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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宪兵队的。”一个军官一边跑，一边看看小舟，回答着，又问道，“你是哪部分的？”
“教导总队的。”
这时，又一个戴着眼镜长官模样的人命令道：“同志们，快跟上！以最快的速度撤到下关。”
“快！听从萧山令副司令的命令！”
黑夜里，队伍已乱了队形，踩着街上的瓦砥，深一脚，浅一脚，快速向下关码头奔跑，小舟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途中，经过问询，小舟得知他们曾增援八十八师，在雨花台抗敌。
天渐惭亮了，部队终于撤到了挹江门。此时此刻，各处守卫部队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聚合在一起，涌向城门。城门下，吵吵闹闹，摩肩接踵，异常拥挤，个个争先恐后过城门。然而，防守城门的国军三十六师督战队持枪拦阻。
“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下令死守，任何部队不得擅自逃跑！有违军令者，杀无赦！”
“当官的命令撤退啊！你们不知道啊！”
“我们没有接到撤退命令！谁出城，杀！”
“鬼子都打进来了！冲过去！”
失控的部队向外就闯，督战队一见，果真开枪了，几十个士兵倒了下去。国军一哄而上，向外猛冲，有的用绑腿带爬城墙，有的踩在人身上过，有的倒在了地上。你争我抢，互不相让，混乱不堪，溃不成军。
此时，江水之中，雾气腾腾，烟波浩渺。沿着长江，由东向西，几艘猖獗的日本军舰逆流而上，已闯了过来，向挹江门疯狂发射炮弹。轰轰轰……几发炮弹落在城门上下，城楼炸毁，国军一片片中弹倒地。摔死的，挤死的，踩死的，炸死的，不计其数，惨不忍睹，令人扼腕叹息，情何以堪。
最后，小舟跟随宪兵队终于过了城门，来到下关码头。
此时此刻，宽阔延伸的长江不见首尾，江水汹涌澎湃，连绵起伏的水浪击打着这块被摧残的江南之地。寒风凛冽，呼呼直响，疯狂横扫大地，处处颤栗而凄凉。
长江南岸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山人海，片片噪杂。枪炮声，喊叫声，吵闹声，哭喊声，咒骂声……混成一片，乱成一锅粥。许多士兵涌向岸边的两只木筏，人已上满，超载航行，拥挤不堪，摇摇晃晃向江北航行。行至江心，有几人被挤落水中。上不了船的，有的抱着一块木头划水，有的趴在门板上抢渡，有的坐在木柜里沉浮，有的泅水而过……
长江水面上，几艘日本军舰向西已猖狂袭击过来，大批日军正从陆路猛扑过来。而更多的百姓和军人无法过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江边一片哀嚎和恐慌。
轰轰轰……一颗颗炮弹发射过来，落在江中的两只木筏上，落在岸边的人群里。抢渡的军民中弹落入水中，无一生还。人群一片片倒在岸边，再也不见生命的灿烂。
忽然，侵入城内的日军如恶魔一般扑到江边，端着三八大盖，架起机关枪，啪啪啪……嗒嗒嗒……疯狂射击江岸上的国军和百姓。顿时，枪炮声，倒地声，落水声，痛骂声，惨叫声……响彻云霄，震憾苍穹，惊天地，泣鬼神，万物为之动容。
“弟兄们，鬼子太残暴啦！我们和鬼子拼啦！”小舟见宪兵代司令萧山令大喝一声。
“和鬼子拼命啊！”
“不作亡国奴！同归于尽！”
小舟和许多战士们仇视着日寇，愤怒异常，义愤填膺，高声呐喊着，并以排山倒海之势同敌寇展开了激战。日军一个个毙命，国军也一个个牺牲了。最后，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没有了。他们冲上去，与日寇进行肉搏战。最终，一一壮烈殉国。在搏斗中，小舟被一个日本兵用枪杆击中了头部，鲜血流出，疼痛难忍，眼前一黑，慢慢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
