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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记者-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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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间的黎志坚穿得更为简单,只有下边一点。贺小贺无处可躲,紧紧地贴着壁砖站着,手里握着抹布和洗涤剂。

黎志坚说,我以为你走了。

贺小贺说,我以为你睡了。

半裸的贺小贺十分的好看,像是镶嵌在黑色壁砖上的肉白色浮雕。除开艺术感觉外,黎志坚陡然有了不应有的反应,就是那种容易引起职务犯罪的反应,因此他没有退回去,只是侧了侧身子让贺小贺走出去。两个成年裸男裸女在卫生间窄小的门中间擦胸而过,彼此可以感到彼此的热量。他奇怪,在红袖添香为什么没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在那里他可以对贺小贺为所欲为的呀。此后贺小贺走了,再此后他也走,出门时无意地向卫生间看了一眼,我的天,眼睛里竟然留下了幻象:贺小贺还镶嵌在那里。

第三章 棺材与南墙

十九

海查干方向来的列车到站了,黎志坚迎来了焦妍和焦明明。

焦妍一点也不像打手的女人,她颀长而单薄,穿着落落大方,齐耳短发十分简洁,目光中有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称的,被忧郁滋养着的慈祥。通过简单交谈黎志坚了解到,焦妍是教育工作者,目前在海查干郊区一所小学任教,教数学和美工。面对黎志坚的记者证,她没有接过来看,她说,没有资格看您的证件,因为形不成交换,除了我的一张身份证之外,我们母子没有其它的证件给你看。教师资格证倒是有一份,海查干考的,在哈尔滨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从容和幽默,使她离打手的女人越来越远。

焦明明也不像打手的儿子,他很安静很懂礼貌,生着一张可爱的小白脸。他把黎志坚看成是医生了,小白脸上写满了紧张,给黎志坚敬了一个标准的少先队礼之后,他低低地向妈妈请求:打针吃药行不行?我害怕开刀。

焦妍纠正儿子:开刀是土语。焦明明改口:开刀是手术。

黎志坚把焦明明抱上车,发现焦明明分量很轻,呼吸很重。他问焦妍,怎么就你们两个?

焦妍说,明明爸爸方面没有亲属,明明的姥姥姥爷目前忙,他们要等到明明手术时才来。

由火车站到医大附院的路上,焦妍从一大堆包裹中拿出一个纱布包,车厢里随之洋溢起浓郁的草香。她说,上火车前,我的学生们送我们,从我家到火车站要穿过一片不大的草甸子,五六十个学生捡了五六十朵蘑菇。我把蘑菇装进袋子里给铁肩先生带过来,千里送鹅毛,但愿铁肩先生不要笑话。

黎志坚说我是倭肯河人,我爱吃蘑菇。

公用医疗掮客也搞传帮带,丁干事身边跟着一位医科大学的见习生,两个人早已等在医院门口了。丁干事领着焦妍去交费,见习生用轮椅推着焦明明去病房,黎志坚提着焦妍母子的一大堆行李跟在轮椅后面。

丁干事做事就是周密,焦明明的病房定下来了,病床的床头卡上早已写上了焦明明的名字。见习生把焦明明的脸盆、暖水瓶、暖水袋、坐便器让黎志坚一一过目,过目后让黎志坚签字。然后见习生说,上述物品丢失后去找她,她会弄几件旧的顶替上,否则院方要扣押金。

黎志坚把那一大堆包裹塞进病床下,把焦明明抱上床,他让焦明明坐在床上等一等,他去一趟卫生间就回来。焦明明说也要去卫生间。在卫生间里黎志坚发现,焦明明没有尿出内容来。他知道焦明明胆小,不敢离开他,焦明明已经把他当成母亲之外唯一可依赖的人了。

半小时后丁干事和焦妍来到病房,丁干事要求焦妍注意两件事情。第一、对外人不要说刚刚入院,要说两个月前就已经预约了病床。第二、不要说检查了多少项目、缴了多少押金,更不要说什么时候做手术由谁做手术。

