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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你干了什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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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良才让肖莎莎去监视一下。他说他去目标太大。他估计白雪公主会给周汉臣送吃的。他让肖莎莎一发现情况就挥手,他就带人冲进去把吃的截获。另外,戴良才让她偷听一下白雪公主和周汉臣到底说什么。肖莎莎说,她不愿意去完成这个任务。好几个纠察队员就在周汉臣房间外晃悠,为什么不把任务直接下达给他们?戴良才说:那几个人对敌斗争观念不够强,也不够机灵。
  肖莎莎说,她只能勉强去了。
  周汉臣的房间有前门前窗面对院子,有后窗面对围墙。后窗挺小挺高,她就绕到后面去,踩在一个破凳子上贴着窗户偷听。屋里是断断续续说着话,也听不清楚什么。听到周汉臣说:一定照我的话办。当时她觉得事关重大,可是再听,没有太清楚的话了。肖莎莎说,她当时感觉周汉臣对白雪公主在说遗嘱。白雪公主好像很难受,劝说安慰着什么,大概是让周汉臣想开些。还听到白雪公主说到一个词:真相大白。
  肖莎莎说:我当时站在凳子上紧张得直心跳。屋里边周汉臣在喘气。他喘得很粗,嗓子里咕嚕着痰。后来他咳嗽起来,大概是白雪公主去门边把痰盂拿了过来,周汉臣吐在了痰盂里。听见周汉臣说:我来。白雪公主说:我拿着没事,你吐干净。往下的声音大概是白雪公主倒了水,周汉臣在床上欠起了身。白雪公主要喂他水,周汉臣说:我自己喝。接着听到他喝了水,很重地躺下,呼出一口长气。白雪公主将水杯放到桌上。那声音很轻,一定是她放的。又听到拉凳子的声音。白雪公主一定是在床边坐下了。
  往下,他们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话。
  周汉臣肯定是怕门外边的纠察队听见,声音很低很混浊,我听不清。中间有几次,白雪公主好像还轻声哭泣起来。听见周汉臣劝她。
  我歪着身子贴墙站着,腿都酸了,想倒换一下脚。
  却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踏响石子的轻轻的脚步声。扭回头,看见一个矮胖的身影晃晃悠悠走过来。那像河马一样东嗅嗅西嗅嗅的样子一看就是郝芳。她一抬头,我们俩在月光下相见了。两个人都愣了。我下了凳子,轻轻朝地上唾了一口,转身就走了。也不知道这个大河马神经兮兮地又转什么。
  对这个糊涂鬼,戴良才没太在意。
  我和他汇报时,他说,那就是一个专门溜墙根儿的主儿。
  戴良才第二天天亮才对我说,白雪公主从周汉臣那里出来时,忘了对她搜身了。
  郝芳说,她过去对白雪公主没有注意过。
  打倒周汉臣后,只有她一个人护着周汉臣,她就对她注意了。
  她说,我就瞄上了她,越来越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别的草见了风,都狂飞乱舞。她这根草支楞楞立在那儿。学校里男生女生涌来涌去,像是一台乱打锣鼓乱吆喝的戏。她像个玻璃人一样静悄无声。玻璃人脆,冷不防就会被人打碎。碎也不怕,她每天老是眼睁睁地远远看着周汉臣。我知道她在牵肠挂肚。周汉臣脸上多露一条筋,她都会心不宁。那种神魂颠倒我也会。吃饭拿起白面馍馍,她就发呆。一定是想到周汉臣的碗里空空如也。这个小姑娘真比我还邪。
  最后一天出事的晚上,我觉得校园里气氛不对。
