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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记者-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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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志坚要看一看流水账,西门居说你回哈尔滨看去吧,只要留在店里的那两个东西没有用流水账揩腚,相信你能看得到。这之后他开始拿黎志坚开涮。他提起了抗美主任。十年前,因为占道经营,他被抗美主任曝过光,那时候抗美主任还是记者。他问尤抗美是否还在午报。

黎志坚说还在,是我的主任。西门居说,那么丑的人也能当主任。主任比首席薪水多很多?黎志坚说多一千。西门居说一千,半吨水泥。

谈话不宜再进行下去了。黎志坚说,今天我对你的调查,仅仅是一个开始,如果你回哈尔滨,我们就相会在哈尔滨,如果你一段时间不回去,我会再来绥芬河。总之西门先生,你遇到了一件不容易摆脱的事情和一个不容易摆脱的人。我提醒你,为屈死的余建设翻案,是每一个活着的人的道义责任,另外也是法律责任,一个合法公民同时也应该是当事案件的诚实证人。出具假证或者隐瞒证据,不但能够招惹来记者,还能招惹来警察。记住我的话,西门先生。

居先生,西门居说,西门和我没关系。

这之后西门居好一会儿不说话。黎志坚以为西门居怕了,然而不是,西门居沉默之后突然发问:认识贺小贺吗?黎志坚说认识,余建设的妻子。西门居说表面现象,她其实是贝贝。

离开西门居建材行,黎志坚在街对面的一家旅馆里订了一个房间。从房间的窗口可以看到建材行的门,不一刻,他看到贺小贺袅袅婷婷地走进去。

绥芬河应该算做是东北地区最东北的城市。在这个季节里,绥芬河的早晨来得很早,而黄昏则短暂得几近于无,下午直接进入夜晚。黎志坚洗了个澡,然后去报摊上买了份当地报纸看。看了几行字,街灯就代替了太阳。

绥芬河周报上有西门居的两条信息,一条是西门居建材行的软新闻,就是软广告。软广告介绍了西门居建材行,标题很有声势:建材大鳄东北行,绥城刮起装修风。另一条是西门居的征婚广告。广告中说西门居坐拥千万资产,取财阳光下,用财慈善中,外柔内刚德财兼备。他以为德财兼备的财字错别了,但又一想,应该是广告制作人故意的。广告对应征者的要求苛刻:但求清纯处女,风尘中人勿扰。

他把那份报纸揉搓了几把,扔在路边转身就走。卖报的冲他的背影骂了句精神病,然后把那份报纸捋顺了二次出卖。

入夜,绥芬河小城再无声息,主要街区还有星星点点的街灯,其它街区则陷于黑暗。但西门居建材行的门前亮堂,巨大的灯箱以及灯笼都亮着,把整个街区的所有驱光昆虫都吸引过去,撞昏了一批又飞过来一批。

他给贺小贺打手机,又发了一条短信,没有回应。

大城市注重夜生活,而小城市注重早晨。绥芬河的早晨从三点钟开始,不是雄鸡唱亮的,是卖菜人喊亮的。旅馆楼下和西门居建材行之间是菜市场,菜市场上车来人往的很拥挤,市场两侧的早餐摊点用的是土炉灶,打豆浆、蒸馒头,热气腾腾黄烟滚滚。他围着被子趴在窗口,隔着菜市场向西门居建材行看,他想,如果贺小贺睡在建材行,此时也会被吵醒。

这之后他没有洗漱就下楼,到菜市场上转一转,买了早点带回旅馆。早点是两份,有贺小贺一份。他是这样计算的,如果贺小贺找到他的旅馆,那么两个人一起吃早点,然后分道扬镳;如果贺小贺不回来,那么自己吃早点,另一份早点留到火车上做午餐。

然而,贺小贺找到了他住的旅馆,而且睡到他的床上。

看来贺小贺这一夜累极了,找到他的房间后一头扎到床上就睡。用牛仔上衣包着头,头下面枕着她的背包,鞋子没脱,两脚高高地架在床头上。

他坐下来吃掉自己的那一份早点。他不想惊动贺小贺,让她睡,睡醒后吃掉另一份早点,而那时候他已经在返回哈尔滨的火车上了。在火车上再给贺小贺发一条短信,对她做最后一次劝说,他已拟好了短信的腹稿:哈洽期间,留在绥芬河继续喂西门居甜食吧。