岸边，尸体一堆又一堆，鲜血一片又一片，汇集成河，流入江中。江面上，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沉没，漂浮。鲜血染红了扬子江，血红的江水咆哮着，凛冽的寒风怒吼着。风景秀丽的江南沿岸一带，竟然变成一个惨烈而恐怖的人间地狱。
天色暗下来，日军退去。半夜里，小舟苏醒过来，环视周围，一股股血惺味令人呕吐不止，一具具尸体令他痛哭而愤怒。
这时，他发现还有两个活着的战友，透着夜色，仔细一看，认出了二人，惊叫道：“李班长！你没有死啊！”
再看另一人，原来是撤退途中遇到的宪兵队的那个长官。
三人扯下衣服上的布，包扎好伤口，换上死去的平民的衣服，深一脚，浅一脚，走向城内的国际安全区躲避。
在枪炮声和恐怖之中，天空终于变亮了。可是，天色朦朦胧胧，一片阴霾。整个城中，股股浓烟，熊熊烈火，片片废墟，具具尸体……
突然，前方走来许多放下武器的国军士兵，面容悲切，精神沉重，状态凄惨。再看他们身后身旁，一群群日本兵荷枪实弹，盛气凌人，驱赶着他们，狂妄叫嚣着：“支那兵！残败兵！快走！去江边……”
“危险！快躲到防空洞去！”小舟听到身旁的那个宪兵长官急切地喊道。
在他们身旁，正好有个防空洞。几个月前，市民为防日寇的空军扔炸弹而建起了一个个防空洞。日军轰炸机一来空袭，防空警报一响，百姓们就躲藏在里面，保证了人身安全。
几个人急忙进入其中。过了一会儿，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了，几个人就走了出来。
嗒嗒嗒……轰轰轰……突然，从长江沿岸一带传来一阵阵密集的枪炮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几个人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街上满目苍荑，百姓流离失所。整个世界气氛紧张，混乱不堪。许多平民百姓背着大包小包，扶老携幼，神色恐惧，纷纷逃命，并大喊道：“鬼子打进来了！在江边杀了那么多俘虏的国军！快躲到安全区去！”
啊！那些放下武器的战友被杀害了。顿时，小舟明白了刚才为什么有枪炮声。他感到心如刀绞，又十分悲愤。
只见前方，许多国军士兵丢了枪，脱掉军装，跟随着众多的百姓跑向安全区躲避。破败的大街小巷内，无数的军衣、钢盔、步枪、绑腿带、军用水壶、砖头瓦块……
三个人头戴黑色礼帽，身穿灰色棉袍，随着逃难的人群向南跑向安全区。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成千上万的难民却离开被烧毁被破坏的家园，带着安全的向往逃到国际委员会和红十字会创办的安全区。一路上，听着时远时近的枪炮声，看到许多惨遭屠杀的同胞，无辜的百姓们惶恐不安，神情惊愕。许多孩子的父母被炸死了，他们失去了活泼可爱的童性，对着苍天大地哇哇直哭。
小舟、李班长以及宪兵长官挤在难民中，踩着狼藉一片的街道，终于艰难地到达了安全区。
向前一看，潮水般的难民涌入安全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山人海。痛哭声、喊叫声、咒骂声……一片噪杂，混乱不堪。有一个姓名为约翰·马吉的德国人在讲解着什么，还有几个外国人在张贴布告。许多难民注视着这些国际友人，求生的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在以后的屈辱日子里，从白天到晚上，每处安全区内，屋檐下，走廊里，草棚中，门口旁……挤满了失去家园的难民。
