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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13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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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的时候,大久保利通还奇怪:娘的,有啥不能说的?后来明白了,对于战事的进程,皮埃尔之所知,确实不比萨摩藩多多少;或者说,这个战事,暂时尚无什么实质性的“进程”可言。

    是啊——如果是法国人打赢了,怎么会不大肆渲染?

    如果法国人打输了——中国人又怎么会不大肆渲染?

    那么,奇怪了,法国人在等啥呢?

    法国人着不着急,我说不好,可是——我是着急的呀!

    娘的!

    消息终于还是传了过来——不是从皮埃尔那儿,而是从北京和上海——这两个地方,都有萨摩藩自己的人。

    北宁大捷!

    当然,这个“大捷”,是中国人的“大捷”,不是法国人的“大捷”。

    八嘎!

    大久保利通求证于皮埃尔。

    “总监阁下,”皮埃尔冷笑,“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相信如此低级的谣言?中国人的那套把戏——虚报战果,小胜说成大胜,乃至讳败为胜——你又不是不晓得!”

    顿一顿,“反正,我这儿,没有收到过北宁战役相关情形的通报!”

    当然没有——彼时,远东第一军的“进攻山西的作战计划”以及“北宁战役的总结报告”,正在呈递巴黎的路上——还没到巴黎呢。

    巴黎都没有接到报告,日本这儿,又怎么会“收到过北宁战役相关情形的通报”涅?

    可是,大久保利通觉得,这个“北宁大捷”,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不像是假的呢!

    若确是真的——

    八嘎!

    *

    *

    “大久保君!”

    话音未落,门就被推开了,劲风夹着铜钱般大的雨点,直卷进来,大久保利通猛的扑在桌子上,压住被风吹起的地图,一边儿转头怒吼,“西乡君!你给我把门关上!”

    以高呼一声“大久保君”代替敲门,整个萨摩藩厅,唯有西乡从道一人,连藩主父子都不会这么干——当然,如果回事儿,都是藩臣觐见主公,没有特别的缘由,藩主父子也不会跑到藩臣的办公室来。

    大久保利通为此斥责过西乡从道,“进来之前,你就不能先敲个门?”

    “敲门?”西乡从道得意洋洋的说道,“万一大久保君正在里头将一个妞儿按在桌子上忙乎着呢?那不是就叫大久保君有了准备了吗?那我岂不是就看不到好戏了?”

    西乡从道关上了门,一边儿脱身上的蓑衣,一边儿骂骂咧咧,“这个鬼天气!”

    他骂天气,大久保利通骂他,“地图!小心地图!”

    屋内空间狭小,西乡从道脱蓑衣的动作太大,将许多水滴甩到了大久保利通的身上,其中的几滴,还飞到了地图上。

    西乡从道吐了吐舌头,挂好蓑衣,扯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脱靴子。

    这是干嘛?

    大久保利通正要喝斥,西乡从道已经将靴子脱了下来,倒转过来,往外倒水。

    “我可就这一对像样的靴子了!——这个鬼天气!”

    “我就不明白了,”大久保利通皱起眉头,“现在大晚上的,你又没穿军装,干嘛非得穿你的这双破靴子?——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这个嘛,”西乡从道笑嘻嘻的,“大久保君就不懂喽!——你不晓得,女人们见到我的这双靴子,眼睛都在放光呢!”

    说着,开始脱湿透了的袜子。

    大久保利通看着被西乡从道弄得湿淋淋的地面,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算了,我不管了,你就瞎折腾吧!”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大久保利通很喜欢西乡从道这种得意洋洋的口吻和神态——这些天,坏消息虽然是一个接着一个,但是,西乡从道却一直是这样一副意气昂扬的模样,看不出有任何的沮丧、受到了任何的打击。

    对于大久保利通来说,西乡从道的乐观,也是一种感染、一种鼓舞。

    西乡从道擦干了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大信封来,看了一眼,欣然说道,“还好,没弄湿!”

    说罢,递了过来,“你的电报——是从北京发来的;长崎的人刚刚送到藩厅,我替你带过来了。”

    大久保利通目光一跳,“北京?”

    接过,拆开,一眼扫过,目光又是一跳。

    电文很长——其实是一封信。

    大久保利通看的很仔细,期间,目光闪烁,然而,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看过了,默然不语。

    一旁的西乡从道,光着脚,探头探脑的,“谁发来的呀?”

    “你再也想不到的,”大久保利通慢吞吞的说道,“田永敏——嗯,大村益次郎。”

    *

第四十五章 劝降() 
    “大村益次郎?”西乡从道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那个叛徒?他写的信?”

    微微一顿,“怎么,这个信,他署名……‘田永敏’?”

    “是的。”

    西乡从道的两道浓眉竖了起来,“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不但投降了敌人,还入了敌人的籍,改了敌人的名字!”

    说着,重重的“呸”了一声,“他居然还有脸面给你写信?还署了一个‘贼名字’?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正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说罢,又重重的“呸”了一声。

    大久保利通的脸色沉了下来,“西乡君,大村先生是前辈,不管你对他有什么看法,言语之中,应该保持最基本的礼貌!”

    “哼!”

    “还有,大村的投降,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他都绝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怎么不是?”西乡从道愤愤的说道,“那种情形下,作为一个武士,既然没有战死,就应该切腹自尽!”

