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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皱眉:“子心以为当如何?”子心即王平之字。
王平正是为此事为难,哪里能说出什么好主意,只能道:“依律令——罪人狱已决,自以罪不当,欲乞鞫者,许之。(注)”
——判决之后,罪人自认为所获之罪不当,可以请求复审,官吏也必须准许。
这是承自秦法的律令之一。
有律令在此,王平自然不能说不受理桑迁的乞鞫。
然而,罪人气鞫,对原来的断狱之人来说,很可能就意味着要承担“鞠之不直”的罪名。
——也就是明知是轻罪,却定以重罪。
鞫之不直是何刑呢?
——告,告之不审,鞫之不直,故纵弗刑,若论而失之,及守将奴婢而亡之,篡遂纵之,及诸律令中曰与同法、同罪,其所与同当刑复城旦舂,及曰黥之,若鬼薪白粲当刑为城旦舂,及刑畀主之罪也,皆如耐罪然。(注)
依照此律,,审案时,故意给被审者定以重罪,或者给罪人开脱罪责,或者断案有过失,都要按耐罪处置。
耐,指剃去犯人的须鬓,不过,耐罪却不仅仅是如此。
——有罪当耐,其法不名耐者,庶人以上耐为司寇,司寇耐为隶臣妾。(注)
虽然,耐、黥、劓、刖之刑多与徒刑——也就是城旦舂、鬼薪白粲、隶臣妾与司寇四种——一起使用,但是,也有单独使用的,作为最轻的耐刑,最为特殊。依照此律,如果没有特别指出是耐为何刑,那么,庶人以上的身份就是耐为司寇,本来是司寇的耐为隶臣妾。
——孝文皇帝缓刑之后,司寇要服刑二年。
这个刑法不谓不重了。
王平不能不紧张。
霍光并非不知道律令,听到王平的回答,并不意外,却不由有些失望,不过,他也没有动怒,只是笑了笑,道:“乞鞫不审,加罪一等。”
这也是律令之一。
——请求复审,若是所说不符事实,就要比原来所定的罪刑再加一等。
王平是廷尉,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
犹豫了一下,王平道:“死罪不得自乞鞫,其父、母、兄、姊、弟、夫、妻、子欲为乞鞫,许之。其不审,黥为城旦舂。只是……桑迁……”
——桑迁本就是坐死之人……
让王平为难的就是在于此。
霍光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子心精于律令,治狱何必请于吾?。”
王平一愣,明白了——霍光不会在这件事上轻易决断的。
他也聪明,立刻就道:“治狱自当依律令而行。臣此来正是为此。”
霍光挑眉,看了王平一会儿,才颌首示意他直言。
察觉了霍光的不满,王平心中不由万分紧张,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此事,疑者甚多,况且——乞鞫者各辞在所县道,县道官令、长、丞谨听,书其乞鞫,上狱属所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令都吏覆之。都吏所覆治,廷及郡各移旁近郡,御史、丞相所覆治移廷。”
霍光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王平道:“此狱乃廷尉与宗正杂案,君既难决,当与宗正共议。若仍难决,君等当言于君侯。”
王平一愣,却是无法反驳,只能应下,随即便不得不在霍光的笑容下请退离开。
看着王平出了内户,霍光的笑容陡然收敛,神色阴沉得可怕,让尚书令在内户处进退不得。
“入内。”霍光忽然出声。
尚书令连忙应唯,走进内室。
“大将军长乐未央。”尚书令给霍光见礼,随即便坐到一边的漆几前,执笔醮墨,一派恭谨地等霍光发话。
倒不是尚书令多么有先见之明,而是霍光方才一到尚书台便让人请尚书令过来,说得很清楚——要草诏。
若不是王平在这儿等了许久,霍光必然是先见尚书令的。
霍光曾任诸曹,对尚书事并不陌生,不过,此时,他也懒得一字一句地斟酌,思忖片刻,便干脆地对尚书令道:“陛下已允赏功之事。尔去丞相府,问明君侯,当日诱上官安入府与来宫中的属吏都是何人。此二人,及杜延年,皆为列侯。”
尚书令不由一惊,立刻就劝道:“大将军,此功岂当列侯之赏?”
话方出口,尚书令就后悔了。
——霍光的博陆侯是怎么来?
——平定谋反之功怎么就不能封侯了?
尚书令冷汗淋漓,幸好,霍光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并没有说一个,片刻之后,便摆手示意他自去料理此事了。
既然领了命,尚书令也不敢耽搁,交代了一番,便准备出宫去丞相府了。
刚出尚书台,还没有下重阶,尚书令便遇上了杜延年。
“吾贺谏大夫。”尚书令停步,笑着恭贺杜延年。
杜延年微微挑眉,虽然尽力压抑,仍然掩不住眼中的喜色。片刻之后,杜延年干脆放开了,对尚书令拱手作揖,笑道:“尚书令有佳讯予我?”
虽然这件事不应当随意泄露,但是,杜延年与霍光的关系在那儿,说杜延年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尚书令可是一点儿都不相信。
当然,这会儿,看杜延年的言行,也证明了尚书令的猜测完全没有错。
不过,尚书令也清楚,杜延年恐怕也不甚清楚详情——听霍光的话,他大致就能猜到,这件事只是霍光的想法,让他去丞相府,除了打听那两名属吏的情况之外,也是与丞相商议。
尽管如此,尚书令也觉得此事不会有什么变动——田千秋从未反对过霍光的决定,这一次难道会例外?