焦妍一一答应。丁干事走后,焦妍开始布置病床,她打开那些包裹,从里面拿出床上用品和衣物,先拿什么再拿什么,一件一件层次分明。从包裹里拿出的所有东西都十分干净,散发着肥皂和柔顺剂的气息,说明这些东西都用手洗的而不是洗衣机。

和拖拖沓沓的肖庆芸生活了半辈子的黎志坚,一天中遇到了两个干净利落的女人,贺小贺和焦妍。

焦明明也跟着妈妈忙乎,他把书本、铅笔盒、英语学习机放在床头柜上,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相框,放在书本上。那是一帧全家福,焦明明在中间,左边是焦妍、右边是焦尔健。全家福中的焦尔健也不像打手,他夸张地笑着,用身子挤焦明明和焦妍,照片中的年龄要比他的实际年龄小得多,他像是焦妍的弟弟和焦明明的哥哥。

黎志坚也叮嘱焦妍两件事,第一件,尽快给丁干事送一千元钱,然后预备出给洪专家的红包,两千元。第二件,如果有人问起焦明明的父亲,就说焦明明的父亲是海查干日报的副总编。

对于第一件事,焦妍反应积极,表示丁干事的钱马上送,洪专家的钱给得少,两千之上加一千。但她对第二件事情表现得很犹豫,她说,副总编太显赫了吧?要么说我是单亲家庭,或者说明明的爸爸去世了。

焦明明对妈妈的说法坚决反对:没离婚也没去世!

黎志坚没有再坚持第二个要求,怎样介绍他们的家庭,母子俩自便吧。临走时他拍拍焦明明的头,他发现这孩子虽病体缠身弱不禁风,但头发十分硬。

黎志坚在停车场上看到谷向东的车。他估计谷向东正在看铁肩专版,那么一校小样两个小时后会发排到他手里。这两个小时仍然是他的自由时间,他可以离开报社,但不能走远。

他到报社对面的小资粥铺喝粥,喝粥的中间,他给肖庆芸打了个电话,把焦妍母子到哈的事情告诉给她,通知她周六空出一间客房,焦明明的姥姥姥爷要来。

报社门前,又见到了贺小贺。他说,我们有约定,不在报社见面。贺小贺说是路过,顺便和你散散步。他说散吧,一千米。

从报社到斯大林江畔公园,要走过三百米的步行街,步行街上人声嘈杂,两个人没有说话。三百米到六百米之间,两个人走在江畔林荫路上。哈埠的几座高校刚刚在江畔举办了一次风筝展演,林荫路上很脏乱,林荫上挂着残破的风筝,石头路面上也有。

一条风筝线剐在黎志坚的鞋上,破风筝拖拖拉拉地跟着他走。贺小贺手快,捋着风筝线去捉破风筝,一边捉一边叫:骚扰铁肩老师,一定是个女风筝!

黎志坚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之后才有了谈话的情绪,贺小贺说起了红袖添香。她说那天晚上她之所以半死不活,不是黎志坚和她缺乏互动,而是黎志坚让她浮想联翩。

萌萌三岁半还没有戒奶,夜里搅得贺小贺睡不安稳,她决定今年夏天给萌萌戒奶。戒奶的理由有二,一是夏天水果极大丰富,二是夏季天长,萌萌在户外玩累了,夜间可以睡一整夜。余建设反对给萌萌戒奶,他主张让萌萌吃到长大,吃到她害臊为止。她说萌萌要是不知道害臊呢?余建设说那就吃到萌萌自己有孩子。

余建设遇难后,她度过了一段只哭不进食的日子,此后奶水时有时无,而萌萌也突然间懂事了,有奶水则吃,无奶水也不闹。但萌萌十分悲哀,她认为妈妈的奶水是受爸爸支配的,爸爸让妈妈有,妈妈就必须有。由于这种错误认识,她每每说出一些令人辛酸的话来:爸爸把妈妈的奶水带走了。

那天晚上,去红袖添香坐台之前,萌萌没有在她的乳房里吸出内容来,她意识到,萌萌的哺乳期终结了。她同时意识到,萌萌悲哀的童言有一定道理,泌乳不仅仅是母亲一个人的事情,母亲需要来自父亲的兴奋。然而,在包房里遇到黎志坚的时候,她重新找回了来自父亲的那种兴奋。她说,铁肩老师很像我家建设,见到你我心里就大叫:哇噻,都少一颗下牙。

