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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灯-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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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虎的叫声一直在外面隐隐浮现。月色已高。土房子前面的田野渐渐浮出一层浓郁的沆瀣水汽,烧苇蒿的气味夹杂着被一日的晴朗晒透的泥土的香气蔓延到了堂屋。方桌上摆着的那一碗粗茶已经凉了。

在很多年之后他依然能够记得那个晚上。

那是简生记事以来第一次见母亲。

两天之后,他被母亲带走。那个声称是他母亲的女人一直牵着他的手,走出院子。他只觉得这一切太唐突,内心竟惶恐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男孩看见婆婆倚在门柱上怅惘地看着自己,精瘦的粗糙大手蜷着举高,却挥不动,只是停在半空中。清晨的浓浓的雾气渐渐湮没了婆婆的脸。黄虎拼命地狂吠着,声传百里,整个空旷的田野上只有雾气与黄虎的叫声相互交织。而婆婆越来越远。

男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拖着母亲的手死活不走了,母亲束手无策地停下来,他就机灵地趁机挣脱了她的手,朝房子奔了回去。婆婆!婆婆!……他拖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喊。

母亲看着孩子跑回去。木然站在原地潸然泪下。

于是事情又不得不被耽搁下来。两天的时间里,孩子在婆婆和陌生母亲的劝说下,最终点着头同意离开。他惊惶地恳求婆婆一起走,但是老人沉默地摇头,浑浊的眼睛里噙着枯泪。老人叹息着说,走啦走啦,人都该走啦……声音沙哑而凄惶,像是失群的大雁在暮色中的悲鸣。

临别之前,男孩亲自给黄虎套上粗绳子,把它栓在家门口。黄虎叫着,拼命往前蹦,木桩子被摇得剧烈晃荡。男孩使劲摸它的头,说,黄虎,往后你好好地听婆婆的话,我回来看你,你要是不听话,再去踏庄稼,我就不跟你吃狍子膀!黄虎……可不能忘了我……黄虎……

狗儿渐渐由狂吠挣扎变成了低声呜咽,声音委屈的。滚圆的黑眼睛里面闪着光。

于是又是一个清晨,女人带上孩子,坐了一天的汽车,再坐了一趟火车,然后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在火车上,孩子一直坐在窗边的位置,带着惊惶而猎奇的深情,出神地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风景。

而这女子眺望着北方以北,一时间忽然明白原来一切从未曾消逝。在阔别了那么多年之后,她终于获得足够的勇气重返旧地。这旧地是北方的湿润而遥远的草甸子,是清晨久久不曾弥散的袅袅雾气,是回荡在野地里的鸟鸣,是秋日的山岭里大片的金色树林。是她的青春。

她曾经以为那片草甸子已经不再存在了。随着青春年华的模糊惨淡的影子,一同消逝在时光某个静谧的角落,等待不期年的某时某人,怀着盗墓一般的的莽撞和好奇,敲开一只只棺椁的厚重腐木。然后,一具具光彩早已不再的青春,便在历史的愧疚中重见天日。其中最普通的那一具,便是自己。

《大地之灯》 疯狂并且悲剧的年代(1)

3

那个疯狂并且悲剧的年代。是愚昧,理想,热血,愤怒,仇恨和诗人的温床。童素清,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老三届,在十八岁的年纪上,离开了京城,像是搅在鲜红滚烫的动脉里面的一粒晕头转向的细胞,被历史的洪大血管输送到了远离城市的北国之乡。红色的血液隐喻着最莽撞和无知的牺牲,它轰轰烈烈地往前奔涌,呼地一声,扔出几粒细胞,撒种一样任其遗落在一处广寒的蛮荒天地。

她只是这些细胞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粒。

那年她和一些素不相识的年轻人一起到北方插队,挤了两三天的火车,又换乘军用大卡车,途中补给的时候,停留在三江平原的农场。

这些城市来的年轻人,眼睛都赫然被那坦荡开阔的天地给擦亮——天空与白云如同是浮着白色冰山的深蓝色大海,阳光是清凉的,撒满了无边无际的田野以及夏日的水泡子。各色的野花咋咋呼呼地沿着水泡子的周围镶了一圈。青草的叶面亮得如同上了一层釉,那鲜绿色湿淋淋地,流淌到岸边,仿佛水泡子的碧波便是岸边青草染成的。