吃过了早点去洗漱,洗漱后披着手巾端着洗漱用具走回房间,突然遭到一击。具体说是一拳,打在他腮帮上,牙、舌头、喉咙同时麻木,脑袋轰地一声。

他面前有两名警察。一名戴大檐帽一名没戴。打他的是没戴大檐帽的。戴大檐帽的正在用他的背包装他的东西,手提电脑、照相机等等。背包装满了之后,又伸手到他挂在椅背上的衣服口袋里去翻钱。没戴大檐帽的问他,绥芬河的兔子怎么样?

他说什么怎么样?我们两个昨晚没有睡在一起。没戴大檐帽的指着贺小贺说,嘴硬操你妈嘴硬,你们两个狗男女人赃俱在!

谁是脏?贺小贺醒了,敢把老娘当脏物!

她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向正在翻东西的那个警察投过去。很准,烟灰缸打在翻东西警察膝盖上,那个警察叫了一声蹲了下去。没戴大檐帽的警察没有掏枪,掏出一把半尺长的刀向贺小贺扑过去。贺小贺从枕着的背包里掏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刀,是那种一面开刃的大砍刀。她两手握住刀柄从床上飞起来,挥刀向没戴大檐帽的警察兜头砍过去。没戴大檐帽的警察用手中的刀子格挡,手中的刀子被贺小贺的砍刀砍飞,手背和胳膊被砍得鲜血淋漓。

不待贺小贺砍过来第二刀,两名警察开始向屋外跑,一边跑一边说:算了吧大姐,大姐算了吧。贺小贺甩掉上衣,把耷拉到脸前碍事的一匝头发咬进嘴里,提着刀子追出去。黎志坚抱住她:算了吧小贺,小贺算了吧。

两名警察不是警察,不过是弄一两件警察服装冒充警察的旅馆保安。贺小贺说,两个东西一进房间我就想打,但是太困。她说,首先一个疑点是,这两个东西太年轻,不到二十岁,警察在这个年纪还在警校。第二个是进屋就打,警察抓嫖不打,个别嫖客不交罚款时偶尔才打。第三个是时间,抓嫖一般都发生在夜间,警察和卖淫嫖娼者一样,能熬夜不能起早。因此,这两个东西不但是旅馆保安,而且是早班保安。

她说,这两个东西在野鸳鸯身上拔毛不是第一次了,及时打一打,有利于他们端正人生态度。黎志坚说防卫过当,那一刀砍死人可怎么办?贺小贺说砍不死,好人没长寿、坏蛋活不够,他们不容易死。

这两个东西果然是旅馆保安,而且是门童。黎志坚和贺小贺结账离开旅馆时,两个东西一左一右地站在门侧,恭恭敬敬地对贺小贺说:走好大姐,大姐走好。

黎志坚的腮帮肿了起来,他没有到医院去涂外用药,而是到药店买消炎药吃下去,腮上的肿和裆间的肿一起消。此后两个人交换了调查西门居的结果。贺小贺把她如何调查西门居的手段删节掉,只说调查成果。西门居承认,爆炸案前一天,余建设的确到他店里退货,那一袋子白水泥至今还藏在他店里,他预计一周后回哈尔滨,届时将把白水泥无偿地送给贺小贺。

黎志坚很遗憾:西门居喜欢甜食。

回哈尔滨的火车五个小时之后才发车,买了车票后,贺小贺为怎样消磨这一段时间而发愁。黎志坚说,绥芬河有虎头炮台和烈女坟两个景观,咱们去放松放松吧。贺小贺说好,虎头炮台可以走马观花地看,而烈女坟一定要好好地拜一拜。她说她很早就听说过,拜烈女坟有利于风尘女子改正归邪,对她而言,有利于大踏步地走出贝贝。

