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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秘事-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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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可笑() 
武敏之淡笑道:“大约是这园子风水不好吧。”

    他的眼中,怒火只是一闪,旋即若无其事加了句:“或者是因月娘走了,带走了这些花木的精气神儿。”

    夫人小心地看了儿子一眼,沉默了下来。

    武敏之慢慢地道:“我曾得到一本奇异录,上面提到汉朝王昭君,说是昭君远嫁匈奴客死异乡后,葬在荒漠里,四周都是漫漫黄沙,独她的坟茔上长满了青草。当时我只道有人装神弄鬼。如今看来,不止草木,万物皆有灵,倒是有些信了。”

    他狠狠地冷笑了一声:“人自诩万物之灵,却往往被利益熏了心。仔细想来,倒不如这些草木。”

    夫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半日,她才颤声道:“孩儿,娘知道你对月娘的感情,可人死不能复生,孩儿你要看开些。人生下来,上天就注定了你的命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那不过是月娘的命。”

    她自己也知道这话难听,可不这样想,她又能怎样?

    武敏之冷冷地瞟了夫人一眼:“如此说来,这上天也是个不长眼的,好人不得善终,祸害反倒要活千年。”

    夫人急了,伸手就要去掩武敏之的嘴:“孩儿休得胡说!”

    武敏之闪身躲开了她,依然冷冷地道:“老天若真有眼,寻我便是,绝不连累夫人。夫人自可继续过你的锦绣日子去,至于我不过与我那可怜的妹子一样,不敢劳动夫人费心。“

    他斜眼看着他的母亲,那目光,真是难以言述,一抹清冷的笑意跟着浮上了他的唇角:“夫人何必,如此紧张?”

    夫人脸色灰败,死死地望住武敏之,半日没有说话。

    武敏之忍不住一笑:“我说的祸害,不过是我自己,夫人如此紧张,以为我说的是谁?”

    夫人依然死死地望住他。

    武敏之也不理她,扬眉又道:“对了,忘了问夫人,月娘的灵柩,不知定于何时送回洛阳?”

    夫人的脸色好容易恢复了些,咬了咬下唇,深吸了口气,才慢慢地道:“自然要待圣上与皇后回宫后,让浑仪监择个吉日,如今却未定。”

    武敏之也不问,只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要知他都没兴趣追问这个。该来的总会来,到时诏书一下,自然就知道了。夫人真是,何苦要跑这一趟?只怕如今,身在长安,心在洛阳。何苦?

    夫人看儿子沉默不语,稍作犹豫,小心地试探道:“孩儿,姨母待你”

    武敏之喔了一声,也不知听清楚夫人话中的意思没有,他打断她道:“圣上,可有什么话说?”

    夫人的目光有些闪烁:“孩儿你也知道,圣上身子欠安,此事全由皇后与太子操持。圣上倒没说什么。”

    武敏之望了夫人一眼,心里忍不住一痛。

    圣上,呵,月娘曾说,圣上说过,在她面前,他不想当圣上,他只是她的雉奴。月娘遇害当日,圣上的确也曾抱着月娘痛哭,发誓要厚葬她。一向贤良的皇后自然是没意见,还很热心地唤来了浑仪监监正,命他择个吉日。

    监正说月娘名不正言不顺,万不能入葬皇陵。而且月娘是凶死,怨气凝聚冤魂不散,恐危害江山社稷,故不宜马上落葬,须停灵数载日夜诵经超度

    危害江山社稷!多么可笑的理由。

    月娘生性善良,何曾生过害人之心,在宫中数年,她可曾与哪个妃嫔置过气?江山社稷更是可笑,二圣一向自诩英明,怎不摸着良心问问,她可曾过问一句半句政事?

    可笑的是,不过是听命于人信口胡言,圣上居然便信了。

    更可笑的是母亲,她大约觉得圣上有理,皇后也有理。总之与圣上在一处,便觉得圣上有他的不得已。与皇后在一处,又觉得皇后受了莫大委屈。

    她劝了这个劝那个,看着真正比圣上与皇后更忙些。至于年纪轻轻惨死的女儿,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命”字而已。

    有何不得已?有何委屈?明摆着皇后容不得月娘,皇后要月娘死,皇后要月娘死了也不得安宁。

    而圣上呢,至高无上的天子,月娘生前,他不能保护她。月娘死后,他也未能还她公道。

    如此薄情的男人,母亲你好糊涂。母亲你有没有想过,月娘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不过仔细想想,他这母亲,空有如花美貌,似乎从未活得明白过。在她,过一日便是一日,有一日的荣华富贵便享受一日,她哪里有空去想这些道理?哪里想得到这些道理?

    “孩儿”夫人低低地叫了一声。

    武敏之似乎想起了什么:“敢问夫人,不知夫人想由谁护送月娘的灵柩回洛阳?”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热烈起来。

    夫人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一怔之下,虽不明白他的意思,笑容也变得明朗起来:“娘正要与孩儿商议此事儿。孩儿与月娘感情甚笃,娘以为”

    武敏之的脸色蓦地一沉:“依夫人的意思,莫非是决定由我亲自护送月娘的灵柩回洛阳?”

    夫人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脸,她一惊,瞪大了眼睛望着儿子,不明所以地反问道:“孩儿莫非,不愿意么?”