  挺冷的天,空气很燥。好像又要来台风暴雨。问赵大鹰,赵大鹰说天气预报没有。看见白雪公主来找赵大鹰,赵大鹰丢下我和白雪公主到一边去说话。又看见白雪公主绕了一圈跟着戴良才来到周汉臣房间门口,推门进去了。
  天已经黑了,白雪公主一身白衣服挺白地进了黑屋子。
  我看见肖莎莎和戴良才摇头晃脑说什么话。肖莎莎步子很快地往那边去了,脚底下拖出杀气腾腾的烟土。我觉得今晚的事情好蹊跷,便又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面还有我这个拿弹弓的人。我在院子里走荡,看见到处都有点鬼影憧憧。人们的面孔好像都走了形。看你的眼睛也都不对劲。只见眼白不见眼黑。
  我贴着围墙绕到周汉臣房间后面。没想到高高的小方窗下踩着凳子站着一个人,月光下照了一个面,是肖莎莎。那张小白脸悬在半空中吓了我一跳。后来,她做贼心虚走了。我就接了班,也轻轻踩上凳子。里面声音太低,听不清楚。最后听清了一句,吓得我毛骨悚然。
  周汉臣说:我恨不能宰了这些小狼崽子。
  周汉臣说恨不能宰了这些小狼崽子这句话那晚造成了造反团的紧张空气。
  赵大鹰说是肖莎莎偷听到后向他汇报的。他当时认为这很大程度上是周汉臣一句气话,但是在造反团团部会议上,这句话却带来了众人磨拳擦掌的反应。赵大鹰说,他当时只能被大家的情绪推着走。肖莎莎对调查人说,这不是她向赵大鹰汇报的,她根本就没听见这句话,她不可能凭空捏造。阎秀秀、眉子、戴良才、马小峰都依稀记得这话是赵大鹰最先在六人团部会议上讲出来的,似乎与肖莎莎无关。
  调查人怀疑是郝芳向赵大鹰汇报的。赵大鹰想了又想,对调查人摇了头。他从来不记得郝芳对他汇报过什么,那是一个每日溜边的幽灵。
  戴良才却对调查人说,他似乎记得郝芳那天晚上找过赵大鹰。
  周汉臣说恨不能宰了这些小狼崽子这句话到底出自谁口,成了调查人了解最后一晚的又一个疑点。能够确定的是,当晚在白雪公主去过周汉臣那里以后,造反团团部六人召开了会议。他们决定从今天起更严密地监视周汉臣,同时监视白雪公主。
  据说阎秀秀很黑二嫂地挥手说了一句:放长线,钓大鱼,白雪公主就是我们放出的诱饵。





    久打不倒的人如何被砸死 肖莎莎听见小屋内两次铁器声响
    
  
  一问到周汉臣案件最后一晚的情况时,肖莎莎就有些慌乱了。
  这个常年病休在家的机关打字员歪着小白脸,扶着眼镜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起来。那时而呆滞时而躲闪的目光像是惊魂未定。她说,第一个晚上把周汉臣说成流氓的事情从她这儿 
开始。最后一个晚上出事,又都说是从她这儿开始。她是罪魁祸首。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调查人打量着她,始终搞不清她精神正常还是不正常。他们让她冷静。肖莎莎拿出手绢擦擦这儿擦擦那儿,很神经质地讲了最后一晚的事情。
  肖莎莎说,那其实是后半夜的事情。
  我一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后半夜起来了,是睡不着还是想上厕所。我出了宿舍。二楼女生宿舍都关着灯,大概都睡死过去。楼下男生宿舍也没什么动静。往院子里看,挺黑,有一两盏路灯和月亮一起照着。我记不得那一晚到底有没有月亮,总感觉院子一半黑得厉害,一半却很白亮。我觉得很奇怪,看不见纠察队的人站夜岗。万一让反革命流氓分子跑了怎么办?他如果起来搞破坏怎么办?纠察队都在院角的一间平房里睡觉,他们该轮换出来站岗巡逻。我回宿舍披了件衣服,顶着寒气下楼,穿过院子来到纠察队房前。
  我看见门窗都关着,屋里黑着灯。
  调查人问:你记清楚了,门窗都关着?
