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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南瓦屋的屋顶,都是一条细长的屋脊,加两侧青瓦覆盖的斜顶,平日里雨多露重,长满湿滑青苔,格外难行。
我刚跟着歪歪扭扭跳过几盘街,“咚”就撞上了顾因厚厚的背。
我喘着粗气,干脆将脸贴在他背上,倚靠一下,道:“又怎么了?”
三行道:“你看前面!”
我探头望去,前方一排大概七八个人,也正腾屋跃房地朝我们冲来。
“还有后面。”闵秋也道。
我再回头看去,我的妈呀,后面这波不下二十个,跳蚤一样在屋顶上蹦上蹦下,朝我们全速接近。
“你形容得真好,果然是闻到血腥味儿了。”我不忘夸顾因一句。
无缺叹口气:“怎么办?”
顾因道:“不要缠斗,我们的目标是到码头。”
我回头看一眼闵秋,提醒道:“闵帅,浑水摸鱼。”
闵秋瞬间懂了,点点头,冲大伙儿道:“跟我来。”
领着我们,不疾不缓地朝前方那波人少的跑去。
两方人马都朝我们接近,差不多同时到达我们身边,闵秋大喝一声道:“兄弟们,来得好,先挡住他们!”
忽然转身掉头,提刀冲进后方来人中,顾因与三行也知机冲将过去。
两边人都是一愣,后方那波人见我们掉转头反击,而对面来历不明的几人也提刀冲来,以为那是我们的帮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提刀就砍。
从屋顶打到街巷,一片混战。顾因他们三两下解决了身边的人,趁乱,我们又偷摸溜走了。
终于来到江边。
啊!我第一次见到长江!
只见一衣碧水从两岸青山之中川流而过,远眺不见头,回望不见尾,江面上苍雾茫茫,轻波翻着白浪,托着点点船只往下游缓流而去,温柔又似蕴含着无限力量,正是“水清石礧礧,沙白滩漫漫”。
“码头在前面。”闵秋指着前方不远处一片大小船只停泊的地方道。
他回头看了看顾因,叹口气道:“先去买船票试试,若不行,就偷条船走。”
“你会驾船吗?”我歪着头看着他。
他摇摇头,摊摊手。
顾因想想,道:“只要能买到票,我可以从水中悄悄泅过去,我有把握能不惊动船上的人,与你们会和。”
“无缺怎么办?”
“原来几位英雄在这里!”忽有人从我们身后冒出来。
“呛!”三行的长剑立时挨上了他,此人功夫还算可以,立马缩身跃开,慌忙摆手解释道:“在下是来给殿下送船的!”
送船?我们五人同时心一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八章 送船还是送命()
我打量着来人,一派富贵书生的模样,虽只着普通的蛋青色文士绸袍,却配着碧玉腰带,头顶束发中插一柄温润白玉簪。
柳叶眼长丰脸,鼻梁高挺,嘴角微翘,神色亲切中带点倨傲,带着几分翩翩公子的潇洒不群,看起来颇有风度。
那人不惊不慌,对三行指着他的长剑视而不见,朝顾因抱拳道:“太子殿下可还记得在下?
小的乃聚源商行李掌柜的长子李昱怀,曾随家父在益州参加过蜀王的赈粮宴。此次听闻殿下顺利出得益州,要去湘国,离益州最近的江城便是这里。小的便一早在此守候,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顾因皱着眉头,警惕地看着他,道:“聚源商行乃长江以南第一大商号,你们的业务遍及各国,一向商不干政,为何对我这区区一个亡国太子如此上心?”
那李昱怀微微一笑,仍旧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道:“我李家,首先是蜀国子民,对蜀有故土之情;
其次,父亲与我,一直感动于蜀王的爱民仁心。我们做商号的,也期望天下稳定,有仁君仁政,方能安心赚钱。梁王对商人一向是夺利重税,若不是为了生存,我们李家,也不会做梁的生意。
因此,内心中,还是期望殿下,可以还蜀于安宁。”
顾因看看我,我茫然摇摇头,此人面目慈善,语气安稳,我实在辨不出其是真是假,若是假,只能说掩饰功夫炉火纯青。
阴阳学中的相面,也只能知人一二,还需听其言、察其行、体其意,才能辨其心。
人心,原本就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
顾因只好再问道:“如此助我,若被梁人得知,对你们李家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李昱怀往前走两步,离我们稍近,道:“商人逐利,乃是天性。而如今天下大乱,每个商号也都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为谁办事,前途如何,都是决定未来命运的关键。直接点说,我们李家,选择将宝,押在太子您的身上。”
“你们也不会那么傻,只押一家吧。”我插嘴道。
李昱怀看我一眼,回我一个热情地笑:“这位姑娘冰雪聪明,在下也不必相瞒,确实不止一家,但赠太子一条船,这对我们李家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殿下只用记住这个人情即可。”
闵秋抖抖肩,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们要如何相信你呢?万一你和梁王联手,将我们骗至江中再行动手,岂不是变成你们送船我们送命?”
李昱怀哈哈大笑两声,一面打量着闵秋,一面道:“殿下人头虽值千金,但我李家并不缺这点钱;至于天兵志嘛,我们一个商号,更是拿来无益。
所以这种没一点好处的事情,我们为何要去做?”
天兵志?我们几人同时对看一眼,梁王将这个消息也放出去了!
闵秋与顾因打着眼色,应该在说:“去看看再说。”
顾因无奈撇撇嘴,那意思应该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正欲开口,忽听一声娇叱,
“殿下万勿相信此等奸人!”
