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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欢低下头沉默不语，心道：我只是来偷学武功的，我没有想要插足这么大的江湖恩怨啊！
这要是让老乞丐知道，指不定要怎样责骂秦欢了。
先天功没学到就算了，还把郭彩月给弄丢了，弄丢了也能找回来，偏偏又摊上全真教这盘烂摊子。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秦欢摇着头叹了叹气。
“该来的迟早会来，老夫早有预感，全真教将有大劫，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就看我们的造化了！”
白眉老道说罢，转身朝山下走去，复又道：“此事你两莫要外传，先把他安葬好，我去一趟祖师祠堂准备一点东西，三日后你来祠堂找我。”
秦欢起身送别白眉掌教，耶律雄去了丹房，出来时拿着斧头凿具，说是要去伐木给老头打一口棺材。
秦欢独自守在后山入口，坐在路旁的磐石上面抱着刀发呆。
远方天际云卷云舒，微风拂面，二月初的阳光甚是明媚，如此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时节，秦欢的心情却低落极了。
第377章 难择（）
一日之间，全真教两大宗师级高手先后遇害，其中之一看似是被割鹿刀所杀，全真教众人都怀疑秦欢跟此事脱不开干系。
至于水云峰马真人遇害，短时间内这个消息还不会传出去，想来白眉是怕引起门人轰动，造成人人自危的场面。
偌大的门派里面危机暗藏，无论是谁处在这种境地，心底都不免会有些不安。
夜色将近，星河璀璨。
水云峰后山树林里多了一座新坟，木碑上歪歪扭扭地刻了几行小字。
秦欢抱着刀坐在坟堆前，耶律雄还在捧土往坟丘上浇。
“想不到你不但会下厨，还会造棺材，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秦欢举起酒壶，洒下些许浊酒。
耶律雄笑了笑应道：“这算什么，十年前襄城大乱，丐帮总舵尸横遍地，我随同老太爷前去处理后事，棺材铺忙不过来，我便从中帮忙打造棺材，你是没看到，那场面才叫骇人，啧啧，血流一地，人头滚地葫芦一般四处都是！”
秦欢沉默半响，放下倒干的酒壶，轻声道：“丐帮落难时，你亲眼目睹了么？”
耶律雄摇头又点头，一脸谨慎地说道：“这事儿你可别与人乱说，当时我还小，只能跟在老太爷后面见见世面，事发当晚老太爷曾让我备车去接人，我依稀记得是接走了一位老人，老人怀里还抱着个两三岁的女娃娃。”
秦欢想了想问道：“那那时才几岁，便一点也不害怕？”
耶律雄捧着湿润的泥土笑道：“我才十来岁，不瞒你说，当时我听见喊杀声震天，吓得差点尿裤子，还好我忍住了。”
秦欢听罢忍不住呵呵一笑，笑着忽又兴致低迷，看了眼坟丘。
死亡距离他如此之近，或许将来有一天，自己也会因为江湖恩怨，悄无声息地横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唉，你现在已经是丐帮之主，那些老东西没跟你讲当年之事吗？”
耶律雄忽然贼兮兮地问道。
“讲什么，他们什么也没与我说啊！”秦欢回答。
耶律雄扭头扫了眼周围，似生怕有人偷听，以手作遮掩，悄声道：“此事早已被封口，当年传闻众多，都是从一些好事之徒口中传出，具体牵扯到一些策士奇门的门派，好几个都在一夜之间被灭门了！”
“其中唯一还幸存的，便只有源自于逍遥派的星宿神宫，星宿海处于沼泽遍布之地，易守难攻且不说，蛇虫鼠蚁数不胜数，想来就是因此才躲过一劫。”
耶律雄又低声道：“我听老太爷说，灭口屠派，乃是当朝武相亲手下令指使。”
秦欢皱眉问道：“那丐帮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灭门的？”
耶律雄想了想说道：“此事后来我暗中查探过，知情的人都不敢再提，我猜测怕是神都女帝授意，帝王之怒，谁敢触犯！”
秦欢撇嘴一笑：“说了半天，你也不知道丐帮是因何罪名招来祸事咯？”
耶律雄顿了半响，淡淡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是有一些传闻说星象有变，说是真龙天子将会降世，丐帮当时乃是名义上的天下第一大帮，会有此下场也不足为奇。”
当时女帝刚刚坐稳帝位，便有这等大逆传闻出现，她若不以雷霆手段镇压，岂能体现出她的帝威，天下王侯又岂会服服帖帖不再作乱。
“唉行了行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我就莫要再探究了，免得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耶律雄挥了挥手，如此提醒道：“眼下全真教忧患未除，你小子涉身其间，还是赶紧想个万全之策为妙。还有啊，大小姐你得帮我找回来，否则我没法跟老太爷交代。”
秦欢搓了搓脸：“这一时半会儿我去哪儿给你找人，血神宫我听都没听说过。”
耶律雄起身道：“我即刻下山去一趟附近的长安城，找江湖客栈里面的人打听一下，你先留在此地等我消息。”
“好主意！”秦欢比了个大拇指。
耶律雄急匆匆地下了山，秦欢将他送到山道路口便回了山腰下的书楼。
两位童子守在书楼门口，秦欢坐在地板上翻看道经，晌午白眉离开时曾嘱咐那二人好生照应秦欢，不得失了礼数，从即日起，秦欢就是水云峰的主人了！
“师兄，天色已暗，我进来掌灯了。”
道乾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
秦欢手执道经点点头，继续翻阅经书。
