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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逸硬着头皮道:“陛下,臣深受陛下大恩,怎会不忠于陛下,但臣以为,此事不可草率,想那袁耽,自幼失祜,拉扯两个妹妹长大,朝中诸多公卿对其颇为赞许,若是搜捕袁耽,只怕会惹来轩然大波“
苏逸唇齿翻飞,列举出一条条不能抓捕袁耽的理由,可是他忽略了一点,皇帝最在乎什么?
是威严!
如果连小小的袁耽都不能抓捕,威严何存?
司马冲的面色越发的难看,那一声声唠叨无比刺耳,让他的怒火越来越难以压制,终于,忍无可忍,咆哮着伸手向大门一指:”走,你走,朕不想再看到你!“
苏逸懵了。
司马冲突然放声狂笑:“天下间,除了一个卞卿,朕还能信谁,哈哈哈哈,走,都走,卞卿你也走,都走了朕也落个清静。”
卞从把苏逸拉去一边,无奈的小声道:“苏将军切勿顶撞陛下,主上少年心性,你越不让他做,他越是反感气恨,其实陛下所求无非是袁耽次妹,抓捕袁耽只是泄一时之愤,并不会真拿袁耽如何。
苏将军可先去拿人,请袁耽在廷尉住上几日,老夫再去袁家劝说,务求说得袁女皇入宫为后,届时陛下怒气渐消,自会放了袁耽,朝中非但不至生出过大的波澜,陛下还与袁氏结了亲,岂不美哉?“
苏逸想想也是,离了司马冲,他在江东将无立锥之地,回江北铁定是被杨彦之斩杀的命,而投靠王敦或投靠刘曜那都是下下之策,前者麾下猛将如云,凭什么重用他一个降将,当先登还差不多,后者则是胡虏,投靠过去一辈子的名节就毁了,也会坐实苏峻勾搭胡虏的流言。
因此不到万不得己,他是不愿离开司马冲的。
更何况通过卞从劝说,让他想到这事如果真成的话,对于杨彦不吝于重重一击,此消彼涨之下,陈郡袁氏成了国舅,谢氏成了连襟,都是皇室的亲戚,司马冲的力量会逐渐加强,这是他乐于见到的。
“陛下,臣知错了!”
苏逸连忙跪下道:“臣不明陛下苦心,亏得侍中开导,才豁然开朗,请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立刻去把袁耽拿来!”
“嗯”
司马冲的面容缓和了许多,望向卞从的目中,也现出了满意之色,他发现,最忠心自己的原来还是卞从啊。
卞从适时劝道:“陛下,苏将军忠心耿耿,之前出言顶撞,也是为朕下着想,只是不明陛下深谋远虑罢了,今已明了,还望陛下予苏将军戴罪立功。”
“起来罢,速去速回!”
司马冲挥了挥手。
”诺!“
苏逸重重拱手,转身离去。
”轰隆!“
‘轰隆!”
天色渐渐黑了,巨大的檑木一下下的撞击着院墙,每一撞击,那坚实的墙上都现出了一些裂痕。
又付出近千人的代价之后,第四重壕沟终于填平,山越已经杀出了火气,人人眼里充满彻骨仇恨,来之前,谁能料到一座小小的府邸,竟然让他们付出了数千名族中勇士的代价。
不过他们不恨沈充,反而恨上了杨府君的每一个人。
山越有两大姓,一姓尤,一姓山,这时,一名叫尤芒的中年人狞笑道:“弟兄们,再加把劲,听说杨府的粮食堆积如山,钱财布帛足足塞满了十个大仓库,美人儿更是有成千数百,破了这道墙,就是咱们的啦,老子诺承,人人有份,哇哈哈哈“
”嗷!嗷!“
山越人挥起刀枪,兴奋的嚎叫。
沈充眉头皱了皱,提醒道:”尤头,还请约束部下,府中荀菘、荀邃及其家人女眷不得侵扰,裴妃、荀灌和那个男婴也不得杀害,其余人等财货皆可归你。“
尤芒不满道:“这不许,那不许,难道老子的几千弟兄白死了?”