    “不愿意。”武敏之语气冰冷,连一瞬的考虑都没有,说得非常肯定。

    “孩儿”夫人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武敏之不愿再与她谈下去,他简单地道:“我还有事儿,夫人请回吧。”

    夫人悲伤地叫道:“孩儿”

    武敏之当没听见,转身便往楼下走。他走得很快,白色的袍摆高高扬起,如一面旗帜在风中乱舞。

    “孩儿今日不是休浴么,你要去哪里?”夫人顾不得仪态,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武敏之又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步子,回身望住夫人,等她赶上来。夫人一喜,忙加快了步子,几步就到了儿子身边。

    “我这里留不得夫人,还没问夫人要去哪里?”武敏之郑重地礼道。

    夫人的眼里终于有了泪:“孩儿,我知道你恨娘,你要娘怎么做,你告诉娘”

    武敏之不耐烦地道:“敢问夫人是从洛阳九成宫来的,还是大明宫?敢问夫人是回洛阳九成宫,还是就在大明宫中等候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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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月奴() 
武敏之近几年与夫人不睦,但对这个问题,却素来讳莫如深,从未当面提及。这话一出,自己也愣住了,夫人更是脸色惨白,手足冰凉,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自知失言,却也不打算解释。

    窗户纸既已经捅破,反而心一横,冷冷地对夫人说了句:“夫人请回吧。夫人刚才不是问我要去哪里么,我还能去哪里?对了,夫人久居宫中,不知道我平日都去哪里实属正常。不妨告诉夫人,我自然是去平康坊逍遥快活。”

    虽然去平康坊消遣是风/流才子们最正常的娱乐活动,但在正常情况下,还是不让父母知道的好。毕竟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武敏之毫无顾忌地直言相告,显然是毫不在乎母亲的感受了。

    那一瞬间,夫人的嘴唇都变成了惨白色。

    武敏之却看都没看她一眼,一口气下了楼,对杨氏道:“送夫人回去。”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武敏之的马车缓缓驶出了国公府的大门,在第一个十字路口,拐进了一条支巷,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走了,沉默着等在了那里。

    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夫人那辆华丽的马车出现了,一直驶向前方,那是去皇宫的必经之路。

    骑马跟随在马车外侧的魄渊不安地回了下头,车帘低垂,似乎还在晃荡。他的心里不由一紧。

    而车帘后面,武敏之松开了先前握得紧紧的拳头。

    不过是意料中的事儿,他只是笑了笑,似乎也并未觉得失望。

    昨晚在望月亭枯坐一夜,此刻只觉全力乏力。他颓然地往车厢壁上一靠,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魄渊心里着急,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却不敢吱声,也不敢动。他只是紧紧地望着车夫,一边在心里和拉着马车的马儿说话,希望它乖乖地,不要乱动乱叫,以免给阿郎增添伤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武敏之的声音传了出来:“回望月阁。”他的确是乏了,声音虚脱般无力。

    武敏之径直上了望月楼,吩咐小婢打开了月娘生前住过的房间。

    案几、妆台、床榻;茶具、古琴、铜镜他伸出手指,一一抚摸着它们。初一是个有心的,这许多年了,斯人已逝,依然打扫得纤尘不染洁净如新。

    为何,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婢,尚能有此心,而她,身为母亲,却

    武敏之闭上了眼睛,月娘,你只知她怨我不顾忌她的感受,可她何曾又顾忌过你我的感受?我本以为,她会亲自护送你回洛阳。我以为她会借这机会永离长安,永离大明宫,永离宫中那对夫妇。此后便留在洛阳日夜陪伴你,尽你生前她未曾尽到的为人娘亲的责任。月娘,你告诉兄长,我的要求过份么?作为娘亲,她难道不应该这样做么?

    别人的娘亲都是这样做的,为何他的娘亲就不能?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亲自送月娘回去。

    她根本就不知道,月娘有多渴望自己的娘亲,渴望自己的娘亲能与其他人的娘亲一样。

    她的眼里只有大明宫,只有那个人。

    从洛阳九成宫回来,她先到的大明宫。如今,她又急着回了大明宫。她的眼里只有他,即使他不在,她也宁愿去宫中空等。

    他握紧了拳头。月娘,你放心,兄长会亲自送你回洛阳。月娘,你不要伤心,她不是咱们的娘,她甚至不是咱们的母亲。她只是,大明宫中的一位可笑的夫人。

    月娘,兄长是不是很聪明?月娘,你真是傻啊,你若能象兄长这般想,当日就不会那般伤心了。

    真的不会伤心了吗,为什么他的嗓子眼儿一阵阵发哽?

    武敏之有些恼怒,轻咳数声,待平静了些,正要走开,袍摆突然一紧。

    他低了头,一个通体雪白的小家伙,正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嘴里紧紧地衔着他的袍摆不肯松口。

    他一怔,旋即蹲下身子。小家伙一下子支起身子,象人一样站了起来,扑入了他的怀里。两只毛茸茸的前爪,软软地搭在他的肩上,眼睛里似盈了两汪春水,粉红色的小舌头叭嗒着伸在嘴外。

    “月奴。”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哽。糊涂啊,他怎么能把月奴给忘了。

    两年不见,月奴瘦了,曾经圆滚滚的小肉球,瘦成了皮包骨头。

    他抱着月奴,轻颤的指尖下,一根根骨头清晰可辩,硌得他的手有些疼。因为瘦,月奴身上的毛就显得特别长些,颜色倒是依旧雪白,是小婢洗得干净而已,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如枯草般耷拉在月奴瘦弱的身子上。

    “月奴,你还认得我?”他紧紧地抱住月奴,埋了头在它的颈窝里,“这许久未曾来看你,你可怨我?”

    月奴呜地呻/吟了一声,小爪子更紧地抱住了他的肩,还伸出小舌头在他的脸上舔了舔。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万物皆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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