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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晋闲人-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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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年忍气吞声,终于熬出了头。

    阴暗的书房门被打开,明亮刺眼的光线突然涌入,从屋檐上倾斜而下,照亮了地面一片青砖,书房的角落依旧沉浸在黑暗之中,依稀可辨坐在正中央闭目养神的人影轮廓。

    秦丹青举着手中的书信,抢在自己父亲还没说话之前开口,“秦德正一家死了,七十几口人无一幸免,他的儿子秦韶游试图绑架陈仲卿被杀,而他全家当晚也因为分赃不均,惨遭亡命徒屠戮。”

    “爹,我们的机会来了。”

    秦正希猛然开眼,握着拐杖的双手都在颤抖,他依稀想起之前少年在房间里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心中泛起寒意。

    陈家按照约定做事,甚至连十天都没有,秦德正一家就满门惨遭屠戮,无人幸免。他终于明白过来,那天口中所说的秦家倒台是什么意思。他几乎用一种最干脆利落的方式,推倒一个大家族,打破杭州城多年的商贾利益格局。这一切在他做起来,如同吃饭喝水,稀疏平常。而那少年恐怕还不满二十五岁。他的手段和气魄,却已经远远胜过绝大多数同龄人。

    是有人站在背后教他怎么做么?

    这样精妙和炉火纯青的设局,怎么像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布置出来。

    秦正希猛然咳嗽了几声,他捂住嘴,伸手拒绝了上前帮忙的儿子,转而用一种非常急促的语气反问,“这消息肯定人都收到了,其他几大家族的动向呢?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帮人应该都去鹤鸣楼了吧?死了一个竞争对手,相当于为他们空出了一片的生意份额,这群老狐狸还不伺机而动?”

    秦丹青点点头,肯定的说道,“是的,何家来了请柬,要我们去鹤鸣楼一叙,其他几个布匹生意家族也请了。现在我们秦家是杭州最大的丝绸布匹商家,秦德正留下最大的市场份额,自然由我们秦家吞下。”

    躲藏在黑暗之中的人抬起头,眼面前的儿子。摇摇头表现出失望的情绪,他缓缓说道,“丹青,这场聚会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真以为其他几大家族愿意放下这一大块肥肉?对于我们家而言,这场聚会就是一场鸿门宴,那几只快活了一个甲子的老狐狸绝对不会如此简单拱手相让。”

    秦丹青愣了一下。

    秦正希摆摆手,拄着拐杖站起身,从黑暗中之中慢慢浮现出轮廓。须快灰白的中年人握着一沓账本,递到自己儿子面前。

    “爹,这是?”

    秦丹青接过账本,有些不知所措的己父亲。秦家的账本一向密不外宣,里面记录的是他们家最详细的账目收入,这些年秦家商业运营的核心秘密都记录于此。

    “算了,你先去找一趟陈仲卿,这是我们家的投名状。”

    “但这是我们家……”

    “听我说完。”

    秦正希突兀的打断儿子的话,盯着秦丹青,沉声说道,“既然尚书右仆射的儿子主动跟我们合作,秦家也该拿出一点诚意出来,当然秦家也不是蠢货,这本只有二分之一的账目,关键的那一部分我已经抹掉了。想必有这份账目,他们陈家也该安心了。”

    拍了拍秦丹青的肩膀,说道,“跟这个陈公子打好关系,托他们秦家的福,如果不出意料的话,秦家未来将会平步青云,一马当先!”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牧笛声悠扬,夕阳余晖洒满水边芦苇,雪白的芦花染成一片金黄色,晚风吹拂而过芦苇荡,压弯了一层叠一层的青杆,碧绿色的涟漪朝着芦苇荡的深处扩散而开。骑着水牛的牧童从长亭面前面前嬉闹而过。

    枢机司的人站在亭外,腰间配着一柄秀春衣,情况一旦不对,随时准备长刀出鞘。

    亭里只坐着两人,叶黄巢与宋官子,四目相对,氛围有些沉默。最后还是宋官子先开口,打开了话匣子。

    “经此一别,以后怕是很难再见到叶老了。”

    宋清昭拿着酒杯,与叶黄巢面前的那杯酒轻轻一碰,清澈的酒水摇晃了一下,随即平静如初。

    酒杯里有风萧萧易水寒的味道。

    “老家伙,一定要活着回来啊,你要走了,就没人跟我喝酒。”

    听到宋官子这番目无尊长的话,叶黄巢非但没有愠怒,反而爽朗笑出了声,“怎么?就连布局第一甲的宋官子,也会多愁善感起来了?”

    宋清昭摇摇头,衣袖一斗露出修长的十指,指向绚烂壮阔的晚霞,眼中却带着古井不波,“黄貂寺愿意派枢机司的人过来一路护送随从,也是钦佩叶国柱愿为天下人而牺牲的慷慨,九千岁虽然力压文官一脉,被人骂阉党专政,但心中所执念的还是南晋江山千秋万代,宋某这杯酒,替天下人敬叶老。”

    说罢,一饮而下。

    叶黄巢端着酒杯,笑着指向不远处权势滔天的枢机司密使,说道,“宋官子,你这么说就不怕枢机司的人找你麻烦么?”

    “九千岁是聪明人,他不是那帮只晓得内耗,却不懂书生误国的文官。”

    宋清昭举杯对残阳,碎碎念叨,“初入杭州城时曾在酒楼听文人雅士念过一诗,前两句出自韦应物的《简卢陟》,只是最后两句却让人心神一凛,倾尽江海里,赠饮天下人。虽然格律参差,但能写下这种波澜壮阔意境的人,胸襟已经有一番山河锦绣,势不可挡。倘若庙堂之上皆为此等人,宋某虽死也无憾了。”

    宋清昭回过头,叶黄巢却没有望着自己,而是眺望着管道远道而来的马车,迎着夕阳奔踏而来。

    “宋官子。”

    叶黄巢伸出褶皱苍老的手,指向了马车,平静的说道,“写出那番大气浩然诗意的读书人,现在就在那辆马车里。”

    “哦?”

