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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逛回御花园，裴皇后和一众妃嫔，以及那些进宫的外命妇还在聊天，话题从今秋上京城里最流行的衣裳首饰，一直延伸到谁家的女儿绣工好却还没定下亲事要不要请宫里的贵人牵个红线。
陆樱偶尔听到一句，顿时满头黑线：古往今来，女人们在一起，话题果然都是亘古不变的八卦啊。
本担心秦夫子会有些寂寥，可目光寻到她，却见她和一位衣着讲究的贵夫人聊得热络，陆樱就更加诧异了。
她以为，秦夫子这样的性格，也就和墨园那几位夫子说得上话呢，没成想，竟然也有交好的姐妹？
走上前去行了礼，便见秦夫子指着那位夫人冲陆樱介绍道：“这是西陵将军夫人。”
西陵将军程四海，骁勇善战忠正为国，是元显帝很是信任的中年将领。
可上京城里最出名的，不是程将军的军功和荣宠，而是他和夫人沈沁雪伉俪情深的感情。
两人成亲二十年，将军府莫说妾侍，连个通房都没有，如今，程沈氏膝下两儿两女，着实让上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羡煞了眼。
“见过程夫人……”
陆樱乖巧的行了礼，便见程沈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眼。
虽是打量，却不同于旁人的审视探寻，程沈氏的目光里满是认真，让陆樱没有丝毫的不舒服。
许久，程沈氏笑着看向秦夫子，“是个通透的好孩子。”
秦夫子笑了笑，转而问陆樱，“可有说的上话的小姐？”
见她摇头，似是在意料之中，秦夫子更显温和，“御花园里此刻都是女眷，你若是想赏花，便带着丫鬟径自去。若是不想，在这儿喝茶吃糕点也好。”
想着秦夫子难得有投缘的人一起说话，陆樱识趣的给二人行了礼，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陆樱只听见一句“你的眼光向来是好的”，似是程沈氏说的，至于在说谁，便不得而知。
翰林院书房内，几位大学士很快就将几十首诗作通读了一遍，不多时，便选出了他们认为名列前茅的几首。
内侍上前接过，递到了一身明黄色便服的元显帝手中。
一篇篇的翻看着，元显帝提笔圈出了前三。
看了一眼一直陪侍在旁的首辅裴仲然，元显帝笑呵呵的拎起其一递了过去，“裴爱卿，长孙文采斐然哪……”
裴仲然接过一看，手中的诗作显然是出自长孙裴子轩之手。
“陛下过奖。”
裴仲然的话说的十分谦虚，心中，则有些微微的自豪：此次参加中秋诗会的儿郎共有六十多名，子轩虽没有得选第一，不过能名列前茅，也由此可见其功夫之深。
裴仲然老怀欣慰。
说话的功夫，另有内侍进了书房，将丁香阁那边的诗作递了上来。
“闺阁女儿家的诗作，就不用那么严苛了，诸葛大学士通读一遍选出前三即可。”
元显帝看了那内侍一眼，冲诸葛大学士指了指。
诸葛大学士是明远阁内阁学士，饱读诗书，他选出来的，其他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一边看一边选，很快前三便出来了，元显帝颇有兴致的走过去看了起来，正要点头，却见诸葛大学士拍案而起，“好词，好词哪……”
此时，诸葛大学士手中拿着最后一篇诗作。
老头儿花白的胡子颤巍巍的，手里捏着一张宣纸看向元显帝，“陛下，这首词一出，方才所有佳作，皆乃浮云啊……”
“诸葛大人言过其辞了吧？”
裴仲然不信，书房内其余几位大人也都将信将疑。
虽不知道诸葛大人手中拿的是谁的诗作，可到底是女儿家所出，闺阁中的小姐目光心胸自然不比外男，又能做出什么旷世佳作来？
诸葛大学士却犹自激动着。
元显帝顺手接了过来。
宣纸上洋洋洒洒大半篇字，笔走游蛇，显然心中早有沟壑，一蹴而成。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本是低声念着，可到了最后一句，元显帝却突然拔高了声音，显然，那句“欲与天公试比高”气势磅礴引人入胜。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哈哈，好一句还看今朝，好词……这是哪家小姐做的？”
大声念着，翰林院书房内已经寂静如斯，众人的情绪，已经都被元显帝带动起来，沉浸到了那首词所描绘的意境里。
也直到这会儿，诸葛大学士等人才顾上去看词的作者。
宣纸右侧的褶皱里，“陵山候府陆樱”六个隽永的小字赫然其上。
“此词一出，今次诗会无人能出其右哪……”
诸葛大学士慨然说着，周遭的学士俱都点起了头。
元显帝眸中一派趣意。
第56章 猜测（）
翰林院书房里的热闹，裴皇后这边无人知晓，陆樱从假山凉亭上下来进了花园，好巧不巧，正遇上十二公主一行。
似是在彼此品评对方的诗作，女孩儿们兴高采烈的，不时的还对诗作中的某个字眼琢磨一番。
十二公主瞥见陆樱，倨傲的问道：“陆樱，不如把你的诗作念出来，大家也帮你琢磨琢磨，如何？”
省省吧您。
陆樱可以肯定，自己若是真这般照做了，她们准保能从头奚落到尾，到时候，那首名作定要被批判的体无完肤。
正待答话，一抬眼，正瞧见乘着竹轿而来的陆太后一行人。
陆樱顿住了要出口的话语，转身跪在了石阶旁。
身旁，十二公主一行人忙着都跪了下去。
看见陆樱，陆太后脸色有些不善，随即，想到自己以太后之尊和一个小丫头较真似是有些跌份儿，陆太后冷哼了一声，“哀家的教诲，你转眼就忘，看来，陵山候夫人精心礼佛，倒是没教导好你。从宫中回去，面壁思过三日，将女则女诫各抄一百遍，以儆效尤。”
