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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翘浑身颤抖,咬紧牙关,冥思想了想,俯身将脚底软毯用力掀开,露出镂空隔棱,她将头上花钿翠黛皆取了下来,顺着隔棱每行一段路就丢一支下去。不管是否可行,但求有人看到,顺迹而来。
前方似拐入窄巷,越走越深,她又朝帘外窥了窥,漆黑静谧一团,虽有明月,却光芒白淡。轿夫气息轻喘,窸窣稀碎的脚步声,重重踏在玉翘的心上。
这样郊远荒凉的地方,怎会有人迹?
就在玉翘愁眉锁眼,万念俱灰时,那周振威则心擂如鼓,焦急如焚,却又不得不凝神屏气,仔细端详路上碾过的痕迹,轿夫必是惯犯,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完全凭着多年行军作战的敏锐直觉及对人心判断,一路寻迹而前。
就这样他跟行至三岔路口,三条一模一样幽幽暗暗的路,绵延而狭长,无论走哪一条,一旦错过,那玉翘姑娘将不知会遭何种劫难,无论哪种,都让身经百战的他,只要想来已是神魂俱裂,汗浃透背。
只能成,不能败!周振威垂眸低思,谨慎的反复掂量,就在此时,鼻尖隐隐嗅到空气中,有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奇香,是番榴塔香的味道,从最右道轻风拂送而来。
他心中大喜过望。正欲抬腿急奔,却瞥到路中央有金光乍现。凑近俯身拾起,是一枝赤金花叶发簪。
周振威瞬时明了玉翘的良苦用心。唇边浮起一抹笑意,那看似娇娇楚楚,如幼嫩小猫般的玉翘姑娘,可也藏着利爪,勇敢着呢!才在如此危难之时,还想着法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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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请自行下轿吧!”软轿已停下,有男人粗砺别扭的声音阴沉传来。
玉翘抑住惊惶,佯自镇定地掀帘走出软轿,边慢慢后退边看着四个身穿粗布袄的轿夫及三个黑衣打扮的男人渐渐围拢过来,笑容猥琐,目光淫邪的上下打量着她,这样一打量,顿时惊为天人。
其中一人看向领首,道:“大哥,我们来晏京城也有段时日,劫来的姑娘都玩腻了,今这个才是极品,皇帝老儿那三宫六院的美人加起来都不如这个!”
“瞧那胸耸的,腰细的,臀翘的,掐把就能把人爽透!”一黑衣人啧啧叹着。
另一轿夫看得目光呆直,口涎欲滴,转头催道:“大哥还请先上,小弟要憋不住了!”
玉翘听着他们污言秽语,恍然大悟,由不得又惊又怒,这必定就是那流窜京城,团伙作案的采花贼党了!前一世那方家女儿就是惨遭这伙人次第凌辱。而今,却是要轮到自个头上了!
“外邦之人,穷寇流匪,来我大和国为非作歹,欺凌女子,现犹不知悔改,必遭天谴报应!”玉翘神情禀然,冷语娇叱!
众人一片震惊,哪里想得到,竟被区区一小女子弹指之间,看穿了身份!
“本想如此美人,伺候我等如意,便留你一命,现即窥出我等身份,断不能留你!”首领面容狰狞,给旁一轿夫使个眼色。
那轿夫心领神会,端了杯热酒凑近玉翘,不怀好意笑道:“姑娘莫怕,先把这酒吃了压压惊才好。”
玉翘绷紧了脊背,瞅着酒杯,便抬手接过,这杯沿锋利,倒适合再颈上划一道的,喝下这混了蒙汗药的酒,想必不会太痛苦。
两世为人,谁又能想到,却是一样的死法!
