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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偷天-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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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君子之道行事,处处都被他料中,自然无解。”

    薛姑娘隐约听出了些苗头,沉吟道:“因此步公子是要以小人之道,还诸小人之身?”

    步安故意不答,自顾自说道:“世人皆知,乱世需用重典……如今这七闽道上拜月荼毒之地,岂止乱世,简直人间地狱。今日那些豪门富户气势汹汹,仗着法不责众,方才有恃无恐。若不见血,没有人头落地,如何镇得住他们?”

    他知道薛姑娘并不反对杀人,因此略作停顿,便往下说:“我痛下杀手,却偏偏放过了林惟均,你当我是偏袒于他么?你又想错了,我分明是让他做了全城豪门之仇寇。来日只需将那些豪门中的妇孺、孩童、男丁悉数送出城去,让他们带着血海深仇,投奔亲眷,他林惟均便从此夜不能眠,枕戈达旦,抵死也要守住这宁阳县。”

    薛姑娘闻言骇然,只觉得脊背生寒——这一手离间计,竟然如此阴狠,又如此无懈可击。

    “你说我挑唆忠良,可你想没想过,正因那些家丁杀了主家,才能与林惟均同仇敌忾,从此死守宁阳,绝不敢让拜月邪教死灰复燃……”

    步安娓娓道来:

    “这城中尚且清醒的百姓,当初拜月邪教初兴之时,就袖手旁观,如今分了田地,莫非就能彻底转性?我看不然。这些老实人到头来还是一团散沙。非得有几个手上沾了血的猛人领头才行。”

    “薛姑娘,”步安脚步不停,“你瞧出来么?这拜月邪教能横行宁阳,所倚仗的,便是世人心中的贪与怕。今日我也同样用这贪与怕,只不过想要扭转乾坤,得比它们做得更加彻底。”

    “至于这些银子,除了招兵买马,恐怕还要分出一些,于漳泉两地,京城汴梁,上下打点,就算换不来援兵,也得买通他们,不来拖后腿。”

    薛采羽听到这里,心中不知有多难受,觉得自己是非不分,冤枉了好人,又觉得自己实在太笨,非但帮不上忙,还处处唱反调,简直糊涂透顶。

    她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半晌才低声道:“采羽有一事不明,想讨教公子。”

    步安听她口气,知道这女人终于被降服了,心中暗喜,随口道:“你尽管说。”

    “步公子说,林员外与众家丁会同仇敌忾,死守宁阳,可那拜月教也从未派过一兵一卒来攻打本县,都是暗中行事,潜移默化,是故,何从守起呢?”她想了想又道:“放走的那些妇孺男丁,亦非拜月教的人,一朝失势,恐怕再难出头,林员外与众家丁又为何要怕他们?”

    “先说从何守起。”步安笑道:“不设祭坛,严禁祭祀,囚困信徒,恢复民智,振兴百业,自然就守住了。林员外若是不懂,我可以教他。”

    “至于为何要怕,道理还不简单。那九户豪门,临县有没有好友?府城有没有至亲?这些人要不要报仇雪恨?林惟均势单力薄,所能倚仗的不过是本县人力,假如宁阳县里全是木头,谁又能来帮他?反过来说,若是宁阳县在他主持之下蒸蒸日上,人丁兴旺,谁又敢来报仇?”

    步安顿了顿又道:”还有。你说那些妇孺男丁,不是拜月教的人,可你不要忘了,过了今日,他林惟均就是我的人了。我如此明目张胆与拜月教作对,等我一走,他怕不怕?他若想跟拜月教投诚,分了田地的百姓与得了豪门大宅的众家丁会眼睁睁看他投诚么?拜月教会轻饶他么?即便拜月教不闻不问,城外那些仇家呢?”