烛光摇曳，夜色渐深，两个童子都告辞而去，说是回屋歇息。
秦欢靠着书架坐在窗户口，举着一本道经心不在焉地看着，偶尔抬头望一眼外面的树林。
夜色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蛮力摇晃树枝。
秦欢微眯着眼睛，盯着阴影浮动的树林。
模糊间，一道魁梧得不像话的身影，从黑暗里一点一点显露，正是那头金毛大猴子。
金毛猴子一手持铁棍，一手拧着一只灰布包，步伐沉稳缓缓行来，停在窗户外面，弯腰低头，将手中的布包扔进了，啊啊地指了指秦欢。
“给我的吗？”秦欢丢下道经，拿起布包对它问道。
猴子点点头，噗通一声重重地坐下来，靠着木墙，双眼盯向后山方向，将那根铁棍横在腿上。
猴子眼睛里面渐渐湿润，它呜咽几声，举起粗壮的毛臂膀擦了擦眼睛。
“你怎么了？”秦欢笑着温声道。
猴子摇摇头，昂着脖子看向天空中洁白的弯月，发出几声悲凉的哀鸣。
秦欢笑容消散，低下头默然不语，起身翻窗而出，挨着它坐下来。
这猴子很通人性，估计它已经知道马真人被害，心情悲痛有感而发，所以才会表现出这样的一幕。
秦欢拍了拍它毛茸茸的大腿，微笑道：“人总会死的，你看开点，马真人不在了，你以后有何打算？”
猴子扭头俯视旁边的小人，那眼神似乎是在责备秦欢：你怎可如此薄情。
“人死不能复生，我能有什么办法呢！”秦欢摊了摊手，一脸的颓然无力。
猴子伸手想打他一拳，半途又止住，往地面伸去，扣指在泥土上勾勒出两个大字：复仇。
月光下的两个字清晰可见杀气腾腾。
从晌午到现在，秦欢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那就是帮马真人做点什么，比如说报仇什么的。
他不敢去想，因为一想下去，他就必须去面对那个女人。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生灵，与你产生情感交集的，你便会为此而牵挂惜爱，与你无关的，无论他是生是死，过得是好是坏，你心里都不会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人类是情感很丰富的一种生灵，可同时，也是最冷血无情的一种生灵，他们好起来能够成仙成佛，他们坏起来，比地狱的恶魔还肮脏。
秦欢不想当个烂好人，可他又决不允许自己做个恶人，如此反复挣扎，行事手段便会显得亦正亦邪了。
月光下木楼外，一头身材硕大的金毛猴子，一个看似瘦弱的年轻人，二者都在望着天空发呆。
“凝香，你这是要逼我做出选择啊！”
夜色里传来年轻人无奈的自语声。
……
第378章 遗物（）
天将明，云海间朝雾之气弥漫，红彤彤的太阳缓缓升起。
书楼外一只金毛猴子坐在窗户下，面前摆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水果，它一边啃食，偶尔也会随手丢一个扔进窗户里面。
秦欢盘坐在地背靠书架，面前的灰布包已经拆开。
这布包是由马真人生前准备好留下，里面只有一封信和一张洁白干净的布绢。
秦欢一早从入定中醒来，便盯着信函一动不动地发呆。
信纸被他用两根指头夹着，有风从窗外吹来，纸张轻轻摇晃，上面的文字也跟着浮动。
信示：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这老不死的已经真的死了。
信示：近年来总有梦示，修道之人当感天命，我已知自己时日无多，生死有命，你无需挂怀。
信示：秦欢，你是个品行善良的好孩子，但你内心却藏了太多凶戾之气，郭老头把你拜托给我，我本以为自己可以用余生好好教导你，走向一条光明大道，奈何时不待我，我已不能好好尽责传授，是我之过，往后你要好自为之，切莫贪执过重害人害己。
信示：心胸狭窄，害死他人，目光短浅，害死自己。
信示：你来全真教的目的我早已猜到，你要走的路我不会阻拦，唯一能给的建议，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不要违背你的本心！千万要记住这一条，否则你在我那书楼获得的一颗干干净净的道心，将来定会反噬。
信示：百闻不如一见，道心之说虚无缥缈，等你“看”到了，你就会懂得如何“得”到，如何取舍，心中净土，一念之间。
信示：不要给我复仇，我的死是罪有应得，死亡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
信示：我走后全真教拜托你照顾一二，布绢上有我留给你的礼物，你我师徒缘浅，若有来世，为师定会尽心竭力教导你！
秦欢瘪嘴轻声抽泣，眼中泪水模糊，滴答滴答的泪珠落在信纸上。
信示：浩然天道，正气长存，秦欢吾徒，善自珍重！
……
秦欢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流泪，他只是单纯的想哭而已。
他泪眼朦胧地望着这个美丽又残忍的世界，一如天真的赤子，带着好奇之心来到这个世界，所见的一幕幕，却不断撕碎他心中的美好。
窗户外面传来啊啊的声音，是金毛猴子，它弓着背低着头，目光不忍地望着那个爱哭的小人，只感觉这一刻的小人，是如此的脆弱。
猴子神情充满了不解，挑了一个色泽最好看的水果，伸手轻轻丢在秦欢面前。
悲伤会过去，疼痛会消散，该走的路，还是要继续走，哭过了，祭奠了，就够了。
秦欢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咧嘴笑嘻嘻地叠好信纸，收入左手心的印记空间。
恍恍惚惚间，秦欢仿佛看见那条原本模糊的道路，变得清晰了一分，潜意识里，他似乎更加确信自己接下来要走的方向了。
你的道，找到了么？冥冥中还有人在这样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