盛帝面前要人罢。”

第22章:前尘往事美人劫(二)

这世上敢直唤南熙帝王为“统盛帝”的人寥寥无几,除却与之平起平坐的北熙帝王之外,只怕也唯有离信侯府的主人、云氏的当家人敢如此称呼一句罢。

南熙君主聂氏是外戚篡权,分裂了大熙王朝的一半国土。可即便这片大陆已分裂近百年之久,依然有不少百姓以大熙旧民自居。天下人不见得会承认南北两国的新君,但传承数百年的离信侯府,无人小觑。

云氏体内不仅流淌着最尊贵的血脉,还是捏着天下经济命脉的“第一巨贾”,更有大熙王朝开国帝后所留下的“共享江山”之诺。无论是北熙还是南熙,云氏都与之密不可分,可谓是与两国先祖并肩打下的江山。

只要想起云氏与大熙皇族的关系,单单是这根深蒂固了几百年的同气连枝之情,世上便无人敢怠慢。

如今北熙与南熙都不是最最正统的大熙血脉,这分裂后的江山便也坐得不太安稳。倘若是云氏想要夺得这锦绣河山,只怕天下人都会云集响应!

正因如此,云氏在南北两国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是两国争相拉拢的对象。可数百年以来,云氏一直秉承祖训,担着“离信侯”的虚名,一心经商远离庙堂。

如此明哲保身之举,竟是令两国帝王都无从下手。于公于私,他们都只能巴望着,不敢惹了云氏有分毫闪失。否则,便是自行打了列祖列宗一巴掌,更是将云氏的巨额财富和名望,拱手送给另一国。

在时下南北分裂对峙的局面当中,一言以蔽之:得云氏者统一天下。

如此名望,如此财富,即便是当朝帝王也难以比肩。

至此,明璀终于从云辞的话语之中醒悟过来,诚惶诚恐地问道:“您是世子殿下?”

世所周知,离信侯已去世两年,府上大小诸事皆由侯爷夫人做主,只等到世子云辞弱冠之后,承袭爵位。

可眼前这位云世子,绝不是区区文昌侯世子可与之平起平坐。须知“离信侯”三个字已在大熙屹立数百年不倒,南北分裂后两国分封的诸侯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听闻明璀此言,云辞并未回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对竹影道:“送客。”言罢已转过身去,缓慢地、一步一步朝东苑返回。

纵然明璀在京州城里霸道惯了,但毕竟是右相二公子,也深知何为“自不量力”。倘若明氏当真得罪了云氏,当今圣上自有一番取舍,用以讨好离信侯府。这一点,明璀深信不疑。

想到此处,明璀早已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连忙对着竹影与淡心赔礼道歉,捎带着茶茶也沾光受了几分高看。他越想越觉后怕,不敢再继续耽搁下去,连忙返回明府向父亲明程禀报此事。

淡心和竹影见明府众人离去,便撇下茶茶径自返回东苑。离开前淡心的眼神一直在茶茶身上流连不去,似乎是在警告她什么,又是在幸灾乐祸着什么。

茶茶吓得跌坐在地。

眼见周遭已没了外人,竹影与淡心几乎是飞奔赶到云辞身旁,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而此时,云辞已面有冷汗,唇色苍白,强自忍耐了半晌的痛楚之情终于肯表露出来。

“主子……”淡心低低唤了一声,已是心疼得说不出话。

竹影也脸色深沉,不发一言。

云辞对两位忠仆的反应恍若未闻,只低声命道:“轮椅在檐廊下放着,推我回书房。”

“主子!您都这样了,还去书房做什么!奴婢扶您回去歇着罢。”淡心语带哽咽。

“无妨。”云辞并没有多做解释,那语中的坚定之意令淡心与竹影无从劝说。两人唯有扶着云辞坐回轮椅之上,又推着他进了书房。

“出岫呢?”云辞见屋内空无一人,立时蹙眉相问。

原本淡心与竹影还不明白主子为何坚持回来,但此刻听闻这一句,都已经明白过来。主子是放心不下出岫。

淡心不禁生出些怨气,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兴许她在偏厅,奴婢去找找。”说着已往偏厅小跑而去。

片刻之后,淡心返回,有些不安地摇了摇头:“整座书房寻遍了,都不见出岫。”

