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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满纸春-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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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画得好,王府自然重重有赏。否则,休想见他!”二管家斥完柳熙金,又转身警告刁掌柜:“掌柜的,回去记得管好齿将军舌校尉,以免祸从口出。墨锭银子到帐房领吧。”

趁二管家不备,柳熙金笔走侧锋,在纸上飞快写出几个小字,又飞快抹掉。

家中一切照旧,勿逃。

他叫春娘转告杨氏,别带小儿子回乡避难去。长安毕竟是天子脚下。一跑,藏没藏王羲之的真迹另论,半路上很有可能被李嗣庄派人洗劫干净。荒山野岭的,难保不出人命。

更不能把祸水引回兰陵族中。

若被李嗣庄循迹摸到柳家根基,族里那些王羲之的真迹就要全部遭殃了。

柳熙金颓然撒手,任香味浓重的毛笔在纸上溅出污黑墨点。他拈起一截柳炭条,走到墙边继续摹草稿,口中低低说了一句:“二管家您不必记挂,七月底画完贵府的活计,我还赶得上回家过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全家团圆。柳熙金嘱长女把这话也带回去,他和柳八斛会在八月初安然返家,不必记挂。两幅画而已,没有过不去的坎。

春娘这才发现墙上有绢。她愕然,环顾四周,满壁皆是二尺一寸阔的雪白画帛,一匝一匝沿屋子绕了两道。山河万里图?究竟要父亲画多长的绢!

右武卫大将军李思训曾花了三个月描绘嘉陵江三百里景色,深受今上褒扬。难不成李嗣庄意欲效仿大将军,拼出个万里长轴么?

莫说万里了,宋代有幅传世名画,名曰“千里江山图”,耗时半载,只画了三十余尺,就叫那位新入徽宗画院的王希孟耗尽心血,年纪轻轻落下病根。

要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画完这满壁空绢,谈何容易!

她不知不觉要到父亲身边去,被刁掌柜一把拉住。刁掌柜匆匆忙忙告个辞,拽了春娘往外走。他半刻也不敢多停,赏给引路婢女一个碎银荷包,抄近路进账房算清工钱,撤离宁王府。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爹很平安,别太担心。”刁掌柜宽慰春娘。

春娘别无它法,又将那些金银与老山参原样带回家。她两眼含泪,把杨氏请到屋中,一五一十地说了。李嗣庄胁迫柳熙金作画,如今柳珍阁爷俩都关在宁王府。

“娘,咱家真有王羲之的字么?献出去算了……命比字重要,爹都瘦得没了人形。”春娘抱着杨氏,母女二人哭成一团。

杨氏抽泣道:“娘一个妇道人家,怎知这些事。不过,娘生下你弟弟的时候,你爹说他给宝贝儿子留了件大宝贝,裱进墙上那张画里了。去揭吧,说不定藏着王羲之的字。”

春娘抹净眼泪,兑了盆略温的清水。她无心照顾轴上旧画,直接拿剪子裁下画芯,刷过温水,在梳妆台铺好垫纸,将旧裱揭下。

依次揭过三层,才看见柳熙金藏在画中的那一层。

淡淡的石灰水和胶矾气味还残留其上。

作者有话要说:…

薛思(喝着小酒远距离围观剧情):哼哼,柳八斛你也有今天!

柳八斛(喝着老酒远距离围观薛思):敢对老夫哼哼,我诅咒你酒水全洒在裆部。

薛思(手一抖):555为毛洒了为毛应验了?