    “他但凡存有一丝理智,便不敢投诚,于是只剩下守住宁阳,不教拜月死灰复燃,这一条道可走。更何况……再有两三个月,官兵就要来接管本县了。”步安笑笑道。

    “此话当真?莫非宋尹廷亲口答应过?”薛采羽惊喜道。

    “没有,”步安摇摇头道:“不过只要林员外相信,我们就可以使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发生。”

    薛姑娘若有所思,然而心中的那份惊骇,早已令她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已回到了客栈。

    众人正将银箱交给绿营保管,张瞎子迎了出来,脸色很是凝重。

    “步爷,今夜怕是凶险了。”瞎子沉声道。

第252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张瞎子一直是七司步爷之下的第二号人物,又是天赋异禀的风水玄修,可以说,对七司明面上的实力,他比步安的了解更深。

    因此,他说凶险,就是真的凶险了。

    步安面色凝重,直截了当道:“你先挑要紧的说。”

    “城中四处阴煞长久憋于地下,四方阴魂聚拢,熬炼了不知多久,早已神智全无,尽数聚做浑噩魂团,想来骇人之极……”张瞎子皱了皱眉道:“可若是不将其除去,过了今夜,这蒙昧魂团脱了阴煞之困,宁阳县,便真的永无宁日了。”

    “你找准这四处阴煞的方位了?”步安追问。

    “找准了,都在县城之内,北东南一带。”瞎子答道。

    “好!”步安闻言,立即吩咐众人将装满了金银财物的箱子交给绿营保管,又嘱咐秦秀娥,小心护着晴山,接着才转身出了客栈,朝张瞎子道:“带上所有弟兄,咱们边走边说!”

    薛采羽听了他与张瞎子的对话,正站在门口犯难,有心想去助力,又怕自己在场,只是个累赘,正踌躇间,却听得步安说道:“丑姑!你今夜只有一件事要做,带上薛姑娘,跟住我等,且要护她万全!”

    丑姑不解,为何他会这样吩咐,但没来得及问,就已经看见自家小姐闻声追了上去。丑姑无奈之下,也只能照做了。

    一群人刚出了客栈不远,迎面走来几个妇人,见这群人来势汹汹,顿时四散,只剩一个老妇,当街站着,拦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这老妇手捧锦盒,面色紧张,却还是壮着胆说道:“众位英雄,洛姑娘可在么?她……她要我们赶制旌旗,眼下已做了两件,老身生怕做得不合意,拿来给她过目……”

    邓小闲大步走过去,接过锦盒,张开一面六尺有余的锦缎旌旗,笑道:“无需找洛姑娘,合不合意,咱们步爷说了算!”

    那老妇见他手指步安,顿时面色大变:“步将军……这位便是怒烹洪知县的步将军……”

    “在下嘉兴步安……”步安稍稍拱手。

    谁知道那老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口中抢呼道:“步将军大恩大德,民女张氏愿为将军做牛做马……”

    只见薛采羽姑娘上前扶起老妇,轻声安慰几句,才回头对着一脸愕然的步安解释道:“张婶的两个儿子,原本都在县里当差,因为见不得冤屈,直言了几句,半年前被洪知县与林主簿等人害死了……”

    步安叹了口气,有心劝慰几句,却又不想拖延,于是又抱了抱拳,接着朝邓小闲道:“这几面旗,既然做出来了,就带上吧!”说着一挥手,号令众人前行。

    薛采羽叮嘱张氏,今夜外头不太平,让她赶紧回去,便又快步跟上了步爷一行。

    一百多人,走在夕阳下的宁阳街道上,浩浩荡荡,气势骇人。四下里即便有人认出了他们,想要上前道谢,也被这气势吓住了。

    “今夜七司捉鬼!闲杂人等莫要出门!”步安喊了一句,接着身后响成了一片,延绵不绝,直如匪类啸聚,城管出街……

    张瞎子站在步安身旁,小声说着,那几眼阴煞各在何处,又问要不要分兵。

    步安想也不想,便摇头否决:“已经分了绿营与红营,去帮着晴山与素素,若再分兵,只怕送羊入虎口……”

