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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君-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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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昔一手好字,俊秀如竹,苍劲若松,叫无暇好生惭愧。”目光淡淡扫过少年递上的簿子,玉无瑕微微一笑,可爱可亲。

“少宫主谬赞了。”宿昔将记事簿卷起收入袖中,后退几步站定。面上无波,心里却是欢喜,非为赞美,而是……少宫主关注的是字而非内容,足见对他的信任。

“少宫主,这是无雪宫这一月来的财务……”

玉无瑕忙摆手挡住了粉衣女子递上的账簿,扶额苦笑。

“佩月,你这是成心耍弄与我,明知我对钱财毫无概念……辛苦你了。”

佩月扑哧一笑退下,其余两人也垂下头忍笑。

天下皆知谪仙君子智谋过人,无所不能,却只有他们知道这位“仙人”可曾用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买过一串糖葫芦。

“少宫主,你此番一下子交代了这么多事,又叫闻殿主记下了往后半年的事务安排,莫不是又要……”褐衣男子话未说完,便被开门声打断。

门一开,屋外的寒气席卷而入,玉无瑕微微蹙眉,那人未来得及掸去身上的残雪,忙先把门关了。

玉无瑕并不畏寒,可是他似乎对寒气十分敏感。

“问殿主辛苦了,快些喝下姜汤。”佩月款款端起桌上的茶碗,“这可是少宫主吩咐的,一直用炭火温着呢。”

“谢少宫主。”进门的是个布衣的矮胖子,普通得如同终日在田间劳作的农人,此时他听完佩月的话,忠厚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感激之色,将姜汤一饮而尽,末了还舔了舔唇,犹如喝了一碗糖蜜。

“应该的,如此大的风雪,无暇却还让须浪大哥在外奔波,实在是过意不去。”玉无瑕微欠身,眸色温和似天边的浮云,安抚人心的纯净温柔。

“哪的话,少宫主一句话,叫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我这条命还是少宫主捡来的呢。”须浪抖抖残雪,“少宫主,我已经将尸体搬回来了,地面也整干净了,连一根兔毛都没留下……只是,属下有点不明白,尸体搬回来是为了检验,那地面又为啥也要清理?”

“我只是……不想染污了雪。”玉无瑕重新将目光转向窗外,修长的手指拂过腰间的玉笛,指尖浮光,恍惚间分不出哪个才是玉。

四人面面相觑。

除切殿主佩月两年前才加入,其余三人从无雪宫建立以来就跟在少宫主身边,到如今已有五年,少宫主少年奇才,为人磊落,谦谦君子,待他们更是不薄,可是,他们眼中的他却始终是个迷。

他聪明绝顶,就像刚才,在他云淡风轻的讲述间便是无雪宫未来整整半年的规划,而且字字珠玑,句句良策;他心细如尘,因人任职;他武功卓绝,滴水成兵。他为人为事就如江湖上说传的——“白玉无瑕,天下无双”,然而,除此之外,他们再也看不透他。

他就如天地间自在的风,将世间摸了个透,却没有一个人能洞悉他的所念。近身如他们,知道的不知道的也和外面的人也一样多。

譬如,无雪宫明明是他一手建立,为何只以少宫主自居?

譬如,玉无瑕为何宁可用自己的血也不用雪作武器?

爱雪?无雪宫中从无雪,无雪宫中四季如春。

恶雪?他常独自立于风雪中,一站便是一天,眸中满盛温柔。而且无雪宫中每一处都是以雪命名:无雪宫主心六出楼、望殿主百清的攒三楼、闻殿主宿昔的聚四楼、问殿主须浪的犬狂楼、切殿主佩月的银粟居、玉无瑕居所玉尘苑……连那十里长廊也叫玉龙。

譬如,玉无瑕明明不通医术,无雪宫中却可媲美江湖上最大的药房,只是无雪宫只赠药不卖药。

再譬如,玉无瑕每过段时间便会消失一阵,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做了什么事。只知道,自从两年前无雪宫奠定在江湖上的地位后他消失的时间便越来越长。

“尸体检查过了,可有什么发现?”