跪着的十二公主和裴明珠，脸上浮起了一丝喜意：太后可是陆樱的姑祖母呢，如今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陆樱没脸，看陆樱以后在上京城贵女圈里还怎么混？
撂完了这句话，陆太后的竹轿便抬走了。
陆樱刚起身，便被十二公主等一行人冷嘲热讽了好一通。
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碎碎念的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陆樱再抬头，便见众人已经目光灼灼的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陆樱转身，正瞧见方才收了诗作而去的那个小内侍疾步而来，“众位小姐还请移步。”
诗会结果出来了。
陆樱讶异的挑眉：难道竟不是裴皇后她们品评筛选？
低眉敛目，以十二公主为先，十几个人依着身份鱼贯着登上假山进了凉亭。
刚刚站定，那小内侍便将手里的一副诗作双手奉到了裴皇后面前，“皇后娘娘，陛下说，此次内宫诗会，仅得一佳作尔。”
“一个？”
裴皇后显然也有些出乎意料。
小内侍点头，“本来是选出了前三的，可是看完了最后一幅诗作，陛下和大学士们一致觉得，前面那些诗作相形见绌，所以，只选出了一副。”
似乎还嫌不够，那小内侍又接着说道：“便连前朝那边，原本定下的前三，也改成了两名，头名空悬。”
“也是因为这幅诗作？”
性子活脱的瑜贵嫔，问出了所有人想问却不敢问的话。
“正是。”
小内侍答完，恭敬的退了下去。
“看来，今年上京城里出了位大才女呢。”
裴皇后笑盈盈的说着，展开了手里的宣纸。
粗略的看完一遍，裴皇后点了点头，“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说罢，裴皇后唤来于女官，将诗作递给了她，让她给众人念一遍。
“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于女官中规中矩的声音在凉亭内响起。
到最后，一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结尾，亭子里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众人回过神来，顿时都目光灼灼的看向于女官手里那张纸，似是想要看见褶皱里藏着的人名是谁。
究竟是谁，竟能得了陛下和众位大学士一致的推崇，不但将内宫这边前三名中的两位给淘汰了，还将前朝的头名也给空了下来？
而陆樱身边，女孩儿们已经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方才互相品评诗作，没听说谁提起写了这首词呢。
难不成是……
十二公主狐疑的目光从陆樱头顶滑过，旋即，却觉得绝无可能，迅速的别过了目光。
陆樱抬头望去，众人或是沉思或是猜测，而秦夫子，一脸肃穆，依旧沉浸在词的意境中无法自拔。
注意到了陆樱的目光，秦夫子怔了一下，先是惊后是喜，唇边浮起了一抹浅的无法察觉的笑。
众人还在猜测，陆樱低下了头。
其实，这是意料之中的，毛爷爷的这首词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佳作，莫说是今天参加诗会的这些青年才俊，怕就是朝中那些大学士，也没本事与之匹敌的。
不过，被自己用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呢。
陆樱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不成想，上京城里还出了这样一位才女呢，皇后娘娘，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啊？”
开口问话的，是武陵伯夫人，裴皇后的嫂子裴夫人。
话语出口的时候，裴夫人的目光还有意无意的从自家女儿身上掠过，显然，她以为这首词是裴明珠做的。
裴夫人这般笃定是有原因的。
要知道，上京城里的一众贵女里，自家女儿的才学可是数一数二的，去岁诗会得冠的那首诗，便是出自裴明珠之手。
却不料，裴明珠早在听到了这首词时，便自愧不如的低下了头，不过这模样落到裴夫人眼里，心里却更加肯定了。
裴皇后还未开口，一旁，瑜贵嫔掩帕笑了起来，“嫔妾知道是谁。”
说着，瑜贵嫔的目光落在了裴夫人脸上，“裴小姐可是上京城里文采最出众的小姐，去岁的中秋诗会，得冠的便是裴小姐，所以这一次定然也是她，一点儿悬念都没有。”
裴夫人脸上隐隐露出了几丝自得。
可是等等，为什么皇后娘娘脸上并没有一丝欣慰或者自豪的表情？
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裴夫人捏着帕子的手心里，渗出了些许细汗。
另一边，裴皇后心内却已经怒不可遏的骂了句“蠢货”。
知晓瑜贵嫔这是想讨好自己，裴皇后这会儿却只觉得头疼，再看裴明珠的耳根子都红了，裴皇后告诫的看了瑜贵嫔一眼，这才开口说道：“陆六小姐，你还真是让本宫大吃一惊呢。”
什么，那首词，是陆樱作的？
一时间，不止十二公主，便连陆太后，都眉心一跳抬眼看向陆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