    张瞎子也觉得有道理。他眼睛看不见,却仿佛能察觉到步爷少有的凝重神情,心中暗道:咱步爷看着心狠手辣,却也是铁骨柔情,今夜这般凶险,他却还要分出红绿两营,去照看闭关的晴山姑娘与怕鬼的素素。

    他隐约间意识到,晴山与素素对步爷来说,似乎有些特殊,素素是他贴身童子自不必说,晴山……难道晴山与步爷……

    瞎子念及此处,不由得心中一暖,为步爷高兴,也为晴山姑娘高兴。他半生颠沛,是在步爷麾下,才成了家立了业,因此早将自己视作步爷的忠仆一般——主子有喜,他张瞎子自然也跟着高兴。

    紧跟在步爷身旁,身后簇拥着一样来自越州的百多名弟兄,张瞎子胸中渐渐升起一股豪情,他想起那日越州城中,坐着马车穿过人群,每念一个获救孩童的姓名,四下里便响起如雷般欢呼的场面。

    张瞎子没念过几年书,形容不好那种感觉,只觉得那场面真是过瘾,似乎人活在世,就该为那样的场面而活,不然即便荣华富贵,也索然无味。

    他很想让黑营的弟兄们也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也许过了今夜,或者不久之后离开宁阳县,甚至离开剑州府时,弟兄们才会知道,为什么他张瞎子,对步爷忠心耿耿,甘为马前卒。

    “今夜……七司捉鬼!闲杂人等莫要出门!”他忍不住也跟着喊了一声,嗓音嘶哑,却掩盖不住蕴含其中的豪迈。

    不知过了多久,七司人马来到宁阳北城附近的一处深宅大院。

    先前留在此地的阵玄弟兄,已经布下了覆盖整座大院的法阵,北风吹拂下,贴满了院墙的黄符纸猎猎作响。

    一面黄色旌旗,在不远处的北门城墙上挂了起来,旗子中央,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黑色隶书大字。

    隆兴二年的十二月初二,这面旗子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无论以后它将代表何等样的威风,此时此刻,它也只是一面普普通通,不知所谓的,仅仅绣了数字“七”的旗子而已。

    夕阳西下,深沉的暮色天空中,血色邪月隐现。

    方圆数数十丈深院中央,有个低沉而疯狂的声音在呻吟,面前昏沉的暮色,仿佛不住扭曲,原本紧闭的门窗,渐渐哐嘡作响。

    院子四周,有人持剑而立,面色肃穆;有人双手牢牢握着阵旗,双眼盯视院中;有人摸索着本命灵器,低头沉默不语。

    步安站在凸出的一处飞檐顶端,任凭风吹得衣襟飘飘扬扬。站在他身后几步之外,是薛采羽姑娘与丑姑。

    昔日越州城里鬼捕三司的小跟班,今日终于站在骇人的无神魂团之前,真正的猎杀,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夜色渐浓,第八夕的血色月光,笼罩眼前的深院,呻吟声越来越真切,有时夹杂着一两声不甘心的咆哮。

    终于,院中扭曲的鬼影,幻化出一个巨汉的模样,痛苦嘶吼几声后,又从张开的巨口处整个外翻,像翻手套似的,变作一个牙牙学语的三尺孩童,紧接着孩童脸上皮肤脱落,瞬间化作七旬老妪,无瞳的双目缓缓扫视四周。

    无边恐惧笼罩在众人心头,即便善于捉鬼的七司老人,也从未有过此时的压力。

    只凭本能,就能感觉到,院中这时刻变化着的阴魂,是多么骇人与疯狂。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而熟悉的嗓音响起,惊破夜色,抚平了心绪。

    那人站在飞檐之上,负手而立,如同独立江畔舟头的书生,身前万顷波涛,犹自闲庭信步。

    “沉沉心事北南东,一睨英雄海内空。少年才登将仕郎,书生尝效晋贤风。”

    “功高拜将成仙外,才尽回肠荡气中。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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