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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御弟血泪录-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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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登基那天,无始天尊给他的封号,刻在他的帝印上。
  “勾陈上宫天皇天帝”这八个字后面,是荣光,是骄傲,亦是负累。
  事到如今,他没有任何任性的资格。他身为长兄,欠紫微的他永远还不了;他身为长子,星族的担子他卸不了;他身为四阶天帝,前面两个跑了,他已无路可退。
  勾陈清醒过来,又默坐良久。
  楼外面的乌龟已经不耐烦地开始翻滚,此龟竟有本事反复翻过去再自己翻回来。
  勾陈给自己念了一遍《勾陈心经》,慢慢静下来。
  他重新回到楼越床前。
  叫了几遍“小越”。
  感情溃不成军。
  他凶残地伸手掏进自己胸膛,扯出来一根手指粗的红线。
  勾陈的本体是一颗耀魄宝,正红星云所凝。
  这根红线是勾陈的仙契。
  与此同时,楼外面的乌龟“啊”的叫了一声,勾陈手一抖,一根红线的两端抖落一端,把手上的那端送回胸膛,勾陈顺势接过抖落的那端。
  他凝视着楼越,然后郑重地把线头送到楼越胸口,指尖仙光一点,透过胸膛,把线头珍而重之地绑在了楼越心尖上。
  “你不是要契线吗?为一根师徒契气成那样至于吗,我也有契线,给你!”
  勾陈在楼越心尖上绑了一个结,仍觉不妥,执拗地又打了一个结。
  仍不放心,他内心呼啸:
  “你不是喜欢打死结么?”
  “我便给你打一个死结!”
  手起花落,一个结结实实的死结。
  青华守楼越九十七年,送出去的是一根师徒契;勾陈守楼越十年,送出去的是自己的本命仙契。
  连着这根本命仙契,楼越有危险勾陈便能感同身受,勾陈一直悬的心才稍稍落下,有了牵扯,便不用担心会没了楼越。
  在头发龟已经发作地冲击镇海楼时,勾陈终于出楼了。
  临走前低头解下了楼越的发带,塞进衣襟,带走。
  他用一根本命仙契,只换楼越一根发带。
  出了楼,长吸一口越风山的空气,抬步就走。
  头发龟拼死咬住勾陈衣摆,要搭他的顺风车走。
  勾陈一甩衣摆,把头发龟甩下:“你有能耐自己来,便自己飞回去!”
  天庭神霄府。
  长生天帝大怒:“勾陈!你给我记着!”
  勾陈天帝进了南天门径直杀到长生天帝的南极神霄府。
  两位天帝虎视眈眈,吓得一殿的小仙噤若寒蝉。
  勾陈阴沉道:“全给我退下。”
  小仙退着步子出殿。
  长生天帝待小仙退尽才道:“勾陈天帝来本天帝神霄府呼来喝去,好大的架子。”
  勾陈凛然道:“长生天帝收了我半副身家,好大的胃口。”
  长生天帝一向喜怒无常,听了这句莫名就乐了,“勾陈天帝枉为四阶天帝,就那点东西?”
  勾陈依旧凛然:“嫌弃便还来!”
  长生天帝懒洋洋倒进帝座,“再差也是宝啊,够塞我牙缝也算数。”
  “我说勾陈天帝,我费劲帮你一大忙,你就如此谢我?连根头发丝都不肯替我捎回来?”
  一说起那只头发龟,勾陈便想起昨夜被那只龟瞧了精光,恼羞成怒地以一副“我恨不得烧了你头发丝”的凛冽神情甩脸长生。
  长生被甩得反而乐了,目光别有深意地睃着勾陈,意味深长地巡过勾陈上下两片唇的咬伤,笑得前俯后仰,极其没正形地摊在帝座上。
  勾陈一向就看不惯长生这种懒散样,以前还能忍,眼下瞧了瞧,语气直白嫌弃刺道:“你怎那么邋遢?能有点正形吗?”