    顿一顿,“就算情形混乱,来不及自尽,便被敌人俘虏了——之后,就算找不到‘介错人’,总能找到用其他的方式尽节的机会吧?何况,在收到了‘若狭湾之变’的消息后——哼!主公殁于贼手,他不能替主公复仇,也罢了,最起码的,难道不该追随主公而去吗?”

    再一顿,“这不是一个武士的本分吗?”

    大久保利通冷冷的说道,“可是——大村根本就不是一个武士!”

    西乡从道一滞,咽了口唾沫,舔了下嘴唇,“你啥意思?”

    “大村不是武士出身,亦从不以武士自居——”大久保利通说道,“你忘了他是什么出身吗?”

    “呃,医生……”

    “对呀!”

    顿一顿,大久保利通说道,“大村原先一直在宇和岛藩供职,三十五岁那年,始为长州藩所聘——在长州,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官僚!”

    再一顿,“官僚——明白吗?”

    “这……”

    “对于大村来说,”大久保利通说道,“他的本分,就是做好他的工作;而他的工作,对得起他的俸禄就好了——他可没有什么‘尽节’啊、‘追随主公而去’啊的‘本分’!”

    “这……大久保君,你说的,是不是歪理啊……”

    “怎么?”大久保利通说道,“你觉得,大村做的那些工作,对不起他的那份俸禄?”

    “呃,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又或者,”大久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嘲,“西乡君认为,自己若取大村而代之,做的一定比他更好?——不论是藩政改革还是行军打仗?”

    西乡从道苦笑,“不能这么说……”

    “那么请教,西乡君若取大村而代之,到底能够做到大村的百分之多少呢?”

    “呃……”

    “百分之八十?百分之百?百分之一百二十?”

    西乡从道犹豫了一下,很没有底气的说道,“百分之八十吧……”

    顿一顿,改口了,“呃,或许,百分之六十吧……”

    大久保利通“哈哈”大笑,“看来,西乡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

    西乡从道搔了搔头皮,“话是这么说……可是,大久保君,你的话,听起来,未免有些伤人啊……”

    大久保利通笑吟吟的,“无论如何,西乡君到底是一位有什么说什么、不替自己涂脂抹粉的君子啊!”

    “承蒙夸奖!”西乡从道那种得意洋洋的劲头儿又上来了,“虽然,大久保君的话怪怪的,可是,我还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吧!”

    顿一顿,再一次探头探脑,“我还真挺好奇的,大村给你写信,能说些什么呢?你们两个,原先……好像也不是很熟啊?”

    大久保利通将电报递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西乡从道赶紧接了过来。

    他看的时候,可没有大久保利通那么平静,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时不时的,发出“咦?”“哦!”“嗯?”一类的声音。

    看过了,抬起头来,神色异样,复杂而严重。

    “这么说……北宁一役,真的是……法国人打败了?”

    大久保利通点了点头,“恐怕是的。”

    顿一顿,“而且,细究其竟,这一仗,法国人占尽天时却铩羽而归,输的……很不好看。”

    “笨蛋!”西乡从道轻轻的咒骂了一句,“法国人真是笨蛋!这样的仗……都拿不下来!”

    大久保冷冷的乜了西乡从道一眼。

    西乡从道一滞,他晓得大久保利通的这个眼神的意思:怎么?换了你西乡君,这个仗,就一定拿的下来吗?

    还真不敢拍这样的胸脯呢!毕竟,俺只是“海军兴隆用挂”,陆军那班马鹿——呃,不好说什么“马鹿”,毕竟,大久保君的头衔,是“步兵总监”嘛。

    “轩军……他咽了口唾沫,“真这么厉害?”

    大久保利通不说话,过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再一次:“恐怕是的。”

    这封信,其实是一封“劝降信”。

    田永敏以“甲东大兄”称呼大久保利通——“甲东”是大久保利通的号;信当然是用文言文写的,不过,狮子转述之时,基本出之以白话,以免书友们看的心烦意燥。

    例牌的寒暄之后,田永敏便用带一点点讥嘲的语气说道:晓得老兄正颇不解于北宁一役之胜负,而法国领事馆那儿,大约是不得要领的;我这儿呢,刚刚得到了北宁战役的详细报告,乃试向老兄略述之,以释疑惑。

    说是“略述”,其实讲的很详细;而大久保利通和西乡从道都是行家,能够判断出,田永敏所说,基本没有什么水分,北宁一役,法国人不但败了,而且,确如大久保利通所言,“占尽天时却铩羽而归,输的很不好看”。

    田永敏:“兄之大计之所恃者,惟法胜而清败,今观北宁一役之进退得失,兄孰计之?”

    田永敏说,照目前的情势看,俺们暂时是不必替北圻增兵了,则驻山东之第一师,驻奉天之第二师,驻两江之独立第一师,乃至驻天津之第三师,皆有“移兵东向”的可能性了——当然,并不是都“移”过去,不过,只要“移”一个至一个半师的兵力,就足够用了,老兄说呢?

    日本那儿,本来还驻了两个团,拢在一起,就是一个半到两个师的兵力——确实应该够用了吧?

    或云:海防紧要,这些部队,尤其是驻山东之第一师,驻奉天之第二师,同海防密切相关,哪儿能说“东向”就“东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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