柳八斛(悠哉飘走):╮(╯▽╰)╭木有办法啊。



最近要走一下剧情……改结局,还是不改结局,这是个问题。

'1'李思训:皇室后裔,将军兼画家,有战功。《唐朝名画录》称他国朝山水第一,董其昌推其为“北宗”之祖。

'2'千里江山图:王希孟,宋徽宗年间画界杰出小青葱,享年20岁。千里江山图为十大传世名画之一,长1191。5厘米,高51。5厘米,现存于故宫博物馆。因为年代久远,设色浓重,每打开一次都会掉一层颜料,以至于好多年木有人敢冒险打开了……(所以知名度不如清明上河图…。=、)

 印四十六

春娘揭出一幅画。

画上是张全家福,柳八斛端坐正中,春娘和分娘手捧如意立在两侧,杨氏怀里抱着新生儿,柳熙金笑容可掬。一家人其乐融融。

再揭,又揭出一张字纸。

“吾儿阅悉,见字如面。兰陵柳姓一族,营古之器物,俞三百年矣……”

柳熙金在纸上写道,我们兰陵柳家,干这一行已经三百多年了,中间经历过的战乱与灾祸数不胜数,能够屹立至今,全赖家族根基不曾动摇。族长年年提,爹不再赘述。无论喜欢与否,将来你必定继承祖业,接替爹的位置。爹只希望你能够明辨真伪、童叟无欺、照顾好一家人,做个有担当的柳掌柜。

在店中要善待伙计,在家中要善待奴役;莫痴迷于玩物,它不过是一件货;也莫因它只是件货而滥卖赝品;收货遇到愚拙的,不可欺压他;卖货遇到凶恶的,不必惧怕他。

世道从来不良善,凡遇事,应度之以小人之心,待之以君子之道。无愧德行固然一等好,但做任何决定前,先考虑你所担当的几十口家人是否安乐。

爹怕老耆之时老糊涂记不清,特地将家中所藏宝物列个单子,裱于画中留给你,顺便写了上面这封短信。

“……愿汝类五柳先生,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谦逊好学,学为好人。”

春娘读完,递给杨氏看。只是一封很平常的家书,并没有王羲之真迹。

杨氏将单子收好,叹气道:“我到长安近处的叔伯亲戚家中走一遭,看看能想出别的法子不。春娘,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娘来料理。”

“娘,我今夜留下来陪您。夫君不会怪我的。”春娘挽着杨氏的胳膊说:“魏书有云,单者易折,众则难摧。吐谷浑的首领教导儿子,一枝箭容易折断,二十枝聚在一起很难折断。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杨氏却不允:“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不准你留下。现在事态不顺,能太平一个算一个。薛思肯认真待你,跟着他过日子罢,明天就是七夕了,早些回去炸巧果。娘抓紧备嫁妆,把你妹妹也嫁个好人家。那个贺子南看着不错,该早早定下。你们过得好,我心里才安稳。”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似乎一直都是这么个道理。春娘回到温府,想着祖父和父亲的困境,忧心忡忡,阿宽端来的饭菜她一口都吃不下。

求助夫君?再不能了。上次托薛哥哥到十王宅营救祖父,险些把他折进九公主的狼虎药里丧了性命。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去帮忙。

春娘独自坐在灯前,冥思苦想,琢磨该怎么办。还有何法……她不过是一名无权无势的柔弱小娘子,会鉴些宝,会绣花,会管家,能摹两笔画罢了。

“我去帮爹爹画。”春娘拨了拨灯芯,让它燃得更亮些。

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快,更何况她画画同柳熙金的笔法毫无差别。如此一来,大约需要画三个月的山河图,一个月未必画不完。

她兴奋地扬起眉毛,怎么早先没想出!画完了宁王府要求的画,不就能和父亲一起接祖父回家过八月十五了么。父亲一人虽吃力,有她做帮手定然轻松许多。

春娘胸中郁结顿消,走到屋门口喊阿宽:“帮我热碗紫米粥。”

夜里,温雄和薛思在外面喝得东倒西歪,两摊烂泥似的被小厮们抬回府。薛思一进院子就乱嚷嚷说胡话,“春娘春娘”叫个不停。春娘指挥众人将他洗扒干净安置好,红着脸关上屋门。

“老夫老妻了还羞呀?红什么脸。”薛思翻了个身,拍拍枕头,笑道:“过来。”