    宋清昭神情惊讶。

    荒野成片的青翠蔓草在晚风里压弯了腰,波浪一般朝着远方滚滚向前。将叶黄巢最后一句话,传往整片荒野。

    “老夫今天想带他见你一面。”,。请:

第七十二章 贺新凉() 
夕阳残暮,夜色将至。.M

    晚风吹卷着宋官子的青丝,眼神里还停留着方才陈仲卿下车时的一抹惊讶神色。两手轻轻一抖,青衫随之飘扬飞舞。他实在没想到写下那望尽天涯路气魄的人,居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年轻。只是那张明眸皓齿,面如冠玉的脸,却让他心中隐约有某种不安的暗流在汹涌。

    陈仲卿见到叶黄巢时,脚步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神情自若的往前走,他第一眼认出了是那天在湖心亭里见过的算命先生,却没想到不起眼的老人是李兰亭和张逊的故友。之后目光警惕的望向站在亭外的带刀侍卫,即便是隔着一道斗笠,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出来的杀意凌然。不过最让他在意的是腰间悬挂的牌子,尽管相隔五步,但上面印刻三个字还是能清二楚。

    枢机司。

    这一次陈仲卿是真正的停下了脚步,元宵那晚的刺杀让他一直提防着枢机司的密探,却没想到在这长亭遇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他打量起长亭内慈祥的老人,还有他身边未曾见过的年轻后生。确认不是一场鸿门宴之后,才往前走。陈仲卿站在老人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两人。

    气氛有些沉默,张逊抢先一步,向陈仲卿介绍面前的老者,“仲卿小友,这位是叶黄巢,叶国柱。你之前在湖心亭应该见过他一面。”

    既然身边的长辈已经开口了,陈仲卿自然也要做足礼数,他恭敬的说道,“晚辈见过叶国柱。”

    “这位是棋待诏宋清昭,宋官子。”

    这一次陈仲卿的动作有些僵硬,第一时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谨慎的抬起头,盯着面前神情平淡的问道,“恕在下直言,面前的可是南晋第一甲的谋士?”

    宋官子和叶黄巢相视一眼,笑着说道,“南晋第一甲不敢说,只是为当今圣上献过几条计策而已。叶国柱准备到汴梁走马上任,临走之前想在这长亭一叙,还不知仲卿小友赏不赏脸?”

    陈仲卿背后冷汗涔涔,一个是南晋大国柱,即便汴梁隐居多年,在当朝老臣面前也有极高的威信,他这次出山背后可能得到了是最权势滔天的大人物。范希文领导的文官集团势力一上台就被飞扬跋扈的九千岁压着,也不敢在黄貂寺眼皮底搞小动作,下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当今圣上。

    陈仲卿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叶国柱此时出山是刻意安排,意味着上元佳节的政变,已经引得各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了。再加上北辽与南晋之间的冲突加剧,现在的汴梁是内忧外患的局面。

    终止了脑海里不断的涌现想法,陈仲卿知道现在这些问题都不是他应该关心的,庙堂倾塌有前仆后继的朝廷忠臣去弥补,轮不到他一个小人物杞人忧天。

    陈仲卿深吸一口气,抛出心中的疑虑,伸手指了指自己,小声问道,“可是叶国柱贵为一国栋梁,为什么选择见我?在下只不过是一介书生,光是凭着诗词琴艺,即便在杭州城也仅能算一个大才子,还不足以让当朝大人刮目相”

    眼眸如桃花的宋官子笑而不语,有些欣赏陈仲卿的坦诚,同时也抛出了他心底的疑虑。为什么要一心想着扶持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的确有诗词文赋的功底火候,至于汴梁雨夜借刀杀人的布局谋划在他眼中只能算眼前一亮,并不惊艳。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尚书右仆射之子?陈仲虚远比面前的年轻后生更值得扶持。

    叶黄巢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年轻后生背后,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令人遗憾的是,叶黄巢没有正面的回答陈仲卿的问题,而是拄着拐杖站起身,眯着眼睛望向最后缓缓落下西山的一抹残阳,悄声说道,“老夫算如今也是三朝元老,即便当初挂印而走,心中依旧所想的是汴梁,是南晋的大好河山,还有北辽胡马的嘶鸣。我老了,将来天下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汴梁的江山将来也交给你们读书人打理,老朽乞骸,斗胆向着天下借气运,为你们读书人开路,虽死而无憾。”

    “今日一别,怕是日后难以再见。仲卿小友文采飞扬,今日在此,老夫也斗胆向仲卿小友讨一词。”

    老人的语气悲凉,向天下讨一份气运,心胸何其壮阔。

    站在身后的张逊与李兰亭相视一眼,莫非叶黄巢最后见陈仲卿一面,就只是向他讨一词?

    风吹凉亭,一抹斜阳染红了一片原野,陈仲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倒是我想起之前有位云游的道人路过我家门口,念了一词。此情此景,适合赠与叶老。”

    宋官子有些无言,云游道人念词?这算是什么借口?怕是写的不好,故意托他人之口么?

    叶黄巢也没戳穿他的小心思,只是安静下来,静静的听他念出这词。黄昏将近,咀嚼着多汁的茎叶的白马,不耐烦的踢踏着马蹄,催促远游之人上路。

    “老大那堪说。“

    开篇上来便是老气横秋。

    宋官子不以为意,境界与之前的赠饮天下人相比,从他口中念出来,有些强说愁的韵味。

    “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

    陈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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