而田野无边无际,青色的麦地在风的反复抚摸之下层层翻滚着柔和的麦浪,大豆地和苞米地的田垄条条排列,无比壮观地蔓延到地平线尽头。漫长而深黑的条条田垄之间作物旺盛生长,亦是一张经纬细密的巨大的网,纹丝不漏地覆盖着知青们的青春岁月——这土地有着极为血性的原始姿态:即使道道田垄被拖拉机的铁耙梳理像发丝般丝丝顺直,土地本身仍以它的无限宽广藐视着人们蛮横无知的改造——除了黑得渗油的肥沃,它本来就贫瘠得一无所有。

这是北大荒开发成熟的田野。许多的知青连队在这里扎根。而她面对的,是更为僻远的地方,靠近小兴安岭林区。

先来的知青们已经自己伐木,搭成柱子和房梁,然后围上厚厚的毡子,盖一个毡顶,也就是个帐篷了。毡顶上留着孔,是给冬天取暖炉子所用的烟囱口。帐篷的四周留了几个大洞,便成了窗子。帐篷里面的床架一律是用粗壮的大原木搭成的,铺好干草,躺上去十分柔软,有着浓郁的原木芳香。整个巨大帐篷中间用几层苇编的席子隔开,分住男女。

一个叫简卫东的小伙子,为了拉大提琴,宁肯选择最苦最累的挑担子活儿,也不肯用手来沾染泥土或者抡铁锄,有一只精致的藤条箱子,装满了书籍。如此便被分到了林场来。他的手是为拉大提琴和写诗而存在的。那双洁白颀长的手给她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自然,这反革命的姿态日后给他带来诸多的苦处。

童素清和另外两个女生来到这里的当天晚上,知青们便在帐篷前面的空地上举行了联谊活动。那所谓的一见钟情便是在那联谊会上初见端倪。小伙子弹唱着吉他,苏联的民谣便流泻在边陲的白桦林与浓浓夜色之中。伴着如豆的一星灯火,这些远比革命样板戏要来得深情和优美的音乐让一大群年轻人听得入神;一个年龄大一点的男生,站到凳子上,声情并茂地朗诵普希金和裴多菲的诗歌;之后是简卫东,他拉着一把深棕色的大提琴——雪白颀长的手持着琴弓,清晰的骨节极富韵律地突起,在夜色以及烛火的洗濯之下,本身便是一首节奏凌跃的诗歌。

素清倾倒于这个身长似鹤的拉大提琴的年轻诗人。于是她紧接着他的表演,把自己心爱的口琴拿出来吹一曲《山楂树》口琴之声若有丝缕怅然。

诗人在她吹奏的时候按照命运的旨意深情凝视她。他看到姑娘秋林一样的发辫,在烛光中泛着靛蓝色的光泽。鹿一般黑亮的眼睛。面颊有着羞涩甜美的线条。深夜分别之前,这个小伙子没有忘记在门口拦住这位匆匆离去的姑娘。

彼时他穿着在那个年代看起来异常高级醒目的白色衬衣,阴丹士林蓝的长裤。略有不羁地敞着领口并挽起袖子,露出苍白地发青的脖颈和锁骨。手臂上曲张的静脉凸出得极为明显,奇*shu网收集整理手指修长,拉琴的时候姿势寂寞无着。他的面庞苍白,但轮廓仿佛有着长时间生活在寒冷地带的男人们的刚硬的线条。神情时常涣散,而不时泛起淡漠的笑容,却使人过目不忘。

他将一只手工制作的木头盒子递给她,说,这是我写的诗。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看。

她感到紧张,抱着盒子转身便走。绯红的羞怯笑意消失在清香的夜之白桦林。那晚月色很高,皎洁光线照射着林间的沆瀣水气,渐渐弥漫。

她回到帐篷里,在床前昏暗的马灯下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是一叠柔韧如纸的桦树皮,每一片树皮上用墨水笔写着一首诗。

此后,他们在这片林子里,度过许多因超量劳动而筋疲力尽的白昼和因过度忧愁思念而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前去幽会情人的小径。常常是收了工的傍晚,在隔壁的帐篷食堂里吃完饭,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携手走向山沟里散步。那片密林里,他们曾在伐倒的横木上坐着聊天,并且长时间含蓄而颤抖地拥抱。

他就在那里对她说,我们是否永远属于这里?