“……薛哥哥你又诈醉。”春娘解衣躺好,打算把她要进宁王府画画的事告诉薛思。一个月而已,权当回娘家住上一小段日子。

“薛哥哥,我……”她刚开口,那边已经没头没脑地吻了过来。

“你要送我一份厚礼,我知道。我也有份厚礼给你,先保密。”薛思撑起胳膊,低头瞧她。

春娘恍然记起今天确实备了个荷包,一忙起来竟给忘了。她赶紧伸手到一堆衣裳里摸索,所幸没落在柳宅。春娘把鸳鸯荷包举到薛思面前,笑他:“夫君,你不用每天拐弯抹角向阿宽抱怨荷包不精致,想要我绣的就直接说嘛。”

“我有抱怨过吗?哥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那些荷包忒粗糙。”薛思张口要去叼,被春娘娇声笑着摇手躲开了。他不懈,歪头又往她手边凑,边追边说:“春娘,我的香囊针脚粗,扇套花样俗,没一件称心如意……”

言下之意,这些全都绣来赠与夫君吧!

两人嬉闹一回,终是春娘力弱,被薛思抢了去。他衔住荷包,心道,贺子南,春娘绣给我的。嫉妒死你,哼哼。

薛思一想起贺子南就不爽,那家伙居然明目张胆朝他讨要春娘的绣品。

他抚着荷包,莲叶如碧,遮住一对交颈鸳鸯,羽色光鲜,与活物无二。一针套住一针,密实平滑,丝线熏得暗香幽幽。

如此精细入微的鸳鸯荷包,没拿到贺子南面前炫耀一番,岂不浪费?!遂笑曰:“春娘,明天咱们出城玩,我约了位据说算术很不错的中人去量地。顺路走一趟国子监。”

说罢,搂住滑溜溜的软身子又亲个没完:“忍了好久,今晚总算能开荤。要不然明天咱们带上铺盖到田垄土埂去补一补?唉,为啥女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春娘攀上他的脖子笑道:“何时没了那几天,便是有孕的征兆,更碰不得。”

这话一说出口,她自己先愣住。

孕妇禁忌与断断续续的场景,“轰”的一声,全涌进脑中,几乎撑裂了她的脑袋。刁记后院参观合墨,客人的货单子要求满室生香,李学士往墨里配入许多麝脐。而那墨,正是宁王府所订……她随刁掌柜初探宁王府,麝香墨专供柳熙金使用。如果她当副手帮着画……

那么,整整一个月,她将麝香不离手。

唯一的结果显而易见,自此伤透身子,不易受孕。刁掌柜还说他用的是波斯上品雄麝料。麝香重,侵蚀时间长,只怕再也怀不上了。

春娘打了个寒噤。想她在后宅之中诸事玲珑,却栽于最末流的滑胎手段——麝香?

薛思察觉到春娘的异样,问她是否不舒服。春娘摇摇头,低了眉尖叹道:“薛哥哥,我遇到一件棘手的事请,不知怎么办才好。”

“什么事难倒了我的柳春娘呀?说出来,哥替你摆平。我别院里还有私蓄。”

春娘愈发为难,父亲的事拿钱解决不了……她踌躇片刻,仰头答道:“如果是只能柳春娘一个人去办的事呢?”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随你的心意,先为自己活,不必介意别人。”薛思贴脸蹭蹭她:“天塌下来,还有我在,别怕。”

他素来鼓励她摘下帷帽多到外面历练,好减一减那怯懦逡巡的性子。

这一次也不例外。

“薛哥哥,你总叫我出去逛,不怕红杏出墙么?”她眨眼,开玩笑似的,轻轻问一句。

“即使你恋上别人,我也能重新赢取你的心。”薛思笑着压过去:“柳春娘,大胆些。”

春娘随即淹没在汹涌澎湃的颤栗中,一片空白。

直到残夜过半,薛思沉沉睡去,春娘才从空白里捡回些思绪。她想做个有担当的柳春娘,为柳家尽一己之力,去帮柳熙金作画。她还想做个爱夫君的柳春娘,爱他,就该为他生个孩子。可是那画被勒令使用麝香墨。去,还是不去?

国子监之行,倒是随夫君一起去了。

薛思兴致很好,耳上别着一穗路边掐的红蓼花,拥了春娘,边走边说笑。

随意赏过一名杂役,薛思便打听到贺子南的所在:“哈,他们在打马球。春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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