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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是非之地（）
张学政拿定主意，在那个被抹去的名字上边一笔一划地写下“顾子杰”三字，把笔往笔山上一搁，同时心里也似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仰在官帽椅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而就这一笔，顾子杰的人生又有了转变。
只是，能让白家、董家一起前来为此人说话，那此人到底是何等样人呢？
张学政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想定主意之后，忽然又想到了丁未宪。
刚才自己还放过狠话，结果顾子杰的秀才功名不但没有削去，反倒成了举人，他如何向老友交待？
张学政思索半晌，起身走出门外，昂首望天，叹息。
“张兄，怎么还没睡呢？”丁未宪的声音忽然响起，张学政没来由的心里一虚，赶紧转头望去。只见丁未宪正坐在院子一侧的亭子里。
亭子四角都长了灯，桌上有着一个小火炉，茶具一袭。
张学政见着，一笑，漫步走了过去。
见着丁未宪动作小心，烹茶，而这工夫茶。就体现在水、火、冲三道程序之中，水与火都讲究一个活字，活水活火。
丁未宪用的这水，是让小厮去山顶背来的泉水，上好的乌榄核炭烧得旺旺的，红泥小炉上架着一只造型古朴的紫砂壶。
待张学政走到跟前，丁未宪才笑着道：“我看你屋里灯还亮着，本想叫你一起来着，既然你出来了就好，我这茶刚刚煎好你就到了，来来。快请坐。”
张学政也不客气，在丁未宪对面落座。
丁未宪吩咐小厮取来棋盘，黑白二子摆定，二人一边对奕一边品茶。
待棋局渐渐胶着，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之际，张学政便拈着棋子儿对丁未宪道：“未宪啊。明日这举人名单就要公布了，我思来想去，决定把那顾子杰录为举人。”
丁未宪正举杯品茶。听到这里不由一呆，奇道：“张兄这是何故？难道那顾子杰的文章当真出类拔萃到了不容抹杀的地步？”
张学政在棋盘上慢慢落下一子，心中苦笑，但面色依旧不动声色：“他的文章中规中矩，不算如何精彩，但是取中举人却也应当。咳！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若是削了他的秀才功名，反而是便宜了他。”
丁未宪眉头一皱，冷笑道：“张兄此言可令小弟费解了。”
张学政呵呵一笑，道：“未宪啊，今日之会，士林甲秀云集，无一不是冲着你来的，而那顾子杰态度猖狂，目无尊长，太过无礼，这件事很快就很传开，如果这时顾子杰落了榜，即便他本来就该落榜，你想世人会如何看待你我？”
丁未宪沉吟不语，暗自揣摩着张学政的真意。
张学政又道：“这事情自是不能轻易抹过，我如今不但要给他一个举人名份，还要取他为官……”
丁未宪愕然。
张学政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以他这样的秉性为人，一旦做了官，你还怕他不能捅出大漏子？到时候，还有谁能救他！”
张学政说到这里，飞快地扫了一眼丁未宪的神情，惟恐被他看出自己改变初衷的真正原因。他压低嗓音说道：“我已想好，待他取中举人，便安排他去适量县为官。适量县周围连绵大山，门派黑帮，混乱的很，便是长袖善舞的积年老吏到了那里也不免栽跟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愣头青，若是在那儿惹出事端来，自有朝廷法度治他，到时你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笑看这狂妄之徒自食恶果了。”
丁未宪可不相信张学政这番遮羞的话，可他又想不到真正的原因，只是他觉得如此一番周折，似乎有点脱掉裤子放屁的意思。
……
次日，府衙门前已经挤满了人，因为今天一大早就要公布举人榜单了，还有许多等着传喜报拿赏钱的人们，也提夹了铜锣在榜单下盯着。
过了一阵儿，府门开了，几个衙门提着浆糊桶，拿着榜单走出来，麻利地把榜单贴到墙上，许多亲自赶到现场的考生，立即往前挤去，想第一时间看到榜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那几张大红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本科录取的二十名举人名单，以及他们的籍贯和如今的住处。有那眼尖的报喜人瞅准了一个名字，记下地址，便飞也似地跑开了。
这样的报喜小厮放在二十一世纪也就是属于投机者一类，就相当于每年二月十四，七夕贩卖玫瑰花的人儿。
而这一夜，顾子杰满脑子却都是董瑶的身影，就连做梦还看见自己跪在董瑶面前求饶的样子，董瑶那一抹高大的身影似乎成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一直压着他，压得他连气都喘过来。好在是个梦，此时想起昨晚吕兆和说的……若董瑶真是那样的人，只怕自己真是完蛋了。
打开窗户，春光明媚，风和日丽，轻风吹进来，顾子杰喝了杯水，理顺了气儿，吹着小风，心里这才释然了不少。
说实在的，若是身边真有个男人婆当媳妇，顾子杰真不知道活着还是什么意思，又或许早点死也挺好：“这姓吕的说的真吓人啊，恩，我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啊！”
念及此处，转身开门，叫着乐乐几人一起下楼吃饭，王芳楠与妞妞对视一眼，妞妞弱弱道：“今日好像是开榜之日吧？”
王芳楠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顾子杰听了，心里又感觉对不住王教谕了，是的，他也知道今日是开榜之日，只是他没考虑过自己有被取中的可能，是以也不曾前往看榜。得罪了张学政与丁未宪，就算有中举的才学，也绝无中举的可能。几人俱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乐乐拉着顾子杰的手也不说话，刚下楼，就见着一个小厮拿着铜锣一路‘咣咣’一路飞也似地跑进了客栈。这是报喜人，报喜人通常都是一拨一拨儿的，来得最早的那个当然拿得赏钱也就最多。