她不知如何回答。她总是难以揣测他的心思。

而不辨和盲目,恰好是爱情的前提。

皎洁的月光拨开夜幕,从高高的枝桠流泻而来,他们就仿佛深处幽暗的海底,看着光线呈射线状照射,并随着云的漂移遮挡,不断变换,明亮刺眼。山林里的鸟啾禽啁,是再熟悉不过的夜曲。

凭借理想和年轻,蔑视或者说忍受着饥饿,病痛,劳苦,和思乡。谁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他们年轻而平凡的生命与意志,无法支撑痛苦和失望的沉沉重量。在一个个那样的夜晚过后,在今后失去了理想又失去了年轻的岁月里,他们当年生动的容颜和炽热的青春,就如同秋霜拂过的无边芦苇那样,渐次倒伏下去。并很快凋垂。

他们不知道,这场由历史发动的明目张胆的愚昧阴谋,究竟要把自己和自己的青春推到一个怎样尴尬而绝望的位置。

冬天来了。伐木以及清林的工作繁忙了起来。穿着棉大衣,戴着狐皮帽子在林中劳作,浑身十分笨重,干起活来倒不觉得冷。脚踩在厚厚的积雪里嘎吱嘎吱作响,干燥的雪花像是滑石粉一般柔爽,渴了便抓一把塞进嘴里,牙齿都冻得生疼,但是很快就能感到甘冽的雪水像是薄荷一般爽喉。口罩中呼出的热气使得睫毛上凝结了一层白霜,冰渣子一样硌眼皮。

男生们伐木,女生们清林。尽管辛苦,但是劳作的间隙却得以欣赏世间罕见的奇观。

山岭上满是黑森森的松林,尖端上覆盖一层皑皑白雪,色彩分明。小溪流的两岸结了冰,铺成一条晶莹剔透的人间银河,蜿蜒在林中。溪流中间一汩未冻的涓涓水流湍急地冲过来,发出编钟一般的绝妙声响。夏季里的一片湿洼地,在冬日的时候表面的水结成冰,变为一张玻璃,青草和黄花不可思议地被封冻在那张冰雪玻璃下面,依旧是生如夏花般鲜艳,如同一只无色透明的精美琥珀。

衬着瓦蓝的天空,雪后的林中白桦高大素丽。褪尽了叶子,只剩裸露的纯白主干,唯有辛香的汁液生生不息地在其中川流。放眼一看,树枝裹着皑皑的雪,树丫之间挟着许多精巧如同黑眼睛一般的可爱鸟窝。白桦傲然挺立,规则地将身后的瓦蓝天空分割为两半,银剑一般直耸云霄。阳光在白桦的轮廓外围还镶出金色的边沿,美得震慑。

除却为雪作陪衬的白桦,林海雪原中还点缀着苍翠的冬青,四季绿意盎然,茂密丛生,冷翠如凉夏的阳光,迎着耀眼的白色积雪看起来格外令人爽心。到了冬末春初的时节,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如画纸上的泼墨,开满了灌木植株的枝梢,有着粉白的羞涩花朵。

《大地之灯》 疯狂并且悲剧的年代(2)

在候鸟离去之后的寂静山林里,白雪纷纷扬扬,一场接着一场,四野一片迷茫。雪后很快就露出冰蓝色的洁净苍穹,阳光从群山背后透出幽幽的青光,将林海雪原点亮。林间厚雪平展延绵,铺满了耀眼的金色,像是大片有着轻柔手感的华贵皮草。

但是在那些望不到尽头的冬日里,帐篷里面冷得像是大冰窖。帐篷里的床都是木制,无法做成火炕,在晚上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里,睡觉必须依靠火炉来维持温度。知青们每周轮流安排不同的人在夜里值班烧火取暖。放倒一只大铁桶,在上面挖开一个洞,连一根烟囱直通毡顶,便成了一只大火炉。夜里值日生要持续给它添柴,保持温度,以便知青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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