在这里，赵小舟找到了一些失散的战友，互诉着愤怒与仇恨。一天中，他们每人只喝了两碗稀粥，肚肠仍十分饥饿。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小舟和几个战友坐在一起，愁容满面，心情沮丧。李班长叹了口气，说：“我们部队接到撤退命令，等赶到江边，江岸上一条船也没有了！听说唐生智和许多军师长早撤了，仍下我们不管了！鬼子围追过来，大江挡路啊！”
“在安全区能安全吗？”
“我们成了没娘的孩子，可怎么办啊？”
“我父亲的部队在滁州驻军，估计部队都撤去那儿了。唉！从兵营撤时，我回家找我妈和我妹妹。发现家里的房屋早被日本鬼子的炮弹炸毁了！我妈和我妹妹也不见了，估计是炸死了！呜呜……”那位年轻的宪兵长官痛苦地诉说着，双目含泪，大声哭了起来。
“芦沟桥事变后，鬼子向南打过来了，抓我爹和我叔还有许多庄稼人去建炮楼。他们不愿给鬼子卖力，起来反抗，我爹妈就被鬼子害死了！呜呜……”听到他的苦衷，小舟也哭诉起来。
这时，从远处走过来母女二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十八九岁。她们向四处东张西望，看到国军士兵打扮的人询问着。
“你们看到宪兵队的苏小军了吗？”
许多人摇着头。母女二人失望极了，满含泪水，可是，仍旧处处寻找着。当走到门口，来到小舟和那位宪兵长官身旁时，那个姑娘询问着，忽尔高兴地叫起来：“你们看到苏小军了吗……哥！我和妈到处找你啊！害怕再也看不到你了。你怎么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呢？”
“小月！我也害怕你和妈，回家去找你和妈，一见家里的房子被炸毁了，人也没有了。我以为你和妈被鬼子害了，你们去哪里了？”原来，那位宪兵长官的名字是苏小军。他特别欣喜，擦了擦泪水，边说边赶快迎了过去。
“房子炸毁了，不能住了，我和妈去外婆家住了两天。鬼子打进来了，我和妈就来这里了。刚一走，外婆家的房子也被炸毁啦，外婆被鬼子炸死了……”
“啊！外婆……日本鬼子太毒辣了！妈呢？”
“妈在那儿呢！妈，我哥在这儿呢！”小月惊喜极了，回头大声喊道。
这时，几十米处，他们的母亲沈氏一脸泪痕，表情十分痛苦，站在路旁，依旧寻找着。听到喊声，急忙走了过来。一家人终于相聚，互诉着分别之情。小舟也为他们的团聚感到由衷的喜悦。
“小军，你爸呢？”
“我爸带领着部队在江北的滁州驻守呢！”
“这难民区安全吗？”
“我也怕不安全，得想办法出城找我爸去！”
“到处都是日本鬼子，怎么出城啊？怎么过江啊？”
“鬼子进安全区了！快跑啊！”这时，许多难民大喊大叫，惊慌极了，四处躲避。
“妈，你和小月快躲到女子学院去！”小军急忙喊道。
沈氏和小月转身跑向金陵女子学院。小舟向远处一看，一群日本兵提着装配着钢刀的三八大盖，个个张牙舞爪，像魔鬼一样扑了过来。难民一见，惊恐万状，纷纷逃命。有的跑向楼房，有的躲到防空洞中，有的藏到地下室中，更多的难民无处可以隐蔽，只得曝露在室外，面对着日军的耀武扬威、气焰嚣张与狂妄自大……
再看他们的家园，一群群强盗疯狂地砸开一处处房屋的门窗，闯进室内。布匹、被褥、粮食、牲畜、器皿、古玩、金钱、书籍……全部被洗劫一空，装上卡车，狂笑而去。
街上，一个日本兵用刺刀活生生剜出了一个同胞的两只眼珠，那个同胞的脸庞出现两个血窟窿，股股冒血，满脸鲜血。他疼痛难忍，大哭大骂，倒在地上打滚……
又一个同胞被日本兵绑在电线杆上，脚下放着木柴，狠毒的日本兵用火点燃，那个同胞被烧得哇哇惨叫着……
日本兵发现了几个国军士兵，将他们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