沈充几乎气炸了肺,但沈氏能快速崛起,其实是借用了部分山越力量,而且山越桀骜难驯,说出这种话不足为奇,于是压下怒火,耐心道:“这些人,我有大用,丞相也有大用,暂时杀不得,杀了必惹滔天大祸,莫非你忘了你的祖先是如何败于吴人之手?
速去约束你的部下,否则捅破天,莫怪沈某未事先提醒!“
尤芒眼里一阵凶光闪烁,不过想到先辈的凄惨往日,心里还是有些忌惮,不禁闷哼一声,回头吩咐了几句。
”轰!“
”哗啦啦!“
突然之间,又是一声惊天巨响,院墙终于被撞开了,还不止撞开一处,百来丈长的尺度上,被撞开了二三十处,府里的一切都暴露在眼前。
”杀,杀!“
山越如发了狂般,大叫着往里冲,转眼间,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哪怕是荀崧、荀邃,面色都有绷紧。
荀灌倒是美目中含着冷芒,清叱:“放!”
“绷绷绷!”
刹那间,弓弦连响,百来架床弩射出了巨箭,间中还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短矢。
“啊啊!”
顿时,惨叫连声,阵前仆倒了一地的尸体,有的巨箭一连射穿了数人,如烤串般把尸体串成了一串。
“杀,杀!”
但山越的凶性被彻底激发,都破了墙,死了那么多人,无论如何都没有退走的道理,反而冲的更猛了,毕竟弓弩射击是有间隙的,而身上披的甲,或多或少能抵挡一些,尤其是披竹甲的,更是夷然不惧。
却是跑着跑着,哎唷哎唷声连续响起,冲的最前的山越也不知踩到什么,纷纷滑倒,跌了个四脚朝天,后面的止不住收势,也跟着冲上来被同伴绊倒,短短小片刻,地面竟跌倒了近千人。
“娘的,什么玩意儿?粘乎乎,滑腻腻那么难受?”
刚有人骂骂咧咧,就见数枝火把扔了过来。
“轰!”
广场上一声爆响,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吞吐出丈许高的火舌!
第501章 连夜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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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突如其来的火光刺痛了高楼上观战士人们的双眼,下意识的紧紧闭上,可旋即就睁开,生怕错过这壮观景象,有幸目睹者敢发誓,终其一生,也难以忘却这炫烂的一幕!
火海中,数千条身影哀号挣扎,如无头苍蝇般向四面八方连滚带爬,但越滚越慢,越爬越软,终致蜷缩不动,身体渐渐弓缩,却又相继绷的一下拉直坐起,如诈尸般令人毛骨耸然。
虽有个别人勉强爬出火海,也只不过比同伴们多活了片刻,近百只冒着滚滚黑烟的明亮火球踉踉跄跄,哀嚎呼救,惨不忍睹。
这不是石油,而是豆油,豆油虽主要用来做菜,但点燃之后,依然能杀人,还因燃烧的缘故,整片天地间,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豆油香味,与一种非常古怪,又让人发自内心排斥的味道。
先前眼见院墙守不住了,荀灌令人在地面泼上一罐罐的豆油,甚至直接把坛子敲碎,果然,有了奇用。
“惨啊!“
荀崧叹了口气,望向自己的爱女,神色复杂,既有欣慰,又有失落,还有着一丝无奈。
荀邃却是嘴角一撇,不屑的迸出两个字:”虚伪!“
“哼!”
荀崧重重一哼,瞪大眼珠子,向下看去!
