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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去死-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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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想说?
    “这个就好像是——炫耀自己的不幸吗?”
    “没有炫耀哦。话说这也没什么好炫耀的。更何况,亚佐美并不算不幸。”渡来说道。
    “不算不幸?你在说什么啊?你是怎么理解的才得出她不算不幸的结论来的?你要知道,鹿岛亚佐美小姐的母亲为了贪图方便借钱还钱,可是逼她做了暴力团的准成员的女人啊,而且还被人又转给了手下。你知道吗?她被当成了东西送来送去,她自己并没有欠债,也不是连带担保人。鹿岛亚佐美根本就没有理由要遭到这样的对待,但事情却怎么样?被那些反社会的人玩弄,送来送去,你还说这不算不幸吗?”
    “干吗?干吗这么激动?”渡来说道,“我知道五条先生很了不起,您是律师,您聪明,很多事情您是对的……但是,亚佐美自己没有说过自己是不幸的,也看不出在勉强自己,我不觉得她是故意表现得很乐观开朗。当然,我这个人不会看人,平时和别人说话也瞧不出对方的心思,所以也没法判断是不是真的。不过,因为亚佐美没说过那样的话,而我也没那么觉得,所以我就直说了。”
    “也许你说得没错,但是……”
    “我没有说谎。我人笨,还不懂怎么说谎。”
    “不,我没说你说谎,只是……”
    “如果我说‘五条先生说得没错’,那是不是这就变成真相了?”
    “变成真相?渡来先生,你可要搞清楚,真相并不是可以‘变成’的东西,真相本来就是真相。只有很难发现的真相,这是必须要去挖掘出来的。也许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不是吗?你所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也许对你来说就是真相,但对别人来说也许并非如此。虽然你的主观想法应该得到尊重,但是其他人也有主观想法。去听多个人说的话,综合多个人的主观想法,仔细斟酌,然后才找出客观的事实,这才是真相。”
    然后,走到这一步后,真相才终于成了摆到了案板之上,供人讨论,可以进入如何解释这一真相的阶段,因此……
    不。
    也许从这种意义上说——真相是创造出来的东西。
    摆在案板上的是鲤鱼,还是鲷鱼?根据不同的种类,处理的方法有所不同。
    这条鱼是鲤鱼还是鲷鱼并不是事先就已经定了的,而是需要去确定的。所以,即使检察官说那是条鲷鱼,也是可以把它弄成鲤鱼的。只要出示是鲤鱼的证据,只要说得通,那鱼就会成为鲤鱼。
    这就是真相。
    “嗯……就会变成真相的。”我改口道。
    “是吗?那我还是只能说‘不对’了。”
    “你是说,鹿岛亚佐美不算不幸?”
    “我是这么觉得啦。应该说,很普通,”渡来说道,“比较积极乐观,也很爱笑。就像是‘我其实被我妈给卖给别人了哦’这种感觉……所以我也没问什么‘你怎么样’之类的,就感觉没有啥需要哭哭啼啼的。”
    这样啊。
    难道不是只是因为没有察觉到吗?
    “一开始就只是这样了,”渡来说道,“然后我们就在店门口分开了,大概两个小时吧。”
    “最后你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叫你出来吗?”
    “为什么?不就是比较有空吗?”
    “有空?”
    “亚佐美好像没什么朋友,”渡来说道,“所以心中积了不少郁闷吧。”
    “所以她是想发发牢骚?不向谁吐吐苦水觉得不舒服?”
    “不……”渡来皱起眉头,“不过,五条先生,如果是想发泄心中不爽的话,应该会说些不愉快的事吧?但我们感觉更像是在瞎扯闲聊,有说有笑的,挺轻松的啊。”
    “但内容很沉重啊!”
    “是沉重还是轻松,也是因人而异的吧?就像有的事大男人觉得挺轻松愉快的,可老太婆们就不觉得了。内心坚强的人,意外地对什么都觉得轻松,亚佐美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聊到她的其他经历时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就是讲讲工作的事啦,派遣很辛苦啦什么的,后来还提到她的邻居很了不起。”
    “邻居是指筱宫?”
    “佳织小姐。”
    “筱宫好像非常讨厌受害人啊。”
    “但亚佐美似乎很尊敬她。”
    “尊敬?但是筱宫佳织不是对受害人做了很多性质相当恶劣的事情骚扰她吗?”
    亚佐美很友好,但筱宫佳织却反而非常恨她,发了一大堆诽谤中伤的邮件给她,不论是性质还是数量上都远远超过了骚扰的程度了,如果告她的话怕是会受到处罚的吧。
    “亚佐美好像并不知道是谁。”
    “那当然了。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告她的。”
    “会告她吗?”
    “当然了,她可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邮件都发到人家单位上去了啊,这是侮辱罪,是损害他人名誉和信用、妨碍业务的行为。想来她并不是不知道,只是还不能确信吧?”
    “你是说,她虽然感觉到了,但是由于没有证据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不是吗?”
    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
    筱宫佳织写的那些邮件内容相当不堪入目。
    她对鹿岛亚佐美恨之入骨,恨到了扭曲的程度。就算表面上遮掩得再好,这种感情必然还是会显露出来。如果那么恨之入骨的话,掩饰都是多余的了。而且对筱宫来说并没有任何理由需要那么拼命地隐藏,就算有,也只是为了避免邻里纠纷罢了。
    “她应该隐约感觉到了吧。”
    “没有吧。”
    “不,她感觉到了,却保持沉默罢了。”
    “亚佐美可没保持什么沉默哦。我都没问她,她自己就夸起别人来了,说邻居很厉害,佳织小姐很了不起,还说自己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就是因为这样,虽然我对她隔壁屋的女人没兴趣,也听她讲了不少。”
    “不不……”
    特意讲这些给他听吗?
