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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微叹了一口气,向后膝行了一步,才重新开口:“中宫昨日在上之寝可曾用饮食?”
兮君一惊,转头看向自己的侍医,待看清义微迟疑的神色之后,她猛地翻身坐起:“君何意?”
义微缓缓坐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皇后。
见女医如此,兮君才定了定神,半晌才道:“否。”
——她没有在帝寝用过饮食。
义微不禁皱眉,随即又松开,温言安慰皇后:“中宫食后进一剂药,今日必安。”
听到义微的保证,兮君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义微。
义微不禁有些无措。
——她本来不想对皇后说得太清楚的。
——说到底,皇后也就才十三岁。
——而且,那些事情……解释起来……真的有些尴尬。
尽管心里有了主意,但是,看着皇后的神色,义微就知道——这位皇后是不会愿意在这件事糊涂不清的。
“皇后长御云,中宫承幸之时,黄门进了合欢……”
兮君皱眉:“合欢不会如此!”
——她是皇后,虽然一直年幼,但是,之前,每年经由她赐下的合欢也不少。
——她也见过不少后宫初幸之后的样子……
兮君不认为,自己现在的不适是因为合欢!
——不适!
想到这个,兮君的脸色又是一变,心里却只觉得十分地难堪。
——她只能这样形容!
——就如方才义微不过是轻触她的手臂,她却难受得不堪……
之前,她只以为是“不适”……现在……
“究竟如何!”兮君严厉地质问。
——年少的皇后真的有些恼羞成怒了。
见皇后动怒,义微连劝止:“中宫不可怒!”
不必义微这样说,兮君才察觉了不对。
翻涌的怒意刚刚激荡,她便觉得头晕目眩,等回过神来,更是一阵地恶心。
勉强压下那些不舒服的感觉,兮君抿紧了双唇,看着义微。
义微低下头,轻声道:“婢子未闻香料,不肯臆测,不过……当不是合欢……”
兮君攥紧了拳头:“汝以为是何物?”
义微摇了摇头:“相似之物甚多……”
——总归是媚药之类的。
——没有实际接触到,她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何物,只能根据兮君的身体情况,开方配药,为其纾解……“不适”……
兮君的脸色沉了下来,双手也紧坚地攥在一起,半晌才道:“君且退……”
义微再拜而退,不敢多留一刻,不过,临出帐时,她仍然又叮嘱了一声:“中宫……服药之前……忌喜、怒、惊、恐……”
兮君抬头看向女医,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怒意,不过,两人相视片刻,兮君终究是将怒意按捺了下去,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义微仍然有些不放心,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退了下去人。
退出内室,义微刚转身就看到倚华,两人相视一眼,各自低头致意——此时并不方便多说什么。
致意之后,义微便低头退了下去,与在外侯着的太医丞低声交谈了一会儿,其间太医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最后,还是应了,随即便转身离开。
出了椒房后殿,义微一路没有停步,直到过了椒房殿前的两出阙,她才停步,在道旁站了一会儿。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倚华也出了椒房殿。
“长御。”义微轻笑。
倚华也笑,随后才低声问道:“中宫如何?”
义微挑眉,略感惊讶,不过,还是答了:“中宫尚安。”
倚华松了一口气,随即便低声追问:“究竟是何物?”
义微垂下眼:“非宫中药。”
——与皇后说的时候,她只是拣主要的情况说了说,并没有多说皇后不在意的问题。
——是的,她是没有接触到那个香料,因此,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什么香料,但是,她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至少,她知道,少府太医是绝对不会进上这样的香料的。
——尤其是在今上寝疾这么久之后。
——不要说这样的媚药,据她所知,连合欢之类的香料,太医署都有一年多没有进上了。
——那么……
倚华与义微相视一眼,神色十分复杂。
——今上昨夜用的香料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义微不由冷笑。
“有异?”倚华挑眉相询。
“真是……不知死活……”义微冷笑,“中宫尚且如此,上不知如何!”
——不说刘弗陵本就不宜宠幸后宫,单说这个香料,问题就不小。
——兮君年少,又是初幸,哪怕就是用些媚药,与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
——顶多就是多调养一些日子就是了。
——刘弗陵呢?
——很明显,这个香料可不是寻常的东西。
——一夜过来,兮君仍然受其影响,刘弗陵呢?
——不说那位天子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只说,这个香料与他每日服的药相不相冲啊?
义微不由挑眉,饶有兴致问倚华:“长御以为,上是否知此香为何?”
倚华一怔——难道刘弗陵自己也不清楚吗?
义微往宣室的方向看了看,轻声道:“太医丞并未言有异。”
义微的眼神黯了黯。
——那位天子可不是不惜命的……
——真的是……不知死活?
义微不由失笑。
怔忡了一会儿,倚华也反应了过来,不由就冷笑不迭:“不知死活?自作孽!”