  我记清楚了,门窗都关着。门上有玻璃,反着光发着亮。窗户也有玻璃,反着光发着亮。我正想他们为什么没人出来值班,那边周汉臣的房门吱嘎一声开了。院里静得像冰洞。我看见周汉臣走出来,大概是穿过院子去厕所。这时,我发现那一半院子很明亮。周汉臣就从亮处走过来,我赶紧躲到暗处。周汉臣却在院子中间站住了。他可能对没有纠察队站岗也感到奇怪,扭头看着纠察队小屋。我看见他犹豫了一会儿,转身朝纠察队小屋走去。当时我很紧张,觉得来者不善。
  我想到了好多有关坏人破坏的故事。
  周汉臣轻轻咳嗽了一声,又轻轻敲了敲门。
  调查人问:你肯定他咳嗽了、敲门了吗?
  我记得他咳嗽了、敲门了。我当时想,他这是在投石问路,侦察里边的人睡着没有。后来,他就推门进去了。我当时就在小房的墙边躲着,心跳得像个兔子。听见里面有一下铁器磨擦的声音,我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后来,又听到哐啷一声铁器的响声。
  调查人问:那是什么响声,你还记得吗?
  我当时很紧张,来不及分辨。事后回忆,也没有回忆起来。我想喊来人,又紧张得张不开嘴。听见周汉臣脚步很重地从屋里出来,他把门开大,又把窗户打开。
  调查人问:你记清楚了他把门开大,又把窗户打开?
  我记得好像是这样。当时他一转身看见了我。他在明处,我在暗处。他知道我在监视他,很轻蔑地眯着眼哼了一声。我鼓起勇气说:你干什么?我的牙齿嘚嘚嘚打着架。他冷笑一声说:我干反革命。我说:我要嚷了。他一下走近两步,指着我说:不许你嚷。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说:你要干什么?周汉臣看了看我,没说话。我却害怕了,转身就跑,张嘴喊来人。他一下堵住我,咬牙切齿地说:不许你喊。我更害怕了,张嘴喊:反革命流氓犯要行凶了!周汉臣说:你再喊,我真的拧断你脖子。他把我堵在墙角,我跑不了,心想反正是一死,就放开嗓子喊起来。周汉臣抓住我胸口的衣服,手像拖拉机马达一样抖着。
  后来,我就听见那边楼上楼下人都起来了。听见阎秀秀大声喊着。又有好多人喊着。同学们拿着乱七八糟的家伙跑过来。
  周汉臣把我放下,就大步回他自己屋了。
  同学们围上来问怎么回事?阎秀秀指着我说:周汉臣想强奸她。
  我说:周汉臣是想杀我。
  阎秀秀便说:强奸不成,就想杀她。
  同学们全炸了。我一时说不清楚,又指了指纠察队小屋说:周汉臣到里面去搞破坏。人群拥进了屋,灯亮了,看见纠察队十几个男生全躺在铺上昏迷不醒。左摇右晃,才有人勉勉强强睁开眼。
  阎秀秀挥手喊道:周汉臣进来下毒药了,他想把同学们毒死。
  后来,大家就把周汉臣的房子围了起来。
  调查人第一次听肖莎莎讲最后一晚情况时,非常惊疑:周汉臣去纠察队小屋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要大开门又打开窗?当调查人把情况调查了一圈,再次找到肖莎莎时,他们对事情已有了大致的轮廓。这一次提问就十分尖锐了。
  肖莎莎整个回答都显得慌张。
  调查人问:听说那个晚上直到后半夜,你都一直不在宿舍,你到底去哪儿了?
  肖莎莎说:我哪儿也没去。不在的时候,顶多是上厕所去了。你们问我为什么有人到宿舍找不见我,可能那时我还没回来。
  调查人问:你那一晚上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后半夜想起来要到纠察队小屋看一看?按时间推算那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
  肖莎莎说:我哪儿也没去。我记不清了。我就是不在宿舍,也和周汉臣没关系,和这件事没关系。
  调查人冷静地打量着肖莎莎。这个看着不正常又正常的女子慌乱得手足无措,不停地用手绢擦嘴擦鼻子擦眼睛,小白脸上那副白框眼镜扶上扶下。他们知道,这是一个肖莎莎难以回答的问题,但确实又和周汉臣案件无关。他们宽容地等待肖莎莎的神态稍稍平缓,就接着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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