只是还有遗憾,楚门上下,自己已无能为力。
心中酸楚,仰首一饮而尽,她笑容鲜烈,却柔媚异常。
那首领看得血气翻涌,胡人女子粗糙肥硕,汉人女子劫的多了,又觉纤瘦无感。而这娇俏美人却难得一见,让人死在她身上也值。
终是按捺不住,嗤笑着,一个跃起,腾空直冲而来,同时,玉翘扬起手中杯沿,决绝地朝纤细颈子狠狠划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挺拔彪悍的身影形如出水蛟龙,横空疾来,玉翘手中的酒杯被一颗石子打落,那首领更是猝不及防,只觉眼前徒然昏暗,一道阴瑟的冷风微起,来人健硕的长腿带着惊人的力道,狠狠回旋踢向自己膝盖处,同时一双厚实粗糙的手掌顺势抓住自己来不及躲闪的肘臂。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划破夜色的沉寂,那首领已痛苦倒地,哀嚎不断,他的手腿皆断,血肉模糊中,露出森森白骨。
突来变故让匪盗面如土色,其中一人惊呼:“是周将军,快逃!”
沙场之上,大和国的周振威横刀立马,狠戾无情,胡人皆知皆怕。
人影仓惶逃遁,立时,消失无踪。
而玉翘,瞬间被拥入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那男人身着墨黑色锦袍,胸膛急促不安的贲起,气息阳刚凛冽,深怕弄疼她似的,力道轻柔而小心。
玉翘只觉有些天旋地转,迷离着眼眸,努力看清了来人。
是周振威!他线条粗硬的脸庞充斥着惊魂未定,仍然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而那寒星乱碎的眸里,却是满满化不开的温柔与疼惜。
“周将军!”玉翘唇边浮起一朵楚楚的笑花儿,甜糯似蜜般柔柔的唤他。眼前纷杂混乱起来,这个人和前一世那人渐渐交替重叠,重叠交替,终成一人。
“侯爷!”
前一世,那一晚,这个人,也曾温暖过,玉翘孤苦无依的灵魂!
第三十章 前一世最后一晚()
碎花城。流春院。
戌时,边城的天色将黑未黑,朦胧一片,却是流春院红笼高挂,最最热闹的时候。
十里烟花,哪个不知流春院迎来送往的,皆是达官贵人,富贾豪绅;哪个不晓流春院头牌花娘秦惜月万般风流,使不尽的魅惑男人手段。
有风起,轻沙迷眼,此刻,她身边的大丫头秋荷却迈着窸窣步急走,怕冷的将手缩在袖笼里,任由新来的小厮提着一点星火,弯弯曲曲,绕过碎石小径,寻到一处粗墙泥瓦的灶屋。
远远望去,屋内却如死寂般的暗沉,直至到门槛边,灶内的火才若隐若现的透出来,方见着些光亮。
瞟了一眼端坐灶台前瘦弱模糊的背影,秋荷抬高了嗓子:“楚家阿婶,我家姑娘需要些热水洗浴,侯爷也在,我喊了柱子来提水,今儿个院子里来了好些戍边的将爷,人手紧了些,你也帮忙着,提一桶可好?”
那团背影似有若无地动了动,秋荷权当是听明白了,又低低交待柱子几句,随手接过那点星火,抖着身子瑟缩着离开。
玉翘并不是无礼之人,只是喉头哽着汪腥甜,忍了半晌,还是咳意凶猛,喷出口鲜血来。
她了解自个的身子,这些年为了生计没日没夜的操劳,亏空的厉害,实至今日,早已是油尽灯枯,全凭一吊子气撑着。
前些日子相依为命的父亲亡故,求了棺材店老板半日,赊账了三钱银子,才勉强用废弃的桐木边角料拼凑了副棺木,好歹落了葬。
她是个不愿欠人半分的性子,想着待会伺候完秦惜月后,领到工钱,明日先去棺材店把赊账还了,再把仅剩的些碎钱也奉上,替自个求副可以裹身的棺木,待那日亡去后,不至于落到暴尸荒野的凄惨境况。
有了如此打算,反而心中镇定平稳了许多,天寒地冻的,玉翘回头看向门外,想唤那叫柱子的小厮到灶台前坐着取取暖,却见他瞅清楚自个面容后,一脸撞鬼般的惊恐及嫌恶。
玉翘便扭过脸来,不再开口。
自十多年前那场祸事后,一家老小颠沛流离、吃尽苦头发配至这边关苦寒之地,为人奴役。
于是在某个飞沙走石的狂暴夜晚,玉翘执起烛台,狠狠灼毁了这张惹尽麻烦的倾国倾城貌,自那日后,柱子这种表情,早已见怪不怪了!