义微一怔,随即便点了点头。
——这个可能也是有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倚华才想到一件事:“尔是否当告大将军?”
义微无所谓地挑眉:“没有那么严重!”
——至少,情况再糟,也没有到让刘弗陵立刻送命的程度!
——再说了,她只是中宫侍医。
——又不是太医署的侍医。
——刘弗陵的病疾,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倚华刚要说些什么,就见直通椒房殿的大道中有一人疾奔而来。她不禁失笑,对着义微笑道:“我且还。”
义微也看到来者,忍不住就皱了眉,却也没有说什么,低头与倚华告别。
倚华转身便走,刚进两出阙,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声音:“义女医……太仆相召!”
义微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惊讶不解:“何事?我亦要见在太仆,中宫……”
“陛下……陛下……”传话的黄门刚要说什么,又闭了嘴,也许是想到有些话是不能公然说出来的,最后,只能一跺脚,对义微道:“女医,吾等先行?”
后面的话,倚华就听不清楚了。
——总之……那位天子……这一次……是真的麻烦了!
162、真话()
宣室殿
霍光与张安世站在后殿的廊下,太医、宦者……不停地进出,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那两人。
相较霍光神色平淡的样子,张安世的神色就惊惶多了。
尤其是看着宦者不停地送出带血的水盆,张安世是真的觉得惊恐了。
“……大……大将军……”张安世忍不住唤了一声。
——真的没事吗?
——真的不需要进殿看着吗?
——虽然也知道,自己在殿中没有任何用处,但是,亲眼看着……总是能安心一些吧……
——却也只是安心一些而已了!
张安世在心里不停地劝着自己,也实在是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霍光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张安世,随即挑眉轻笑:“子孺有何言?”
张安世本就拿不定主意,哪里能说出什么具体的话来,于是,当朝右将军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能挤出一个有意义的字来,最后,干脆闭嘴不言语了。
见张安世不说话了,霍光也没有再追问。
两人再次沉默地站在原地。
又过了一个时辰,杜延年与义微带着一身的疲惫,走了出来,看到霍光与张安世,两人勉强振奋了精神,向两人行礼。
张安世有些着急,但是,霍光没有开口,他也不好越过霍光追问。
霍光的确没有急着问的意思——杜延年与义微一出来,他便知道没什么大事了。
——那两人除了疲惫,并没有惊慌的表现。
伸手将已经摇摇欲坠的杜延年扶住,霍光举步往东厢走去。
“且坐。”
——很显然,能让两人疲惫成这样,就说明,事情不小,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完的。
四人在东厢坐下,霍光又看了看杜延年与义微,最后将目光放在义微身上。
——杜延年的状况看起来……更糟一些。
义微低下头,弯了弯腰,随后道:“陛下虚耗气血……”
霍光抬手摆了一个阻止的姿势——他可不想听那些长篇大论的医术之言。
见霍光如此,义微斟酌了一下,对霍光道:“陛下本就是不宜行房。中宫上食之时,又擅用秘香……与所服汤药相冲,故致此……”
霍光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陛下……”义微更加谨慎地想着措辞,“陛下恐有不豫之虑!”
——都说刘弗陵病重,但是,在今日之前,也就是气虚体弱之类的症状,看着就是患病之人而已,虽然难以根治,但是,看起来也绝对不是凶险的模样。
——从今往后……
终究是医者,虽然不喜刘弗陵,但是,真正看到刘弗陵呕血的样子,义微也着实有些怜惜。
霍光没有吭声,但是,扶着凭几的手陡然一紧。
东厢之内顿时寂静了下来。
杜延年是累得不想说话,张安世知道了究竟,也就安心了,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
半晌,霍光才再次开口,却是问的:“……秘香?”
义微点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绝非少府所上。”
霍光狠狠地拍了一下凭几,扬声唤人:“太医令!”
太医令本就在外候命,听到霍光的声音,连忙进来。因为霍光的语气明显不善,太医令也十分紧张,生怕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怒了霍光。
“查!”霍光冷冷地下令,“所有太医一起,查上寝!所有与上不利之物,一件不许有!”
太医令吓了一跳,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应声,张安世与杜延年更是一脸讶然。
“大将军!”最后还是只有张安世能开口劝谏,“此事不妥……”
啪!
霍光狠狠地拍上身侧的凭几。
“不妥?”
“有何不妥?”
霍光厉声质问。
“现在不查,等哪天上不讳,再来追究吗?”
这句一出,张安世与杜延年还想说什么,另一边,太医令已经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立刻应了一声:“唯。”随即便向霍光行礼退下。
——是啊!
——现在不查清楚皇帝这儿还有多少不应有的东西,哪天再出了这样的事情,未必有今天这样幸运,仍旧只是有惊无险!
——皇帝万一出事,第一个倒霉的除了近臣、中人,就轮到太医了!
太医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