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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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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勺白糖。
  我把钟爱华叫过来,给他看我的发现。我有意培养一下他,便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问他。钟爱华打开闪光灯的长闪,屏息宁气看了半天,看得鼻尖上都闪过一滴汗水。
  “这种黄白相间的泥土特征只在路上的车辙印附近才有,而且多分布在表层,你能想到什么?”我问。
  “嗯……这应该是运输时洒落的粉末。”
  “对,而且这附近院子里都是瓷器,那么这些白色粉末说明什么?”
  钟爱华想了半天,惊呼一声:“原来他们除了造假,还贩毒?!”
  “……”
  我恨不得拍他脑袋一下,这孩子都在想些什么啊?我耐着性子解释道:“古董界有句话,叫作假不离真。造假的地点,一般都不会离真货的产地太远。这是为了保证土质和自然环境相仿,最大限度模拟真实。这个村子既然造瓷器,说明一定是紧邻一处著名古窑,这样才能保证品质一样。烧瓷器的第一步,就是把瓷土研磨澄清,筛成瓷粉,然后再捏成泥坯。这一个环节会产生大量粉尘,飘得到处都是。所以当作坊把需要做旧的瓷器运来这里,一路上不可避免地会有瓷粉末抛洒出来。”
  “也就是说,咱们循着这个痕迹,就能找到他们的加工地点?”
  “没错。”我顺着这条小路朝村子深处望去。今晚月色足够亮,只要观察足够仔细,就能分辨出一路上泼洒的瓷粉痕迹,顺藤摸瓜。
  “等我们找到工坊的位置,就立刻离开,免得出危险。”我提前跟钟爱华叮嘱了一声。他虽然愣头愣脑,但不傻,对我的决定没有疑义。
  我们俩循着瓷粉指示的道路在村里的巷子转来转去,有时候为了分辨痕迹,甚至要趴在地上前进。在惨白的月色照耀之下,两个人在狭窄幽深的古村巷道里如此钻行,这一番景象诡异之极。
  我越深入查找下去,心中的惊异和喜悦就越大。一般的村子,往往是几个家族各自为政,自家有自家的窑、自家的绝活。而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村子是集中生产、统一管理——这说明整个村子都被某种势力强力地统一起来,统购统销,效率更高。能有这种统治力的,毫无疑问,除了五脉也只有老朝奉能做到。
  我不指望在这里能找到老朝奉,但这么大的一片产业,他再小心,也一定会留下痕迹。进入作坊,就意味着我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我们在村子里摸索了很久,中间有好几次跟丢了白粉痕迹。大约到了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我们终于锁定了作坊的位置。
  作坊位于村子东头一条小河沟的延长线上,远远看去是一片麦子地,走近才发现是一片洼地,洼地状呈梭形,东边逐渐收紧变窄,地势抬升,一直到与地面平齐,恰好与村子一角相接。在洼地上的建筑群自成格局。最远端是个靠山的采土厂,估计烧瓷的土都是从这里挖取,还有一个方形的澄清池,这更坚定了我认为这靠近某个著名瓷窑的看法。紧靠着采土厂的是十几间平顶长屋,错落有致,彼此间隔不远,围出数个院落,院落里是许多黑乎乎的机械和料堆。再过来则是十来个馒头窑,说是馒头,其实那圆顶和砖围砌得更像坟堆,只不过后头多了个烟囱,这会儿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烟。
  我看到瓷窑旁边的屋子里亮灯,估计是有人值守。再往外,就是几间大库房和一个停车场,还有各种石料釉料堆放的露天仓库,甚至还有个篮球场。这一片区域看似与村子融为一体,实则泾渭分明,里面各种功能性建筑一应俱全,井然有序,和一个小型工厂差不多了。
  在这片区域最靠近村子的地方,有一栋二层小楼,样式还挺新,门口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顺州汝窑研究所”。我一看这牌子,心中顿时一片了然。
  原来这里是顺州啊,难怪了。
  我一直怀疑这里挂靠着一个著名瓷器品种,现在看来,主要仿的居然是汝瓷!