随手朝灶膛内添了些茅柴,火光越发熊熊燃起,伴着劈里啪啦的做响声,大锅里的水烟雾缭绕,已然烧的滚烫。
柱子十五六岁,正是使不完力气的年纪,双手各提一桶热水,健步如飞般远远走在前头。玉翘就显得狼狈不堪了,身子本就孱弱,脚步便显得虚浮飘散,如今自已已是强弩之末,怎提得动这满桶热水?
强撑着,三停两挪的总算到了秦惜月的房门边,因是头牌花娘,被鸨儿娘当夜明珠般捧在手心里,并不像其它姑娘住在一人一间的高楼中,而是独享一套雅房,除了左侧丫头宿的房外,正中是会客室,旁间则是秦惜月的卧房。而秋荷正立于会客处门边,探着身子四处张望,总算见着玉翘气喘吁吁的摇摇晃晃,一步三停的身影,忙撩起裙摆奔上前来帮着拎起,一道进了门。
卧室门边有兵卒森严守卫,而里内隐隐传出千娇百媚般哼哼卿卿的呻吟,突然婉转高亢啼了声后,便没了动静。
秋荷到底在这莺花章台也摸爬滚打了些年,乖觉聪慧的紧,急唤玉翘一起帮忙,将热水舀入备好的双耳鱼洗铜制面盆里,便小心翼翼的端着走,任由士卒掀开帘子,进了卧房。
等她再出来,已是空着两手,静立在门边,等着房内随时召唤。
玉翘踌躇了会,还是慢慢走到秋荷身边,淡淡地问:“秋荷姑娘,我的工钱,秦主子答应今日给齐的,平日里都是你发到我手上。”玉翘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抬着眼儿看她。
“姑娘未曾提起过,等这边事了,我替你问问。”秋荷有些吃惊,脸上带着茫然。
玉翘心知秋荷性子,不会做假。怕是秦惜月又要使出什么妖蛾子手段为难自已,如此想来,由不得急赤白脸,微微咳喘着说道:“我这些工钱是要还帐的,如不是用钱焦急,拖几日倒也无妨,还烦请姑娘替我求求情。。。。。。。”
房内似有些动静,秋荷朝玉翘丢来一个莫要多话的眼神,便掀帘侧身进了去。
玉翘有些失魂落魄的站着,盯着门前挂着的那块凤鸾填漆沉檀木制的花牌,上头秦惜月三个字细雕的龙飞凤舞,脑里不禁一片空白,早前做的所有打算皆是建立在这份工钱之上,而这般徒生了变故,又该如何是好?
秋荷这时却掀起锦帘,眼神古怪望着她道:“楚家阿婶,侯爷让你进来问话。”
秦惜月的卧房中央立着位仪容魁岸的男子,不敢细看,玉翘行至他面前,低着头,双膝点地,跪将下来行礼。
镇远侯浓眉轻蹙,虎眸微动,望着面前这个女人。因低眉垂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发色枯黄间竟也有了斑斑白霜,简单的挽了个髻,虽没有什么头饰,却梳得齐整不见凌乱。
他一向耳聪目明,记忆惊人,方才无意间隔着锦帘听到这位婆子与秋荷说话,地道的晏京口音。
碎花城乃胡汉交界的重镇,离晏京千里迢迢,除了流放到此的罪臣及其家眷,是极难听到这样熟悉的家乡话。比如秦惜月,经久年岁下来,逐渐的入乡随俗,晏京口音已模糊难辨,而这位婆子,口音却依然纯正,却又有些与众不同,每每讲到话尾音时会舌尖微挑,这让他想起了十多年前,在晏京城内,楚家闭月羞花的二姑娘。
那时,自已还只是区区一六品骑尉,皆因她兄长的缘故,才惊鸿一瞥般见过,并倾慕过。
镇远侯难得有些失神,但多年的戎马倥偬让他警觉的朝发出轻微声响的方向望去,是秋荷,正端着满铜盆热水,欲朝那纱幔低垂的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