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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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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流言?”鄂邑长公主不以为然地反问。“又是说上非先帝子?”

    “不是。”男子摇头。犹豫地看了长公主一样。似乎很是苦恼。待鄂邑长公主不耐烦地催促后。方轻声道:“入冬已逾月。大雨之后。至今无冰如今长安城中都在议论天意”

    “凡人岂知天意?”鄂邑长公主不屑地撇嘴。“天意?端看人如何解罢了!”

    男子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长主明鉴!”

    “你究竟想说什么?”到底男子也侍奉自己近一年了,鄂邑长公主哪里不明白他说这些其实是另有深意。

    男子没有再卖关子,而是轻声道:“如今,大多数议论都说,这是上天对汉室有功不赏的警戒”

    鄂邑长公主一愣,脸色竟再次煞白。

    “长主?!”男子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鄂邑长公主摇头:“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月雨止之后就开始有议论了。最近比较”男子的话没有说完,便见鄂邑长公主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片刻之后才停步轻叹:“这么说,霍光与上官桀并没有反目?”

    男子听到她地话,不禁愕然:“长主怎么会这么想?”

    “方才在建章宫,县官对我说,最近一个月,霍光与上官桀从没有一同晋见”鄂邑长公主喃喃轻语,“我以为”

    男子摇头笑道:“爱女辞世,大将军妻迁怒女婿,大将军倒是没有。不过,顾及嫡妻,自不会如以往一般行事。”

    “你敢肯定?”鄂邑长公主盯着男子追问,“霍光素来最疼惜这个长女的。”

    男子郑重地点头:“昨日遇到上官安时,他还对我说,若不是大将军明理,他这个父亲恐怕真的连看儿女一眼都没办法。”

    霍光的妻子强行将外孙女与初生的外孙带回家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再说。母系外家抚育失恃幼儿也是常有地事情,长安居民说过也就罢了。

    见长公主仍有迟疑,男子笑了笑,道:“男女有别,行事上自不会一般无二。鄂邑长公主思忖片刻,无奈地点头:“的确,霍光不应该为这种事与上官桀反目。”——

    尤其是在金日过世的情况下,霍光需要上官桀的支持,同样。上官桀既无必要也没有办法与霍光对抗——

    元狩六年。武帝正式省太尉一职,由大司马大将军掌武事。(注2)——

    如今大汉的兵符在霍光手上。任何将校士卒的调动都要经过他,只此一样,便足以让霍光的权力凌驾于其它辅臣之上。

    鄂邑长公主并不是精于政治的人,但是,她很清楚兵权是一切威慑力的基础——她出生在卫氏开始显贵地元朔五年(注3),从晓事就听着宫人传唱“卫子夫霸天下”的歌谣,但是,经历过那么多年的风雨沧桑,她早已不会天真地以为卫氏地赫赫权势源自中宫椒房——

    若是卫青的手中没有大汉兵符,若是卫青薨后天子不是亲自掌管兵符,那么多宠姬当真无法撼动中宫与太子的地位吗?

    “还有一件事臣不知长主是否已经知道了”见鄂邑长公主陷入沉思,男子犹豫了很久才期期艾艾地开口。

    “何事?”鄂邑长公主随口应道。

    “故太子孙属籍宗正”男子才将话说了一半,就见鄂邑长公主凶狠地盯着自己,不禁一颤,稍顿了一下,才把话说完,“掖庭养视,据说是奉了先帝遗诏!”

    “先帝遗诏!先帝临终就他们几个人在身边,尚书令还是张安世!他们想要什么遗诏没有!”鄂邑长公主异常恼火。

    “辅少主是遗诏!领尚书事是遗诏!封侯是遗诏!如今,故太子孙的属籍、供养也是遗诏!他们到底有多少份遗诏?”

    男子惊恐万分,跳起来扯住长公主的衣袖:“长主慎言!”

    话已出口,该的火已经了,鄂邑长公主摆袖甩开他的手,重新坐回榻上,冷笑:“原来是太子孙回来了!嫡系正统啊!难怪燕王请立郡国庙,虽然益封万户以嘉孝心却终不允准!”

    男子已经不敢再劝阻,只能垂立于内户旁,静静地听着长公主的冷笑之言,片刻之后,他听到长公主愤然起身,疾步出门:“去骀荡宫!”

    辇驾启行的声音远去,男子缓缓抬头,望着内户上垂下地丝绦珠串,淡淡微笑,伸手将摇摆的珠串轻轻抚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笑道:“丁外人,这个机会用好了,你就不是主人翁这种身份了!”

    注1:长主,指长公主,汉书…外戚传记——长主内周阳氏女,令配耦帝。时上官安有女,即霍光外孙,安因光欲内之。光以为尚幼,不听。安素与丁外人善,说外人曰:“闻长主内女,安子容貌端正,诚因长主时得入为后,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成之在于足下,汉家故事常以列侯尚主,足下何忧不封侯乎?”外人喜,言于长主。

    注2:汉旧仪记“

    注3:鄂邑公主的出生时间不详,因为她是燕王的姐姐,而齐王、燕王、广陵王于元狩六年同时封王,估计出生时间在元朔六年到元狩元年左右,我便把她的出生放在元朔五年这个算是有点特殊意义的时间吧!。

7、上官安的友谊() 
(今天是七月七日,原来,已经过去七十二年了)

    每天,都有很多人从大汉的各处赶来长安,心中怀着相似的梦想——在这座繁华的天子之城功成名就、富贵荣华。

    丁外人就是其中之一。

    外人这个名字十分普通,在函谷关外生活的人,不少都会取这样的名字,即使他们不用,进入关中后,优越感十足的关中人也会用这两个指代性明显的字眼称呼那些关东来的人。

    他读过一点自己不可能成为经文大家,而贫寒的家世也注定他没有太多机会赢得世人的关注,因此,尽管以游学的名义将户籍暂时迁到长安,但是,他没有冀望于得到高官显贵的赏识,而是在东市找了个管帐的差事。

    凭着灵活的头脑以及能识文断字的优势,丁外人在那家专门经营异域香料的商铺中混得相当不错,但是,距他最初的期望仍然十分遥远,直到某一天,他在商铺后巷被一个锦服男子拦住,一番打量后,那人问他:“想要荣华富贵吗?”