  长生天帝一向自诩天界美男子,被勾陈如此指摘,气得笑道:“我邋遢?我没正形?你眼睛瞎了吗?”
  勾陈是个大男人,不跟长生做口舌之争,以一副看丑人多做怪的表情瞟了长生一眼。
  勾陈自从在楼越那里开了眼后,他那双万年的二五眼终于有了美丑的观念——在楼越以上算美,在楼越以下算丑。
  按他这种算法,能入他那双二五眼的人只剩下紫微、楼越、天枢、青华几个。这里面除了弟弟,就是哥们,还有就是……楼越,他连眼光都护短得很。
  长生被他这一眼瞟的飙怒道:“就你那双瞎眼,眼里除了弟弟还有谁!”
  勾陈以一副“那是当然”的表情回应长生。
  长生直接抛出杀手锏:“那么,你那个漂亮得要命的小越算是你弟弟呢,还是弟弟呢?”
  勾陈被问得危险地沉脸。
  一只黑箭突然飞过来。
  勾陈脑袋一偏躲过。
  原是那根头发丝回来了。
  那只苦命的头发龟足足在一刻钟之后才回到神霄府,重新粘回长生发上。
  天庭一刻钟,凡间有三日。
  勾陈看到头发丝的那刻,一路强忍的挂念汹涌而出:小越在越风山怎样了?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温泉寻忆'

  越风山。
  楼越睁眼,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从不赖床,尤其今日新年第一天,青华曾跟他说过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新年第一天必定不可赖床。
  然而楼越并无起床的打算。
  他静静地躺到太阳高升。
  目光一直停在门上。
  平日,他未开门时早有人影在门外,门一拉开,对上的必定是陈武大大的笑脸。
  今日,门外无人。
  楼越脑海一片空白。
  那杯酒喝下去,好似未进胃里,而是倒进脑子里般,把一夜的记忆冲刷殆尽。
  空白得诡异。
  楼越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
  隐约地,他知道今日陈武不会像平日那样等在门外。
  谁都未曾说起离别,但早有默契。
  原以为,至少,今日醒来可以说一句:保重。
  日上三竿,楼越终于起身。
  原本散在床头的发,垂散下来。
  他手往后一捞,发现少了发带。
  原地怔了怔,屋子里有新的发带,他却不取来束发,长发流云泻背,他的神情一片淡漠。
  楼越拉开房门的刹那,心口一滞,免不了期待。
  在镇海崖上走了一圈。
  又巡了一遍山。
  整个越风山走遍,再回到镇海崖。
  解下腰间的剑饰,放大,镇海剑在手。
  摆出起手式,手起剑舞。
  行云流水,流光溢彩的镇海剑招自剑下流出。
  第一招,第二招,第三招……第八十一招!
  镇海剑九九八十一式,楼越板板正正演了一遍,每一招标准到位,典范精湛。
  剑收光凝,第八十一招收式,越风山漫山遍野百花尽放。
  楼越转身,淡漠地扫过极致的花海,坐上风动石。
  一坐就是一整天。
  除了被风扬起的发,他一动不动,像雕塑一般。
  他身后的花海整整绚烂地开了一日,亲手舞出花海的楼越却不置一眼。
  取次花丛懒回顾……
  夜幕降下时,楼越去半山,挖出一坛酒,抱回镇海楼。
  初一的夜,无月。
  星光亦黯淡。
  镇海楼前寂静漆黑,楼越顿了顿,到屋子里点了一掌灯。
  又回到楼外。
  屋子里没有人,却掌了灯,也不知为谁而掌。
  楼越开了酒封,坐在昨夜坐的位置上面,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海水。
  饮尽杯中水。
  再倒满杯酒。
  对面举杯,一饮而尽。
  动作漂亮又利落。
  浅浅咂巴一下,如昨夜般意犹未尽。
  再自勘一满杯。
  目光沉沉地定在酒杯上。
  缓缓举起酒杯。
  送到唇边停住。