    渡来是个陌生人,如果只是发发牢骚的话还能理解,但在这个男人面前赞美谁并没有任何好处。
    “她说尊敬别人,其实是为了掩盖她那种微妙的心理吧!她一定是一直在忍耐。”
    “忍耐?我觉得那些都是真心话。”渡来似乎并不同意,“她是真心地在称赞对方。”
    “称赞?对你这样一个陌生人说这些有什么用?就算隔壁住着个很了不起的人,很崇拜那个人,这些东西对你说有什么用?这种事也没什么值得自豪的。如果是讲自己的话那还好说,但说这些话本身就没什么意义吧?”
    “就是因为没什么意义,所以除了我之外没法对别人说吧?”
    “对别人没法说的话为什么要对你说?”
    “唔,因为我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所以对我才能说,不是吗?说起来,亚佐美没什么朋友啊。”
    “或许是这样没错……”
    或许并不是这样。
    “这些是你的主观想法吧,你能断言说就没有其他可能性吗?”
    渡来露出了头疼的表情。
    “我想鹿岛当时是非常反感的。一般谁不断受到这种恶意中伤都会受不了的,我想她当时受到的精神打击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那些电子邮件的内容真的是不堪入目,让人看都看不下去。”
    “嗯,我看过。”渡来说道,“虽然没有全部看过,删除资料的时候看了。没有特意想去看,但是瞟几眼那些词就知道了。要是谁被人当面说这些估计得揍别人一顿,不会揍人估计也得哭的,要我真写不出那些句子。不是,是根本想不出那么过分的话。”
    就是这里。
    “是啊,我一直想问你这里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受害人的电脑和手机的数据全删了?”
    这并不是在消灭证据。
    他们判断,一开始就没有渡来健也的资料。
    受害人和渡来健也完全没有邮件往来,叫他出来也都用公司的电话,甚至没有留下记有渡来电话号码的纸条,应该因为号码好记所以背下来了吧。
    “没什么,因为凶手是我……”
    “是你没错,那又如何?”
    “所以要是不相干的人被怀疑就不好了。实际上还有跟踪狂曾经纠缠过她,他男友的背景也不好,单位里又有色迷迷的老头,还有什么恶意邮件之类的……这些我都听她说过。如果这些记录留下来了,这些人肯定会被怀疑的吧?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留下了不少日记和邮件呢。”
    “也就是说——你完全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是凶手,这样的话——我可以认为,你删除那些数据,相当于是留下了自己是凶手的信息吗?”
    这样的话。
    这可以认为是消极的自首——是赎罪意识的表现。
    “不是你说的什么信息哦……”
    “是的吧?”
    “不是……那个我不懂。”渡来的神情看上去似乎更加困扰了,“我要是有工夫留下那样的信息,干吗不直接自首?干吗不去叫警察和救护车?实际上我没有叫。因为亚佐美死了,是我杀了她……我只是很庆幸自己没有被怀疑,所以还像平时一样,如果被通缉我可能会逃跑的。我是个胆小鬼,无耻的杀人犯。”
    “但你并没有试图隐瞒罪行,也没有做什么伪装工作啊。”
    “那是因为我笨,不懂得怎么隐瞒,仅此而已。”
    不行。
    这个男人真的是直得过了头。
    “那只是你没注意到罢了。”我说,“就算你这么说,但人们一旦杀了人之后,不管怎么样也没办法做到和平常一样,人们会逃,会隐瞒,就算没有做什么隐瞒工作,但人首先会欺骗自己。”
    “欺骗自己?”
    “没错!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平常一样生活了,就算表面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受影响,就算表面看上去还是与往常一样地过日子,但这只是表象。这世上不存在什么冷酷无比的杀人魔。不,反过来说……”
    如果说,表现得和平常一样……
    表现得和平常一样本身就是欺瞒。
    事情不可能对生活和心情不产生任何影响,不论是多小的事情,都必定会带来某种变化。
    而杀人,一定不是小事情。
    至少,一般来说不是小事情。杀人是要被判以重罪的,既然是重罪,就不是平常事了。
    不会有人主张这些不平常的事情是平常事吧。如果真有,那在身为法治国家的日本,只能认为这是不平常的主张了,这只能是反社会的、不道德的、不人道的主张。
    我认为,如果明明发生了不平常的事,日常生活中却没有一点儿变化——这只能是欺瞒。
    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都只是“装作”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才是不自然的。这只是不自然地伪装出的平常,是虚伪的平常。
    因此……
    “一定产生了某种负面影响。你的话——你走访了好几个受害人的相关人员吧,简直就是四处嚷嚷——我就是杀人犯,快来抓我。”
    “没……”
    “没这回事?”我打断了渡来的话,“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都有这回事,这是一种与平常不同的赎罪情感的表现——这是不可否认的。”
    如果不这么认为。
    如果不选择这条路。
    那就只剩下——杀了人却没有悔改之意还因为自己的爱好而去接触受害人亲属,悄悄观察别人反应的罪大恶极之人——这一条路了。一样的行为,一样的事实,会因为不同的解释而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请你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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