    “想!”他毫不犹豫,即使随即便看到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与不屑,也没有改变想法。

    男子也爽快:“那就跟我走!荣华富贵不会少,但是,能到哪一步便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一番近于羞侮的身体检查后,换了一身丝帛衣常的他与好几个模样俊秀的少年被一起带到了一间夹室,狭小的窗户蒙着厚厚的褐布,一盏流金雁足灯搁在窗口,三只灯芯静静地燃烧着。

    虽然室内没有人,但是,丁外人还是嗅到了一丝隐约的香味,他知道那是西域传入的珍贵香料——苏合香——

    想必有贵人在悄悄窥视他们吧!

    不出他地所料。片刻之后。房门打开。一个弱冠男子走进来。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抬手指向他。衣袖摆动间。与之前不同地果布地香味涌入室内。清雅纯净。不掺一丝杂质。他不由有些着迷。却蓦然听到一个优雅如丝锦地声音划破暗室地沉静:“其它人各赏十金。让他们走吧。”

    后来他知道了。之前现自己地男子地是鄂邑长公主地家令。而最后定夺地弱冠男子乃是公主之子文信。

    元鼎五年。一百零六位列侯因酎金不善被免侯。大将军地两子未能幸免。鄂邑公主地夫婿也没有逃过。因此。虽然血统尊贵。但是。那位公子仍是无爵地庶民。

    再看到那个一身锦绣、周身氤氲苏合香氛地贵妇时。丁外人便明白了自己将要地走地道路——

    长公主地情夫!

    自从堂邑大长公主私幸董偃开始。大汉贵女间开始流行这种荒唐刺激地游戏——豢养美少年。

    作为天子唯一地姐姐,鄂邑长公主就算不热衷,也不能与众望相悖。

    从那天开始,他在人们的鄙夷不屑的谄媚中,享受着从未想过地奢华生活,唯一的代价只是取悦一个韶华不再、风韵犹存的三十余岁的贵妇——不算困难,不是吗?

    他以为他满足了。这种锦堆绮丛的生活已过他的期望太多。

    直到那一天,在长公主家中,他遇到上官安。

    已是羽林令的上官安在长安贵公子本就是拔尖的人物,上官桀又是辅政大臣之一,在鄂邑长公主的儿子面前,他挥洒自如。身着螭纹朱锦地广袖深衣,端坐堂上,上官安身上仿佛闪动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光彩。

    “原来是长主的贵宾。”那时,上官安恍然大悟的声音传入耳中。丁外人第一次产生了无地自容的羞耻感。

    随即而来的是扑天盖地的羞侮感觉——凭什么这些人生就高贵,他却只能下贱不堪。

    几天后,在建章宫侍奉过鄂邑长公主的他在章城门再次遇到了上官安,这次,身着朱胄的上官安更加耀眼夺目,于是,他对上官安招呼自己地动作视而不见。

    “丁君对安不满?”拦下他的辎车,上官安高踞马上,肃然质问。

    “与仆这种人交际。会污了上官君的身份。”自卑的感觉笼罩心头。他有些自暴自弃地回答。

    上官安却笑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休沐日下柬请他到城外一处馆舍叙话。

    “丁君不必自视不堪。”丹壁华室内,一身缙帛深衣的上官安轻笑着开解他,“主人翁固然不堪,然相同际遇,亦非皆是如此。”

    丁外人不解,却听上官安轻声道:“昔日烈侯亦是平阳主骑奴,后来封侯拜将尚主,卫氏权倾天下,丁君不知吗?”

    丁外人茫然地摇头——他那时边连烈侯是谁都不知道。

    上官安苦恼地挠头,最后一咬牙,凑到他耳边将前朝秘事细细地讲述了一遍,他这才知道,原来武帝朝权势显赫的大司马大将军也是靠了公主的青眼才有机会飞黄腾达的。

    “不过,那般荣耀只此一例,丁君可知为何?”上官安也不讳言卫氏的特殊。

    丁外人再次摇头,却不再茫然,双眼紧紧地盯着上官安。

    “时势不再!”上官安斩钉截铁地给了答案,“建元伊始,武帝境遇窘困,平阳主荐烈侯,之后,期门建军,帝位鼎定不移,那般君臣之谊岂是寻常君臣可比?”

    丁外人懵懂地点头,隐约有些感触,却还是不明白。

    然而,上官安接着便正色道:“时势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如今大将军秉政,主上之位安稳,自不可与武帝建元之况相比。”

    见丁外人面露沮丧之色,上官安温言安慰:“事在人为。荀子言: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时势机遇是不会主动来寻人地。”

    那一瞬间,丁外人明白上官安地意思了,他谦恭而急切地伏行礼:“公子教我!”

    上官安连忙扶起丁外人,叹息了一声,道:“我如何能教丁君?不过是希望丁君莫要自迫太甚。身份际遇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

    到长安一年多,人情世故上,丁外人已是十分通透,于是,他很坚决地伏在地上,不肯起身。

    最后,上官安无可奈何地摇头:“丁君如此信我,我便说两句,不过,这些话,出我口入君耳,便与我无关了。”

    “自然!”丁外人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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