  我听玄字门药家的人说过,对于瓷器技术,国家一直有专门的政策扶植。建国以后,在各地名窑遗址附近都成立了研究所,专攻老瓷重现的科目。汝瓷位列五大瓷之魁,传世极为贵重,素有“纵有家财万贯、不如汝瓷一片”的说法,所以是重点攻关目标。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五八年汝州的汝瓷一厂就成功烧出一批仿古汝瓷,八三年甚至已经可以烧出天蓝釉,与宋瓷不相上下。随着开放搞活,这些技术流到民间,成了赝品的技术助力。
  顺州就在汝州旁边,两地土质相仿,这里出的瓷器,往往也被刻意称为汝瓷。这个村子,应该就是顺州下辖的某一个村子,所以才会扯出汝瓷研究所的虎皮,打着官方合法的旗号公然造假。
  不知道市场上那些一听汝瓷就两眼放光的收藏家们,看到这副情景会作何感想。
  “行啦,咱们撤吧。”我说。
  要知道,这里全村既然都参与造假,警惕性一定非常高,不会轻易放外人进来。天亮以后,我们两个陌生人一下子就会被村民发现。河南民风彪悍,加上又涉及到生存利益,我们俩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个问题。
  我这次来郑州的目的,已经超额完成了。造假作坊这个证据,比新郑图良更为扎实。皮包公司可以溜之大吉,村子和作坊却跑不了。我回首都以后,随时可以带着五脉的人和警察杀回来,没必要现在冒险。
  钟爱华抬起相机看了看,又放下,告诉我这里距离作坊太远,闪光灯也没效果,想靠近一点去拍。我有点担心,生怕惊动值班的人。可钟爱华已经朝作坊方向猫着腰摸去。我不敢高声叫他,只得叹了口气,紧紧跟了上去。
  好在钟爱华没傻到从正门硬闯,而是沿着那条小河沟走侧面。我们俩猫着腰,屏住呼吸朝前蹑手蹑脚地走去,好似钻进猫耳洞的老山战士们。我们很快攀上河边的一处小丘陵,丘陵的另外一侧下方,正是那一排大小不一的馒头窑。
  老朝奉的这个作坊,虽然打着汝瓷研究所的旗号,但承接全国造假业务,什么品种朝代的都烧,所以烧窑的规格也就不同。这些馒头窑的窑心温度一般都在一千三百度左右,就算隔着厚厚的窑壁,附近也特别热,人没法长待。想潜入作坊的话,从这里突破最为安全。
  我探头看了一阵,确认下头没人,然后跟钟爱华打了一个手势。这个丘陵不算高,但地势特别陡峭。我们俩拽着坡上的茅草,两脚斜顶着凹坑,轻轻地往下蹭去。钟爱华爬到一半,突然脚下一滑,挎在脖子上的相机开始剧烈晃动,身子摇摇欲坠。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拽他,结果我们俩同时失去平衡,朝着地面跌去。
  我们其实离地面已经不远,这个高度摔不死人。可我在掉落中途无意中往下一看,不由得大喊一声我日!原来这边紧靠着馒头窑,摆有四五条木板架,上头堆放着一大堆晾着降温的瓷器,大大小小琳琅满目。我和钟爱华跌落其中,正好似是两头疯牛冲进镜子店,顿时推金山,倒玉柱,木架一散,噼里啪啦撞碎了无数瓷碗、瓷瓶、瓷罐、瓷盏、瓷杯——如果这些都是真品,我估计损失的金额都能解放台湾了。
  这一阵响动在黑暗中不啻爆竹惊天,远处的屋子里立刻亮起灯来,人影闪动,还有狗叫的声音传来。我和钟爱华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地势开阔,除了往一千多度的窑里钻,没别的躲处。
  我暗暗后悔,若是早在村里就收手,何至于冒出这等风险。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贪心。钟爱华脸色也变得惨白,他作为当地记者,知道农村民风有多剽悍。这作坊牵扯到巨大利益,搞出人命来也不奇怪。
  我们两个沉默了十秒钟,钟爱华忽然把相机往我手里一塞,然后一指那边说:“许老师,你拿上相机,去屋子里躲一躲。那边没开灯,应该没人。”
  馒头窑口正对五十米开外有一片小围墙,两扇木门敞开着,里头是一间平顶砖屋,窗户里一片漆黑。我摇摇头:“这作坊就这么大,往那边去,岂不是让人家瓮中捉鳖吗?”钟爱华道:“他们不知道咱们是两个人。您进屋子里躲着,我往外跑,他们肯定是追我,不会去搜屋子。”
  “等一等,你是说你去当诱饵吗?”我差点喊出声来。
  钟爱华朝那边看了眼,语气急切:“许老师,我是本地人,还有记者证,他们不会太为难我的。你可不能有闪失!”