沈充则呆呆的站在墙外,看着那冲天大火,目中竟有了些恐惧,其实被火烧死的山越未必多于这几日来,累积死于箭矢之下的人数,但活生生的被烧死,实在是太惨了,对心灵的冲击,远远大于被刀枪杀死,尤其是那一具具腾腾坐起的焦尸,更是给人一种身临修罗地狱的真实感。
透过被雄雄烈焰映的亮堂堂的殿前广场,后方堆筑的沙包工事与影影绰绰的弓弩手清晰可见,再往后是黑压压的数重大殿,仿佛张开大口等着他沈充。
沈充不禁打了个寒战,再看向身边的山越,山越也被震住了,不再叫嚣着抢女人抢财宝,一片鸦雀无声。
还要再进攻么?
沈充有了些犹豫,可是放弃,他不甘心啊!
王应带着随从策马奔来,打量着前方那惨不忍睹的火场,哪怕他心硬如铁,也是脊背阵阵发麻,一役活活烧死了数千人啊!
他又望向沈充,沈充似乎对他的到来充耳不闻,依然呆滞的望着前方,于是劝道:“沈将军,将士们士气低落,恐无再战之心,此时应防备杨府骑兵突出,还须速速结阵固守,只要围着,不使其外出,总有机会。”
沈充猛的转回头,厉声道:“世子为何按兵不动?”
王应一股无名怒火直冲脑际,但是想到沈充的神智已经异于常人了,暗道和疯子计较不值得,冷哼道:“你沈氏的部曲不也未动么?“
沈充立刻喝道:”传令,我沈家的儿郎给老子杀进去!“
”什么?“
沈恪吓了一跳,这是往死里填啊,在沈劲死了之后,他是沈氏与沈充血脉最近的子侄辈,深得沈充重用,如不出意外的话,沈充百年之后,他将成为沈氏家主,因此对于沈家的一切,他看着如看自己的财货,自是不会拿沈家仅存的兵力白白送死。
只是沈充那隐隐失去理智的眼神,又让他心头发怵,不禁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王应。
”且慢!“
王应会意喝止,放弃沈充,不代表放弃沈氏,王应物色的执掌沈家人选,正是沈恪。
“世子的手竟伸进了我沈家?”
沈充的眼里闪烁出了凶光。
要不是沈充还有点用处,王应都有调石头城驻军围剿沈充的冲动了,他连暗道两声忍之后,便道:“沈将军莫要多心,此时确不宜再战,主上已着人把袁耽收监,不日将以袁耽次妹为后,若是让杨府精骑冲出,解了袁氏之围,坏去主上大事你可担待得起?”
沈充有些迟疑。
袁耽是杨彦的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听到袁耽被收监,他发自内心的快乐,再如果袁耽的妹妹嫁给那个废物,那是乐上加乐,不过他的精神不大正常,因此仍在迟疑。
王应又道:“这也是丞相的意思,望沈将军莫坏了丞相大事。”
听得王敦,沈充猛然一震,到底王敦是他的主公,是有些忌惮的,于是不甘心的吼道:“收兵,结阵!”
“咣咣咣!”
锣声炸响,山越虽说没什么军纪,但最基本的退兵命令还是懂的,渐渐退了下来,也亏得是夜晚,没人敢乱跑乱窜,否则换了白天敲锣,搞不好就有直接溃散的可能。
府内。
荀灌面色阴晴不定,在她身后,是张访率领的三千精骑,已做好了突击的准备,但是前方的锣声出乎她的意料,也让她举棋不定,透过熊熊烈焰,可以看到山越如潮水般退却。
荀华从旁劝道:“女郎,夜间情况不明,沈充也精通兵法,小心有诈。”
“哎”
荀灌叹了口气:“毕竟敌众我寡,就怕错过今夜,再无突围之机啊!“
荀华哼道:”女郎何必担心,只须守着府邸即可,还怕杨郎不来援?“
荀灌的美眸中一阵挣扎,久久望向前方,最终绝了突击的心思。
天黑了,袁府也一片愁云惨淡,不久前,袁耽以辱骂主上的罪名,被宫中宿卫逮走了,袁女正和袁女皇眼圈红红的,泪珠不时迸出,谢尚面色铁青,手臂都在颤抖,偏偏卞从还在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