贺小贺说,不同的是,铁肩老师一脸的书卷气和深沉,而我家建设一脸的忠厚。身材上我家建设粗壮,而你高挑。更重要的区别是气质,我家建设对女人来说是吸引,而你对女人来说是笼罩,离你三尺远,就感觉被你拥抱了。建设死后,我尽量躲着和建设相像的男人,可那天晚上不能躲,而且要趴在你腿上。当时我血流加快,胸部涨得要命,惦记着给萌萌开饭,所以当时我有些出工不出力。

黎志坚说,关闭这个频道。

他说,我和你在红袖添香见面,在一周前,而根据你的寻人广告的日期推断,萌萌三周前就走失了,那么你的乳房给谁开饭?用撒谎来讨好我,小贺啊贺小贺,请不要在我面前贬损你自己。

贺小贺跟在黎志坚后面走,摆弄着那只破风筝,像一个在黎志坚身上扒窃、被捉了现形的蹩脚女贼。黎志坚侧过脸去看江上的风景。两岸被植物绿满了,江水则呈暗青色,江岸与江水界线分明。江水还凉,没几个人游泳,但江面上有许多彩色汽艇,汽艇在暗青色的江面上飞快地扯出一条条白浪,像一群飞来飞去的水鸟。

又走了三百米,前面是防洪通道的一处豁口,从豁口出去,是一处公交站点,坐十路车,贺小贺可以回到肖庆芸的旅馆;乘二百一十路,黎志坚可以回到报社。

黎志坚说,一千米了。又说,萌萌有没有消息,我看你一点不急。

贺小贺说,那就陪我再走一千米吧。她说,寻人启事是做秀,萌萌没有丢。

余建设命案之后,忍者帮对贺小贺多次威胁骚扰,随着告状升级,威胁骚扰升级为暗算和迫害。开始是跟踪辱骂和投石块,后来是打恐怖电话和枪击,忍者帮用猎枪打碎了她卧室的窗子。贺小贺为此搬了几次家,后来不敢单独住,到拖轮街平房里和姐妹们挤在一起。之所以选择在红袖添香坐台,也是出于一种安全的考虑。红袖添香的老板背景深,姐妹们社会交往广泛,可以保护她。但是,忍者们对萌萌下手了,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

从红袖添香回到拖轮街。贺小贺把萌萌送到幼儿园去,然后腾出身子来到红军巷去请愿。中午的时候。她接到幼儿园的电话,萌萌丢了。她赶到幼儿园和阿姨们一起找,下午三点钟,她们才在与幼儿园隔了几条街的一幢肮脏的楼里找到了萌萌。

引导她们找到萌萌的,是芽芽。

芽芽比萌萌提前出生一个月,余建设把芽芽抱回家的时候,芽芽还没有断奶。生下萌萌之后,她的奶水丰沛,常常把萌萌撑得呕吐,萌萌吐出的奶芽芽舔着吃。后来她减免了这道手续,直接把多余的奶水挤给芽芽吃,所以,萌萌和芽芽身上的味道相同,作息上也相同,都在同一时间开饭。

余建设遇难后,萌萌和芽芽同时消沉下去,萌萌的消沉表现为十分听话;芽芽的消沉表现为不乱叫。萌萌和芽芽的共同消沉表现为再不分开。

人狗再不分开,萌萌的生活就成了问题,幼儿园不同意在接收一个孩子的同时再接收一只狗,而她又不能在家里做全职太太,她要赚钱,同时要跑余建设的案子。狠心咬牙之后,她把萌萌芽芽强行分开,萌萌送进幼儿园,芽芽锁在家里。萌萌在幼儿园的情况很糟,她不吃,不喝,不睡,脸冲墙坐了八个小时。芽芽的情况更糟,它居然啃破了自己的前爪,如果是人,这种行为可以认定为割腕自杀。

踏破铁鞋,终于找到一家可以同时容纳一人一狗的幼儿园,条件差要价高,两名阿姨都已年过五旬。萌萌和芽芽就是在这家幼儿园丢失的。

当时她和那两名阿姨都忘了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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