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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穆皇后-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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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别说山氏不信,连张汪自己都不信。
  族谱哪里是好修改的,这过继容易,到时开除就难了。
  但此刻却又别无他法。
  汉朝是个以孝治国的时代,这样的封建时代背景下,崇尚的是“忠孝”,哪怕君主不贤,长辈不慈,都要提倡个“愚忠愚孝”。
  过继堂弟这事和继承家业这事一样,都是由长辈单方面决定,而张汪自己只有执行权,没有决议权。
  夫妇俩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个字——拖。
  虽然祖父先给了暗示,他们却还没傻到自己去要求接了孩子过来,见了自家亲戚,也依然是平日的态度。
  好在老爷子阴毒是阴毒了点,还算是照顾着点大孙子的感受,也没立逼得把孩子送过来。

  求仁得仁(一)

  老爷子张承是极想留张汪在家长住下来的。
  原本腾出给他们住下的就是原嫡长子张坚的院子,暗示也好,明示也罢,在现在这个光景下,也算是名正言顺的。
  更何况张汪还侍奉着伯父张坚的寡妻宁氏。
  只是张汪待住了几天,就去辞别。
  理由也是现成的,“正月给祖父及各位长辈拜年是孝道,然而现在家里大婶母孤身一人在家,她于孙儿有养育之恩,孙儿也该回去好生奉养。”
  老爷子是真不想让他离开,但张汪的理由也是正当。
  其实细想下,这理由也算不得什么,赡养宁氏不过就是一句话,接到祖宅来也一样是赡养。
  封建家族,既然聘人为妇,自然也有义务赡养未改嫁守节的寡妇。
  但说到底,还是老爷子年纪大了,越发贪生怕死,心里有了各种的顾忌,嫌弃宁氏是个寡妇,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这原本就是一句话的赡养义务,就作罢了。
  张汪喘了口气,大过年的像逃命似的搬回了自己家。
  夫妇俩商量了半宿,最终还是决定用张汪的老办法——出仕去。
  山氏有些犹豫,“如今这世道,外面都在打仗,哪有太平的。”
  战乱年头当官,你就时刻做好以身殉职的准备吧。
  张汪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又想到家里那光景,死拖是死拖不了多久的,老爷子总是他的长辈,如今尚还给他些脸面,真逼急了,直接发号施令作为子孙他也没法违背。
  一咬牙,全为了自家的传承,“就先这么办吧。”
  但当官又哪里是你想当就当,想辞就辞的。又不是现代小白领,脾气上来了可以自己炒了老板——准没好戏。
  喝西北风去了吧。
  当初他二十出头刚举了孝廉,老师同门皆在朝,为他举荐官职的人很多,情况也并不难。
  灵帝(即先帝)朝公然买官,三公九卿明码标价,只有你出不起的钱,没有派不上的官职,甚至天才的灵帝,还运用了他超时代的经济头脑,买官的还可以“按揭”。
  首付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年内付清。
  当为官和金钱挂钩,上任就成了搜刮,换了贷款剩下的就是自己的腰包,可不是皇上鼓励着大臣们“搞好业绩”。
  这样的朝廷要再不倒,就真的是天道不公了。
  哪怕心里急,张汪也只有等过了正月再去求人推荐。