——又不是什么重大决策,不过是赏功而已。
因此,尚书令凑到杜延年的耳边,低声道:“列侯之赏。”
杜延年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尚书令的胳膊,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尚书令也不介意,笑呵呵地等着,直到杜延年自己回过神来,讪笑着放开手,他才拱手作揖,与杜延年辞别:“大将军命我去丞相府。且与君别。”
“与君别。”杜延年仍然有些回不过神。
——列侯之赏?!
注:出自《二年律令?具律》。
22、皆以伏诛()
——列侯之赏?!
直到见到霍光,杜延年都是兴奋的。
与霍光见礼之后,杜延年才压下那份兴奋,定了定神,又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为何而来。
“大将军,燕仓欲为其子求宥。”杜延年没有绕圈,直截了当地对霍光说明了来意。
“幼公应了?”霍光没有答复可否,而挑眉反问。
杜延年也没有明确地回答,而是道:“燕仓愿以其功为其子赎。”
“功?”霍光似笑非笑地摇头,叹道,“何功可赎谋反之罪?”
“燕仓只有此子。”杜延年解释,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句,“其子只是舍人,当是不知情。”
霍光眉角一挑,对杜延年道:“幼公欲治狱?”
杜延年一愣,因为霍光十分明显的不善语气。
“大将军以为不可?”杜延年小心翼翼地试探。
霍光冷哼一声:“即便我不允,具狱之后,不服所治,燕仓亦可气鞫?”
杜延年更加糊涂了:“大将军?”
“桑迁呈书,为桑弘羊气鞫。”霍光也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听到这个答案,杜延年不由一惊,却没有完全反对:“廷尉以为如何?”
霍光看了杜延年一眼,皱了皱眉,道:“幼公以为可许之?”
见霍光如此态度,杜延年自然不会点头。他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若是不许……却难有说辞。”
霍光点了点头:“正因此故,我拟下诏赏有功者。”
杜延年心中顿时一凉,原本的兴奋也立刻退却了。
“下诏……赏有功者……”杜延年迟疑了。
——既然赏有功者,也就意味着,下狱之人的罪已定了。
“大将军……此狱尚未决……”杜延年不能不谏,“未决狱,岂可定刑?”
——那会动摇大汉的根本!
“我自然不会妄为。”霍光瞥了杜延年一眼,似乎觉得他的想法很奇怪。
——他会那么愚蠢吗?
杜延年讶然;“既然如此?”
霍光冷笑:“桑迁为其父气鞠,只能许之,覆之,若成,狱中何人不气鞫?”
杜延年点头,不能不承认霍光的忧虑是十分有可能的。
霍光说:“此狱决不可如此!”
——选择了谋反大逆的罪名,就是为了速战速决,不给他们留一点儿余地!
杜延年默然,良久才道:“大将军欲如何?”
霍光没有回答,而是从书几上取了一卷简册递给杜延年。
……
“制诏:左将军安阳侯桀、车骑将军桑乐侯安、御史大夫弘羊皆数以邪枉干辅政,大将军不听,而怀怨望,与燕王通谋,置驿往来相约结。燕王遣寿西长、孙纵之等赂遗长公主、丁外人、谒者杜延年、大将军长史公孙遗等,交通私书,共谋令长公主置酒,伏兵杀大将军光,征立燕王为天子,大逆毋道。故稻田使者燕仓先发觉,以告大司农敞,敞告谏大夫延年,延年以闻。丞相征事任宫手捕斩桀,丞相少史王寿诱将安入府门,皆已伏诛,吏民得以安。封延年、仓、宫、寿皆为列侯。”
念完最后一个字,内谒者令将札册起,恭恭敬敬地放在皇后面前的卷足漆几上。
年幼的皇后缓缓抬起右手,伸向札册,在札册上方虚按了一下,终是没有碰触那卷不过五寸的札册,就这样维持着虚按的姿势,良久都没有动。
“中宫……”皇后的傅母坐在漆几的旁边,担忧地看着年幼的皇后。
兮君盯着札册,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看着神色冷然的皇后,一位长御终于忍不住跪下,伏首在地,焦虑地出声:“中宫!”
在第一个人跪下伏首之后,不过刹那,殿中所有人都跪下,深深地伏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并不平坦的地砖上。
“中宫!”
然而,众人的殷切呼唤没有让年幼的皇后有丝毫的动容。
兮君端坐在漆几后,脸上的神色一派平静,却也因为这份平静,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感到心惊。
——她哪怕是哭闹,也比现在这副模样要好啊。
——她不过九岁而已啊……
傅母毕竟有些身份,见皇后一直这般麻木似的平静,便咬了咬牙,膝行到皇后身边,伸手拉下皇后一直悬着右臂:“中宫!”
“啊!”傅母惊呼一声。
——年幼的皇后竟然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
“不要碰我!”兮君的声音异常尖利,可怕得骇人。
“中宫!”傅母重重地叩首请罪。
然而,兮君没有理会她。
自始至终,兮君的目光都一直盯着漆几上的那卷札册。
兮君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自己方才所听到的是真的!
她很清楚,内谒者令不会读错字,那么——就只能是她听错了!
——一定是她听错了!
——一定的!
——她的父亲……她的祖父……
——怎么可能?!
兮君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然而,她不敢打开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