寻不见出岫?云辞的面色更显苍白,眉峰已蹙成连绵山川,也泄露了他的无尽担心。

竹影自小跟在云辞身边,迄今已超过十五年。在他心里,主子对下人向来宽厚,不乏关心吃穿之事。可即便如何关心,也总是淡淡的,不生分也不热络,只教下人感恩戴德。

然而,对着这一个相识短短三个月的哑女,竹影觉得主子变了。但究竟哪里变了,他又说不上来。

教下人读书写字,出岫不是第一个;为下人诊病治伤,出岫也不是第一个;替下人撑腰出头,出岫更不是第一个。

偏偏是哪里不对劲,好似主子对那哑女用心过分了。便如中秋节那夜,主子居然会亲自握着她的手,纠正她写字;还有今日,主子不惜忍着腿疾来找她,见她失踪还如此着急。

这哪里是性子浅淡的离信侯世子会做出的事?可主子对一个哑女做了,而且三番四次。

想到此处,竹影也耐不住怨愤起来,有些负气地对云辞道:“出岫姑娘那么大一个人,不会跑丢的。您先歇着,属下与淡心去找她。”

云辞闻言,脸色越来越沉,低声道:“我告诉过她,让她在书房里等着我。如今她不在,显见是有人黄雀在后。”

此话一出,三人都想起了方才明府的一场闹事。莫非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难道明府是面上将众人引到东苑门口,暗地里却派人来将出岫掳走了?

三人越想越觉得可能,但明府有这般大的胆子吗?主子分明都表露身份了,他们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时之间,竹影与淡心面面相觑。

便在此时,云辞忽而命道:“替我备车进宫见统盛帝。”他的声音冷如寒冰,态度坚定不容质疑,令人在这初秋的日子里不寒而栗。

“主子!”竹影与淡心异口同声地阻止。

“您是掩藏着身份来的京州,何至于为了一个哑女连累自个儿的身子?”竹影语中已有些焦急。

与此同时,淡心也劝:“还是再等等罢,且让竹影先去明府探探情况。那明二少虽不知轻重,可明府当家人必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

饶是身边两位忠心耿耿的下人一再相劝,云辞仍旧不为所动:“出岫说过她不是明府中人。如今被私下掳走,也不知明府安的什么居心。眼下子奉又不在,已不能再耽搁。”

说着他已顾不得自己双腿之疾,再次命道:“竹影去备车,淡心为我更衣。”

两人情知云辞的脾气,事已至此都不敢再劝。竹影气不过,又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只得不情愿地转身出去备车。

岂知一只脚刚跨出门槛,竹影迎面撞上一人。一股淡香飘入他鼻息的同时,衣襟上也被溅起一片温热。

是晗初!她正端着一个药盅进门,却不巧与竹影相撞,药汁便顺势洒了出来。

晗初见状,连连俯身致歉。竹影看着衣襟被溅上的汤药,也不知该恼还是该喜,忙又收脚返回屋内,颇为激动地对云辞禀道:“主子!出岫姑娘来了!”

晗初对竹影的反应犹自不解。她一进屋,便感到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道来自淡心,带着半喜半怨,还有几分嗔怪;

另一道来自云辞,目光平淡无波,却又幽深旷远,仿佛是蕴含着无尽波澜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深藏波涛。

晗初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中,不解之余更添无措。她连忙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托盘上的药盅,表示自己方才是去熬药了。

“出岫!你下次再离开,可否先说一声!”淡心终是忍不住了,抱怨脱口而出。

云辞仍旧看着晗初,不动声色地沉默着。

晗初听见淡心的疾言厉色,又见云辞一直不语,还以为他们是为了明府闹事而生气,心下不禁愧疚至极。她面带歉意地勉强一笑,随之垂眸咬唇,安静地如同一株植物。

淡心素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眼见云辞都没发脾气,自己也不好太过逾越,便又轻哼一声:“不会说话反倒成了优势!”

晗初将头埋得更低,难掩自责与愧疚。

屋内忽然又重新静默起来,唯有淡心起伏不定的呼吸声,泄露了她此刻的恼怒与隐忍。

须臾,云辞才打破这氛围,淡淡开口:“出岫在此侍奉,你们两人下去罢。”

“主子,您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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