  然而当初他得官的时候,一来是由在帝都的师门说的话,二来那时候形势也不如现在这么人人自危。
  别人知了他的来意,还未等他先开口,就先劝了他,“伯盈(张汪的字)请回吧,今时今日吾等惟苟全性命罢了,至于荣辱功名又哪里是可以乞望的。”
  四处撞壁,张汪却仍是不死心,直到听到风声袁术部下孙坚大败了董卓,天下民庶无不松了口气。
  然而不过就是一喘气的功夫,讨贼英雄孙坚被短见的袁术派去打刘表,结果被黄祖暗箭射死。
  克制的人死了,于是董太师又大摇大摆的晃荡出来,董太师不是个顾忌名声的人,当初柏手称快的那些个名士一个不拉的被收拾了。
  一时朝野上下士族阶级又是一阵动荡。
  这的确不是个当官的好年头。
  初平二年,董卓乱政,就连黄巾余孽都还在闹腾,大打着“黄天当立”的大旗,这个叫作“太平道”的邪教组织,在彼年仍活跃在历史舞台之上。
  如果说,存在皆有理,那么真的确是将重回那个“绿林赤眉”的年头了。
  战乱不断,陆陆续续又是不断的有州郡县长们殉职而亡,连家族都不得保全。
  应有切身体会,张汪惨白着脸,沉默着让关上院门,自此后便不再提出仕的话了。
  过继便过继吧,总好过家破人亡。
  更何况当他连交际都少了后,赋闲在家,不免看着娇嫩幼小的女儿,一点一滴的由人教着穿衣吃饭,冰雪可爱,天生也不怯人,见了他便叫着爹爹,要他抱。
  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出头了,在这个时代早不年轻了。
  因为家事,国事蹉跎了的年华与仕途,再也不会回来、
  而这个他半辈子才得来的女儿,他正在见证她的成长。
  心中一热,“咱们姐儿今日又学了什么了?”
  素来不怯场,会叫人的孩子都讨人喜欢。
  春华是个伪婴儿,要再让她装作小孩似的怕生,也实在是矫情了。
  大大方方说道,“今日嬷嬷们教我童谣。”
  鉴于这话用童音说出,无论怎么听都奶声奶气。
  又在仆妇乳母鼓励的眼神下,十分无语地一首首背儿歌。
  背完后,仆妇们便一通夸赞,“咱们姐儿是最聪慧不过的了,这些谣子奴婢们只唱了一遍,姐儿可就全记下了。”
  春华有些无语,作为个成年人被夸“儿歌背得好”,实在是哭笑不得。
  合着你们夸我也是夸自己工作好是吧?
  张汪却被说得听了进去,拿了首简单的歌教了她。
  在全体围观女性们期待的目光下,要自己背不出,可不是把夸了自己的她们通通打脸了吗?
  一哆嗦,那自己也没好日子过了,等着给人下黑手,小孩子被人掐大腿扭屁股只要包着衣,真是有苦难诉。
  认认真真的把三句歌十八字给复述了遍。
  “老爷您瞧吧,咱们大姐儿可真是聪明。”众女无论老少都又翻着新词夸了便。
  聪明……我还绝顶呢。
  春华一边吐槽,一边想到现在自己数了两个小揪,汉朝小孩子的总角发式,可不是在绝顶吗。
  这回轮到张汪看她的目光不同了。
  前些年逃命,回家后又遇上交租减人一番磨的,浑然发现错过了许多与女儿相处的时光。
  不知不觉,当日那个出生时把全家行程滞下逃过一劫的女儿,如今已经长得如此好了。
  这一日后,张汪便得空看顾女儿几眼,有时也会凑巧教认字,或是说说礼典掌故。
  每次看女儿是一学即会,欣慰之余,更是叹息。
  私下和夫人说,“咱家姑娘确是个聪慧孩子,合着咱家的灵气都凑她身上了。这样好的资质,若是能读书必是有出息的。只可惜是个女孩。”
  子嗣是夫妻俩共同的痛。
  山氏也只是勉强地说,“子孙缘都是命定的,兴许过一阵便好了。”
  从古至今,因为生不出男孩而家庭破裂的又有多少了。
  男女平等的理念,说着是容易的,但就是当今社会都无法办成的事。
  至于在古代,无嗣更是一家婚姻的头等大事。
  人到了一个环境后,哪怕是哭号呐喊,都不得不适应于当前的社会,做出与这个社会价值观最符合的事。