黎志坚纠正:改邪归正。

虎头炮台没什么看点,曲里捌弯的地道里十分阴冷。地道里塑了些日本兵的雕像,塑像的艺术家十分的崇洋媚外,雕像塑得很威风,很好看。个头也比真正的日本人大。而烈女坟则有看点,樟子松、黄花松中坐落着白色大理石和花岗岩砌成的坟,坟很大但很秀气,给人以闺房感。坟前有许多挽幛和鲜花,看来当地人对待烈女的规格不低。烈女坟侧面有一座石墙,墙上刻着烈女的事迹。

故事发生在乌苏里江畔的小镇勤特密。十八世纪末年,勤特密遭沙俄匪帮袭击,一群俄国大兵冲进这名女孩的家,抢走了她们家的粮食和捕鱼用具之后,一名俄国大兵不撤退,当着女孩父兄的面,把女孩强奸了。眼见得女孩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屯里人及女孩的父兄们意识到一个严重情况:一个侵略者将要降生在他们中间。在屯里人的劝说下,女孩的父兄们把女孩连同胎儿活埋在这座烈女坟东南方向三公里处。上世纪八十年代,有关部门把烈女坟列为当地的旅游项目,并把烈女坟迁到现址。迁址的理由是这里离火车站和公路近些。

碑文中介绍,女孩子是位爱国烈女,被强奸时拼命反抗,而被活埋时则没有反抗。

贺小贺不但没有拜烈女坟反而骂人,骂女孩的父兄王八蛋,女儿、妹妹被强奸站在一旁过眼瘾,两个人打不过一个俄国大兵?虽然没拜,但她在松林中收集了一些松枝摆在坟前。摆松枝时她很严肃,低低地说,苦命啊姐姐,有那样的父兄。

黎志坚想到了贺小贺的父兄。

想到贺小贺的父兄,自然就想到眼前的事情,黎志坚提到了那本画册,问是谁制作的。

贺小贺说我呀。黎志坚说不可能。贺小贺说真的是我,从网络上下载了一些照片、我又和艳姣拍了一些。文字方面是我起草,给艳姣读了一遍,后来又到印刷厂改了一遍。至于创意,她说她不懂什么创意,排版前她弄了一些白纸,画上照片的位置、文字的位置,标注上颜色的要求,然后让印刷厂照着做。见黎志坚仍然不信,她有些不高兴,说铁肩老师偏执,不要以为做小姐会影响人的聪明才智。

黎志坚说,保守地估计,工本费也要两万。贺小贺说,一万四。

印刷厂的老板是余建设的朋友,那六千元的利润老板不要了,算做送给余建设的烧纸钱。贺小贺卖掉了余建设的汽车、气泵、电焊机,恰好得了一万四,于是画册的费用一次结清。画册达到了预期效果,散发的当时,有人捧着画册流眼泪,也有人当场捐款(奇*书*网*。*整*理*提*供)。一位在十八次列车上卖杂志的铁路女下岗工,拿走了十本,她要在卖杂志的同时散发画册,把影响扩大到北京。一位吉大法学院的学生也拿走了十本,要和同学们把余建设的案子当作课题来研究。一位搞艺术的人对她说,案子有结果了一定要通知他,他要以案件为原型拍一部电视剧。

家里再没有可卖的东西了,未来的生活将一贫如洗。这一点她认可:打官司的同义词就是倾家荡产。

两个月来,多次有人向她捐款,其中最多的一次是余建设的葬礼上,余建设的朋友们一次捐了五万,但她拒绝了,一是当时她手头有钱,二是为了避嫌,她害怕落下个借复仇敛财的恶名声。但今后她不想再拒绝,她要建立一个六月雪帐户,把别人捐给她的钱再捐献给蒙冤者。两个月来的上访使她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昭雪沉冤是件成本极高的事情,光哭不行,人身上的血值钱、肾值钱,眼泪不值钱,公检法又不是眼泪收购站。

提到公检法,她又提到了那位检察官,她请黎志坚陪她去见见他。黎志坚答应了,他也很想知道余建设命案的官方态度。但他向贺小贺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回哈尔滨后,贺小贺待在肖庆芸旅馆不出门,直到哈洽会结束。

贺小贺说椰司!然后向黎志坚弯起小拇指:拉勾,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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