只见三个黄衣女子从岸边树林穿出,持剑朝李昱怀扑去。
事起突然,我们几人都呆了呆。
那李昱怀也算身手敏捷,凌空腾身,避开了密集而至的三剑,翻身往后落去,一面道:“我聚源商号与你们龙头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污蔑于我?还要夺我性命?”
那三女子剑势不减,空中翻身变阵,三把剑组成三角形,从空中压下,煞是好看。其中一人娇声道:“凡对殿下图谋不轨者,皆是与我龙头帮为敌。”
我往顾因处凑了凑,道:“你人缘还不错嘛,到处都有帮你的。”
顾因面色无波:“是帮是害,还不一定。”
三行也凑过来道:“师兄,我们要不要出手?”
闵秋在一旁答:“帮谁呢?也不知道到底谁是真好心。”
顾因道:“闵兄,你看这李公子功夫如何?”
闵秋答:“必师从高人,这三位姑娘的阵法颇有讲究,看似简单,深处其中,那剑气正好交织成一个圆,若换了我,怕也难以应付得这般轻松自如。”
三行点点头:“是我十三岁的水平。”
闵秋装作嫉妒地瞪他一眼。
无缺嘟囔道:“我觉得,这李公子人不错,听他说得挺有道理。”
我拍拍他头:“猪脑子,没道理的话还如何骗人?”
三行道:“那就是这三位姑娘是好人?”
闵秋打趣我:“仙姑,快算一卦。”
我横他一眼:“你当我是神仙啊,我连你的心思都算不出来。”
他故作惊讶道:“你连我喜欢你都看不出来吗?”
我作势要打他嘴:“你信不信我把你胡子一根根拔下来?”
顾因冷着脸道:“这不是玩笑的时候吧。”
那边李昱怀正掏出一只判官笔,和三个黄衣女子缠斗。
那三人个个剑法高明,又配合得恰到好处,他渐渐居于下风,见我们还站一边有说有笑,无奈道:“殿下,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但你千万不要信这几个妖女,他们龙头帮,背后许多腌臜勾当。若你们信得过我,就找地方住下,我会再找到你们的。”
说完,旋身而起,脱开三个女子的剑网,飘入林中去。
那三个女子见他撤走,来到我们面前,对顾因跪地道:“殿下。”
其中一人举起一把折扇,高过头顶,递到顾因面前,道:“奴家乃龙头帮夫人之婢女,夫人说殿下看了此物,自会去见她,夫人能护各位顺利到达巴东。”
顾因拿起折扇,打开来,我凑过去看,一把精致的湘竹绢扇,上面提着一首小诗,没什么特别。
顾因却凝神看着那首诗,神色渐渐激动,道:“这是父王亲笔所题,你们夫人究竟是谁?”
那女子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殿下请随我们去。”
林外小道上,停着三辆笼着精致帷布的四头马车。
这龙头帮不简单啊,我暗想,不仅这么快找到我们,连马车都早早就位,可见笃定了非接到我们不可。
马车没走多远就停下,我跳下车,只见一个普通灰瓦白墙四方小院,院内铺着青石板,中间一方浅井,似听见淙淙流水声,我往井栏下一看,竟是长江。
原来这院子是盖在江上的!
有和刚才持剑女子穿着一样的黄衣婢女迎上来道:“诸位请,夫人在屋里等着殿下。”
我们进得厅内,只见大门对着一排长窗,雕花窗棂均由木撑支起,窗外便是清波汤汤的长江,十月的江风微寒,带着流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听得软珠帘一响,一个人影从里间出来。
好美的女子!年约二十许,鹅蛋脸,秋水眼,淡弯娥眉,端正方鼻,鬓发如墨肤如雪,发髻轻挽,头簪珠花玉钗,一身海棠红及地长裙,气质绰约而端庄,国色天香当如此吧。
她含笑而出,眼光扫落到我脸上时,表情一愣,随即怔住,连温柔的眼神都凝固了。
她身旁的婢女轻唤了两声“夫人”,她也毫无反应,直到顾因轻咳一声,才恍觉自己的失态。
忙回复最初的微笑,眼神还是不断地扫向我,过来向顾因盈盈一拜,又向我们另外四人一拜。
顾因尚未开口,闵秋插嘴道:“夫人认识这位姑娘吗?”他指着我道。
那夫人娇羞一笑,摇摇头,比划出一阵手势。
她竟是个哑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章 哑巴夫人有秘密()
如此貌美如花之娇娘,竟不会说话!
我相信众人心中都暗叹可惜。
只见她身边婢女向我们翻译道:“夫人说,她见到这位姑娘,惊为天人,一时失了态,望各位不要见怪。”
我却不太相信,她那种神色,和当初闵秋见到我,倒是颇一致,难不成是月娘旧识?
我瞄了闵秋一眼,他也同样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龙夫人。
众人落了座,我挑了靠窗的长榻坐下,一面细品着婢女端上来的清茶,一面侧头欣赏着江外风景。
顾因奇道:“不知夫人和我顾家有何渊源?”
那龙夫人又是一番比划。
原来,这龙夫人原是蜀国右丞之女,当年右丞徇私枉法数罪并发,蜀王亲自庭审,判斩首抄家,家族中人均遭流放。
只是见她年幼且是哑女,又乃外室所生,开恩免了她母女流放之罪,并亲手题诗于扇,赠送于她,望其不忘祖罪,好生向上。
顾因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