  “这绝对不行!”
  “我游泳好,可以走水路!你再啰唆,咱们俩可就都完了!”
  钟爱华大吼一声,把我往那个方向恶狠狠地一推,然后转身朝相反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故意把瓷器踢倒,发出脆响。我望着他的背影,眼眶一热。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相信他的话,遂把相机一挎,沿着馒头窑的阴影朝那边跑去。
  我穿过木门,冲进院子里,发现这里除了当中一栋大砖房,四面都是围墙,只有一个出入口。而且这个口正对着馒头窑,任何人站在那边,随意一瞥,都能发现小院的动静。我不敢逗留太久,在黑暗中摸到屋子的门把手,手腕一拧,发现没锁,连忙拉开一条小缝闪身进去,迅速又把门给拉上。
  这间屋子朝向背阴,月光照不进来。我一关上门,整个屋子立刻重新陷入黑暗。我双目不能见物,又不敢开闪光灯,只能伸直手臂,喘息着,慢慢地朝前摸去。忽然“当啷”一声,我脚下碰到一个瓷碗还是什么器皿,吓得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被外头的人听见。
  从刚才踢翻瓷罐的回声来判断,这屋子挑梁很高,占地不小,甚至可以用空旷来形容。我站在这一大片黑暗中,一动不动,视觉被完全遮蔽,其他感官却变得异常灵敏。我索性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感觉伸展开来。我的耳朵,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呼喊声,能听到自己慢慢恢复正常的心跳;我的鼻子,能闻到屋子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我甚至能感到皮肤的咝咝酥痒,那是对气流流动的感应。
  突然,我的头皮一阵没来由地发麻,一个飘忽的女声在背后响起:“谁?”
  我寒毛倒竖,急忙回头,黑暗中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既像是女人的脚步,又像是毒蛇在草丛中钻行,还有细微的金属碰撞声,我把脖子上的相机举起来,四下警惕地望去。这玩意儿沉甸甸的,至少能给我点安全感。这时那个女声再度响起,这次却又换了一个方向:“别紧张,先把东西放下。”
  我心里一松,可随即就发现不对劲。这屋子里明明漆黑一片,普通人类怎么可能看清我的动作?除非她不是……一想到她说不定正漂浮在我背后的黑暗中,直勾勾地俯瞰着我,我的寒毛又竖了起来。虽说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此情此景,实在是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我只是路过,没有恶意。你有什么冤屈可以跟我说,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帮你了。”我站在黑暗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保持着高举相机的姿势,一时间背后冷汗涔涔。我和那女鬼对峙了一会儿,忽然屋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还有叫喊声,在黑暗中显得特别清晰。我心跳顿时又漏了半拍,只要那些人打开门,我立刻会被发现,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前狼后虎,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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