这个报喜人为了拔个头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掌柜见着正欲说话，忽听‘咣咣’一声大响，到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掌柜耳鼓嗡嗡作响，只见小厮一边飞跑，一边敲响铜锣，操着一口地方方言向冲着客栈大呼道：“顾公子，顾举了，顾举了啊！”
此时顾子杰几人正走在一起，见着那小厮脸红脖子粗，再加上那人跑得气喘吁吁，还敲着铜锣，操着一口顾子杰听不太明白的当地土话，一听之下登时就火了，顾子杰大步流星冲过去，一把揪住那人衣领，恼羞成怒地道：“你说谁不举了？”
那人兴高采烈地道：“顾公子，顾公子你不举了！”
顾子杰原地一蹦道：“呔！我好端端的怎么就不举了？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不举了？”
“你就是顾公子？哎呀！”那小厮撅意过来，赶紧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又急忙赔笑道：“小的失言，小的失言，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顾公子，您中举了！恭喜举人老爷，贺喜举人老爷，你高中举人了啊！”
顾子杰没来由地松开那人衣领，茫然道：“我？我中了举人？”
那人笑容可掬地道：“是啊，您高中举人啦。举人老爷，恭喜！恭喜啊！”
顾子杰呆了，王芳楠几人俱是愣怔片刻，随即大喜过望，欢呼不止，小乐乐更是高呼着：“这回哥哥可以做官，可以做大官，哦哦……太好了太好了。”
掌柜的与小二哥一听这话，更是一溜小跑过来对着顾子杰作揖行礼，没口子的道贺。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也能中举人！莲儿啊莲儿你看到了吗？为夫现在成了真真正正的举人了，哇哈哈……”顾子杰昂头大叫，众人齐聚欢呼在一起。
“恭喜举人老爷贺喜举人……”那小厮边说边点头哈腰，这是要在赏钱了，只是小厮话犹未了，一只大手便搭上了他的肩膀，将他往旁边一拨拉，露出了几个阴沉的大脸。
顾子杰唬了一跳，这几个大脸真的很大，个个虎背熊腰，膀大腰圆，胡子拉碴，这一群人若是躲到山窝子里，只怕真是一窝强人。而站在最前面的一人尤以，可达七尺之高，顾子杰见着，心里猛一寒颤。就连正在兴头上的王芳楠几人也都笑不出来了，又见这几人都在瞪着顾子杰，几人更是提心吊胆。
居首男子是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他瞪着顾子杰道：“你就是顾子杰？”
顾子杰呆呆，点点头：“正是在下，你们是……”
的确……没见过这些人。
忽然，顾子杰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一行人足有十数人之多，而其中……正有昨晚见过的那个名唤董明瑞的汉子。
王芳楠几人面面相觑，顾子杰心说完了，这一伙人八成就是董瑶的叔叔伯伯姑父舅舅了。
董明瑞忽然上前一步：“姓顾的，昨晚你说什么来着？”
这货今日底气十足，丝毫不怕打不过顾子杰。
只是顾子杰可就为难了，怎么说呢？
“你们是董瑶董姑娘的……”顾子杰打着马虎眼儿问着。
居首汉子眼瞪的犹如铜铃一般道：“瑶儿是我女儿，我叫董天南？”
顾子杰笑的苦，此人果然不愧是掌门人，光是这长相，身段……只怕身手……主要是顾子杰打不过他，现在不得不服软：“原来是伯父啊，失敬失敬！”
“少给老子来这套……”董老爹重重地哼了一声，瞪着顾子杰，顾子杰狠狠吞了口吐沫，他有种想跑路的念头。
这里是是非之地啊！
第271章 无奇不有（）
这一行人来意不善，顾子杰势单力薄，主要是打不过对方，而且也的确是得罪不起，可是感情这方面的事情似乎不是硬逼的吧？
虽然这位董老爹还没有表明来意，但顾子杰一猜就知这伙人是为了董瑶。
董明瑞见着顾子杰愣愣发呆，也不说话，便大声道：“臭小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顾子杰反应过来，无辜向着这伙人道：“你们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啊？”
董老爹登时暴跳如雷，怒道：“我女儿那点配不上你，你为何要玩弄……”
他还没有说完，那报喜人以为他是顾子杰的本家长辈，已经冲到他面前，“咣”地敲了一声响锣，大声道：“恭喜老爷子，贺喜老爷子，贵公子高中举人，从此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光宗耀祖，名扬四海，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董老爹昨夜听闻女儿终于有了心爱之人，欣喜之余便立刻连夜赶了过来，可刚到荆州就又听女婿看不上自家女儿，来之前又听董明瑞说只是自己女儿一厢情愿，一夜没过完，变了三回。董老爹也是属于悍勇一类人物，自然是大大的恼怒，而此刻再听这小厮跟唱喜歌儿似的嚷了一大通，只听得他头大如斗，忙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往那人捧着的铜锣上一丢，喝道：“去去去，休得聒噪！”
那报喜人虽知必有赏赐，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丰厚的一笔赏赐，足足三两纹银呐，直把他喜得心花怒放，忙不迭答应着，揣起银子便一溜烟儿地去了。
董老爹瞪着顾子杰道：“我女儿那点配不上你了，你为何要玩弄她的感情？”
顾子杰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支支吾吾道：“呃……，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