“哦,差点忘了,发现大了!”须浪一拍大腿,似发现了绝世珍宝般的激动,“少宫主,你猜那个杀手头子是谁?”

“是谁?莫不是失踪了十年了的醉眼狂刀杜狂潮?”玉无瑕探手缕了缕直垂腰间的长发,润风浸水的眼眸略带思索。

“呃……”抬高了嗓门准备揭晓答案的须浪一下子噎了,瞪白的眼眨了好几下才阖回,拉长脸嘀咕,“原来少宫主早晓得了,害我好一阵激动,白忙活一场。”

“我也只是从他的身形刀法猜测……”玉无瑕窥了须浪一眼,微微笑道,“也亏了须浪大哥不辞辛苦为我打探江湖上各路消息,不然,十年前我也才区区小童,何以能知道杜狂潮。”

“这是属下分内的事……”须浪受不得夸赞,挠着头嘿嘿笑着。

“对了,少宫主,正如你说的,十年前你也才是个孩子,如何会得罪了杜前辈,他要对你下此毒手。”将杜狂潮的事记下,宿昔搁笔不解地问道。

玉无瑕含笑不语,转身看向须浪。

“须浪大哥,可还有别的发现?”

“有有有,这个少宫主肯定猜不到!”须浪突然停顿,直直地盯着玉无瑕。

玉无瑕哑然摇首,神色颇是无奈,却仍耐心而温和。这问殿主为人忠厚,办事可靠,就是永远改不了那小孩子脾气。

“这个无暇的确毫无头绪,烦请须浪大哥明说。”

须浪满意地扬起脑袋。

“我发现,那些杀手舌头全被挖掉了,而且老早就中了毒,中的还不是一种,乱七八糟的,深入五脏六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不翘辫子。”

“以毒攻毒,毒上加毒!”玉无瑕猛然转身,推开了紧闭的雕窗。

风雪鱼贯而入,牵动他的衣角,铮铮有声。

他笑了,笑得好生动。宛若一夜春风,吹绿了岸柳,吹红了芳杏,只吹的天地一片暖荣。

四殿看呆。

百清觉得,他活了大半辈子,青年才俊见过不少,相貌比玉无瑕好看的也有,却唯有他……浅时沉醉东风,浓时惊艳浊世,动静皆是风华。

宿昔不自禁地吟出一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好诗好意境。

须浪摸着脑袋,喃喃“我怎么好像看到老家的茶花开了……”

佩月垂首羞红了脸。

“是她,一定是她,她又出现了!”在众人各自感叹间,玉无瑕却兀自关了窗回过身来,欣喜中略带沉吟。玉质的瞳似晕染了天边的虹彩,在盈盈眸光中载浮载沉,愈发流光溢彩。

“宿昔,我刚才说的计划暂时搁浅,一会儿我亲自写一份与你,然后……百先生,我有事要离宫一阵,无雪宫又要辛苦你主持大局了,有劳。”

“是,属下自当尽力,只是少宫主……”百清郑重抱拳,“不知少宫主是否已经知道了谁要加害与你?”

“这还用问,一定是倚月楼!”须浪啐道,“放眼整个江湖就只有倚月楼那群脑子坏掉的蠢女人容不下咱们,不是她们是谁?!”

“问殿主!”望殿百清喝道,眼睛往佩月身上撇了撇,佩月的脸色果然不好,美目微垂,隐隐闪烁泪光。

“呃……切殿主我不是在说你……你已经离开那里了……你……你是好女人……你……那个……呃……我……”问殿主本就忠厚,方才也是一时口快,现在是急得语无伦次。

无雪宫与倚月楼结怨缘由无非是——同行。

当年号称“江湖百事通”的百晓楼一夜间覆灭后,第二年便出现了倚月楼,可谓垄断了江湖一切的消息联通,偏偏无雪宫后来横插一扛,而且短短三年迅速壮大,成了天下第一宫。这便罢了,无雪宫还在各地设立“一眼阁”,寓意一眼江湖,内藏江湖时录,供江湖人免费阅览。如此,谁还须向倚月楼购买消息?倚月楼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便常有上门挑衅、暗地捣乱之事,虽玉无瑕一再容忍,但不代表整个无雪宫都能忍,故两派关系向来不好。

不错,切殿主佩月正是来自无雪宫的死对头——倚月楼,而且她曾是倚月楼的楼主。

至于为何加入了无雪宫,只一字——情!