  就算是春华,心中仍旧信仰的是新时代的道德宗旨,是非理念,然而行为做事却必须和这个社会本地理念一致。
  落后于时代,挨打;超前于时代,被焚。
  她不是布鲁诺,更不是汉朝时代的女权主义者。
  张家闭其门来自个儿过小日子,就算张汪偶有了旧友来访,也不过是说些例如哪地方的黄巾军被打败了,又或是哪一家哪一族又不听话了,被董大人给革了命。
  春华这时候还很淡定,仗着自己对这段历史了解个大概,知道董太师这会儿还得再蹦跶几年,这会儿上前和他作对的准炮灰了。
  赋闲三月后,这日张汪正坐在书房里给友人回信,忽然就收到了祖父的一个大红包
  ——他的小堂弟,正两眼红肿的由一众从祖宅来的下人仆妇簇拥着,站他前面等叫他“爹”呢。

  求仁得仁(二)

  五叔张岩之子张淮,也即张汪的小堂弟,不过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别说张汪夫妇不愿意过继,哪怕是堂弟本人,来的当天,也是哭哭咧咧地被其父敲了通板子才来的。
  六岁的小孩昨日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娃娃,到了今日一早便被父母叫来训话,懵懵懂懂的还听不懂什么叫“过继”,却是听懂了从此就要叫别人“阿爹阿娘”了,顿时哭了起来。
  张岩与妻子柏氏两个也是听了更是比剜肉还痛,孩子硬哭着不肯走,只肯认亲生爹娘,但为了孩子的前程,张岩硬下心来又一通训斥打了几下板子。
  再舍不得孩子也得为他的将来着想。
  柏氏毕竟是心疼孩子,想着张汪家此刻条件算不上好,不愿委屈了孩子,派上了一干得用的老人服侍跟过去。却未预料到母亲的此项短见作为,成了孩子的阻碍。
  平心而论,大族出身的公子哪怕只是个庶系旁支的小孩,得几个下人照看也是正常的。
  奈何张汪自家日子过得紧巴巴,主子四个佣人只有七个,这么一来当小堂少爷由人带着在门口等候的时候,可谓是大排场了。
  小张淮红肿着眼睛,纯粹是早上出门前哭的,原本便是心不甘情不愿,此刻见堂哥家的住处如此低矮破落,不如祖宅气派,锦衣玉食长大的他更是对这里反感。
  不说他,就算是他从祖宅跟来的下人们也多有看不起的意思。
  再看不起,带他来的也有稍主事的下人上去通报。
  “小少爷来访,请大哥行个方便,速去转告大孙少爷。”
  张贵横了一眼,作为家中管家主家的事自然也是隐约知道细末的。
  下人心里也是有着倾向,哪怕是不悦,面上却不得不恭敬地接过老太爷的书信。
  老太爷的信也简单,还是很给长孙面子,没直接下命令,然而也算是意有所指了,人都住了过来,先改了称呼,到时候名正言顺,真是想抗议都没处使。
  张汪脸色阴郁,因为当时家中人口简单,也没避讳着山氏。
  见丈夫脸色不好,山氏不用问都知道又是为了过继的事,却还是多余的问了句,“家祖信中说了什么?”
  “他要让堂弟搬来住。”
  搬来住,就是过继的前兆了。
  山氏出身名门,这些弯弯绕绕自然清楚,从席上站起,“如此,我这个做嫂嫂的又怎能让小叔在外面多等了,也该尽主妇之责。”
  这话说得义正言辞,让张汪如鲠在喉,然而妻子说得也没错,无法反驳,气闷道,“你去吧。”
  山氏含笑,悠然地起身,转过角的时候先甩了裙摆拂拢外衫,优雅自如,脸上平和笃定之态让熟识他个性的丈夫都有些不明就里。
  夫妇俩都是对这个小堂弟反感的,原本两人统一战线,怎么临阵妻子就变卦了呢。
  却说山氏让人开门,亲自迎了出去。
  长嫂较小叔年长太多,此刻也不用避讳,山氏一脸慈和,未见已经是带了三分笑意,姿态端庄有礼,这样亲和的任谁都难讨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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