  手指僵硬,已饮不下,垂头低眸,僵硬地将水杯妥放到桌子上。
  闭上眼,坐得笔直。
  酒品一如继往好得无可挑剔,醉了坐着就睡。
  所有的情节,和昨夜一模一样。
  惊悚的重复。
  如果不是少了对桌而饮的勾陈,就像重播了昨夜的画面一样。
  镇海楼里未像往日有灯,漆黑的镇海崖,伸手不见五指。
  楼前一个黑影雕塑般坐着,未几动了一动。
  先是绕着镇海崖走了几圈,姿势有点奇怪,横着飘竖着走都不得劲似的,摇摇摆摆。再别扭地晃进镇海楼,稍倾,突然冲出来,笔直掠往后山温泉。
  从温泉的这头涉水到那头,楼越在水里静立了很久。
  忽然他的眼睁开,酒醒了,眼里一片凄楚。
  脑袋的记忆可以洗,但身体的忘记、惯性和潜意识洗不掉。楼越聪明至极,他把自己灌醉一次,靠身体的意识把昨天晚上的过程走了一遍。
  酒醒后的楼越枯木一般站在温泉里。
  叹道:“再多的,想不起来了。”
  正月初一里做过的事,楼越执拗地重复了三天。
  那掌灯,夜夜亮至天明。
  从小未肯休息的楼越,第一次什么都没做,就那么懒懒地起,呆呆地坐,重复了三天。
  第三天,正月初三。
  第三次酒醒,他发现自己还是站在温泉的这头。
  他所站人位置并没有靠到温泉的石壁上,中间空留半步距离……这种不尴不尬的距离,走半步就能上岸,往前俯半句就能靠上石壁,他当时为何偏偏停在这里?
  这种距离,看起来正好能隔着一个人。
  颓然叹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楼越上了岸,缓缓穿好衣裳。坐在自己三天都停在的温泉边石头上面,叫了一声:“山神。”
  声音不算大,却带着天然的威压。
  山神瞬间赶至,停在温泉外不敢进来。
  楼越道:“这是你的山,哪里你不能进?进罢。”
  山神战战兢兢地进来。
  停在楼越身后。
  楼越:“除夕晚上,我在哪里?”
  经年的威慑,让山神一听到楼越的声音就害怕,他颤抖地道:“除夕……哪个时辰?”
  楼越:“我醉了以后。”
  山神小心翼翼:“在崖上……”
  楼越眼睛眯了一眯。
  山神赶忙补道:“还有楼里。”
  楼越眼皮掀了掀。
  山神吓破了胆:“还去了温泉。”
  楼越眼一闭,半晌道:“和谁?”
  山神支支吾吾地不敢说,他在心里才默数到三,已害怕到快要崩溃地供出了:“和陈武上仙!”
  楼越再问:“如何进的温泉?”
  山神吓得要站不住:“镇海灵……”
  楼越沉声道:“你说。”
  山神声音连不成线:“……抱……抱着……陈武……上仙。”
  楼越闻言,半晌无语,目光一直望着温泉的某个点。
  山神畏畏缩缩地在他身后。
  像要验证什么的语气,楼越深沉地再问:“我醉了以后,是自己进了楼,还是?”
  山神眼都不敢抬了:“陈……武上仙抱……抱……”
  楼越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了。”
  剩下温泉里的事,不必再问,山神不可能会知道。从前紫华在温泉里沐浴,在温泉下的禁制能屏所有神识,连山神的神识都看不到里面,虽然山神能进得去,但山神从不敢踏足。楼越小时候一则喜他师傅沐浴谁都看不见,一则忧他师傅沐浴不肯让他一起,现在又多了一忧——他和陈武在温泉里究竟做了什么?
  楼越又陷入沉默。
  背后的山神连口大气都不敢喘,楼越没让他走,他只好原地站着,垂头缩脑地尽量弱化自己存在感。
  良久,楼越慢慢地讲起来。
  此处只有他和山神两个人,他像是在和山神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又被人洗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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