“我知道,”佩月盈盈一笑,“而且……问殿主说得……也没错……我妹妹她……”

“不是倚月楼。”玉无瑕将沾了雪的发放在手心把玩,如扇的长睫掩去眸中的神采,余一抹幽幽墨影。

“那是……一位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我媳妇华丽丽出场~~~

白云生处有佳人

青山隐谷,白云生处,自有佳人。

“笨蛋白玉呆瓜,睡相真是越来越差了,大夏天的身上像个火炉不说,昨个竟压人身上来了……当初被倚溪爹爹一脚踹出谷历练,好的不学,倒是一堆坏习惯!……”

声如玉笛,飞鸟惊掠,一抹白影从无边碧色中渗出。风动、影摇,生动了整幅画卷。

佳人的肤色极白,素衣胜雪却胜不过那纯然的无暇。

她不美,却绝世。

素净的容颜在光影编织的轻纱间若隐若现,薄唇微抿,神色淡然,偏眸中微泄几分笑意碾碎了一身的清光,平添几许暖意。

她宛若冬日暖阳下飘零的一瓣霜花,冰雪的姿态,暖阳的气度。

脚步一个踉跄,雪沫急忙收神。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几遍《静心诀》罢,雪沫抬臂抹了抹额角的细汗,纯白袖缘轻摇如波,“好险。”

太大的情绪波动对她而言,便是危机。

深吸一口气,回眸望了望来时的路——那里却没有路,大片大片的绿,层层叠叠的枝叶,宛如天然的墙壁。

“‘羁鸟迷津’的迷津树果然厉害,再加上倚溪爹爹的撒星八卦阵,难怪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能够闯进谷中。”

“接下来去哪儿?”这是她七岁之后第一次出谷,世外已是陌路,但她记得很清楚——外面的世界并不美。可是,这算是离家出走吧,回去岂不可笑。

爹爹们出谷时只说了两字——有事,而依七岁以前模糊的记忆,只能依稀拼凑出两字——江湖。她记得,爹爹们来自“江湖”,这次也必是去往“江湖”,可是,“江湖”又在哪?

思索间,眼前掠过一道黑影,定睛看去,竟是一只雄鹰。一扑一跃间,口中已多了一条数尺长蛇。

雪沫不做迟疑,袖手微动,轻如拂衣掸袖,三枚银针从指间飞出,鹰惊叫一声退回长空,展翅逃去。

“对不起——”雪沫遥遥喊道。天敌相依,循环共生,自然之本,可是,知是知之,实为嘛……

屈膝望向落地的幼莽,方才雄鹰一击即中,正伤七寸,蛇身遍浸血水,已奄奄一息,却依旧直颈扬首,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发动最后一击。

雪沫不惊亦不急,努力地小心地在原本微扬的嘴角晕上些许暖意。笑乃情绪所致,偏生这情绪是她万要不得的,否则血沸心悸,命悬一线。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大夫我可以救你。”

可是,手刚伸出,蛇颈一缩,一跃,尖利的牙已刺入纤细的臂,随即蛇身一圈圈缠了上来。

那一刻,雪沫除了条件反射的微微惊诧并没有任何情绪,她望着缠在臂上的血色幼蛇,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想要把它拂下来。她叹息一声,无嗔无怨,却又悲从心来。

“对不起……”

蛇渐渐滑下,落在地上再也不动。

白皙的腕上,黑色液体迅速滑落,白的耀眼,黑的浓郁,鲜明可怖。

雪沫知道,中毒的不是她,她是不可能中毒的。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的血何时是毒何时是药……来生,你便来找我索命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终究还是她的罪过。

白影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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