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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文集-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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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锁门干什么,谁能来偷咱们或是抢咱们呢?咱们有钱吗?没有;公寓里的家
具人家也不会要;咱们的衣服即便偷去也没法穿,尺寸不对;再说,咱们俩不论从
哪方面来说,都不对那些歹徒的胃口,您就放心吧。”
  她一生处在无所依靠,不但无人保护、还要保护我的情况下,对门窗的严紧自
然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情结。不过她在世的时候我并没有求其甚解,甚至觉得这种过
度的谨慎纯属多余。直到她过世以后,当我细细回顾她的一生的时候,才有些许的
感悟。

  就连她平时赖以解闷的电视也不再吸引她了,虽然电视如她醒时那样总在开着。
也不再暗暗地为我关心天气预报,因为我和小阿姨每日要在先生和母亲两处交替地
来回穿梭。
  既然我已为他人之妇,就得谋为妇之政。晚上过先生那边去给他做晚饭,以及
克尽我其它的为妇之道。一早再从先生那边过到母亲这边来,所谓的陪伴母亲、服
侍母亲、给母亲做一顿中饭,外带在电脑上打字挣钱养家。所以妈老是希望天气晴
好,免得我这样蹿来蹿去地被风吹着、被雨淋着、被太阳晒着……提醒我及时地加
减衣服。妈去世后,再也没人为我听天气预报,让我注意加减衣服,或是出门带伞
了。
  所谓的陪伴母亲也是徒有其名。满头大汗地进得门来,问一声安,和她同吃一
个早餐之后,就得一头扎进电脑。不扎进电脑怎么办?写作既是我之所爱,也是养
家糊口的手段。
  不知道为什么家庭负担那么重,常常觉得钱紧。家里难得吃一次山珍海味,又
少着绫罗绸缎,更没有红木家具、纯毛地毯。一应家什尽量寻找“出口转内销”,
力求别致而又花钱少。母亲更没有给我什么负担,不但没有给过我什么负担,直到
她去世的那一天,还在倾其全力地贴补我。她的每一分养老退休金都花在了我们的
身上。最后,她每月的养老退休金已有一百五六十元之多。
  十多年前,当她还没有这么多退休金,而我的月收入也只有五十六块钱的时候,
以她七十岁的高龄,夏天推个小车在酷暑的太阳底下卖冰棍,冬天到小卖部卖杂货,
赚点小钱以贴补我无力维持的家用。那时候卖冰棍不像现在这样赚钱,一个月干下
来,赚多赚少只能拿二十多块钱。叫做补齐差额。即卖冰棍或卖货的收入,加上退
休工资不得超过退休时的工资额,但对我们来说,这二十多块钱,就是一笔很大的
收入了。
  只是在我有了稿费收入以后,妈才不上街卖冰棍、卖杂货了。记得我将第一笔
稿费一百七十八块钱放在她手里,对她说“妈,咱们有钱了,您再别出去卖冰棍了”
的时候,她瘪着嘴无声地哭了……
  到现在,我的眼前还时常浮现出那些又大、又浓、又重、又急的泪滴。当时,
她坐在我们二里沟旧居朝北那间小屋的床上,那张床靠墙南北向地放着。她面朝西
地靠坐在顶着南墙的床头旁……
  但是好景不长,最后几年经济上虽然稳定了,可是她更操心了。

  早餐也很简单,一杯牛奶,一个鸡蛋而已。一杯牛奶能喝多长时间?这就是妈
盼了一夜的相聚。给母亲做饭也赶不上给先生做饭的规模,一般是对付着填饱肚子
即可。比起母亲,先生毕竟是外人,我该着意行事。这也是母亲的家教,自己家里
怎么苦,也不能难为外人。和曹操宁肯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也不能负我的理论正好
相反。而母亲到底是自己的亲娘,不论怎样,她都不会怪罪我、挑我的理,不但不
会怪罪、挑理,甚至千方百计地替我节省每一个铜板。
  有一段时间她老是尿道感染,我觉得十分奇怪。按理说,家里根本不存在诱发
她尿道感染的条件。后来发现,她小解后根本不用卫生纸,而是用一块小毛巾,我
问她:“您干嘛不用卫生纸,这多脏呀。细菌会在上面繁殖的,难怪您常常尿道感
染。”
  她说:“不脏,过几天我就把毛巾煮一煮,消消毒还能用。用纸多浪费呀。”
  那时候一卷卫生纸才两毛五分钱,我是说最便宜的那种粗卫生纸。我们家从没
用过类似金鱼牌那种细卫生纸。就是这两毛五分钱的粗卫生纸,妈也舍不得用,她
老是说:“你那钱赚得多不容易。”
  我把小毛巾给她扔了,“一天煮一次都不行,您还几天煮一次!以后再不能这
么干了。您这么节省难道我就能发财吗?”
  从那以后,她没再尿道感染。可是我又发现,她就是用卫生纸,也是很小的一
块。怎么跟她说,她也改不了。
  早饭以后,她就盼着午饭。因为在我准备午饭的时候,就把妈叫到紧连着厨房
的小厅里,为的是趁我做午饭不能写文章的时候,和妈多呆一会儿,多说几句话。
可是到了七月底,她就是想和我多呆一会儿、多说几句话,也没有那个心力了,只
是一味地昏睡。我知道,但凡有一点心力,她都不会舍弃和我相聚的,哪怕是几分
钟的机会。
  她又怕影响我的写作,总是克制着想要守着我呆一会儿的愿望。就连给陪伴她
度过许多寂寞时日的猫煮猫食,也要歉歉地、理亏似的打个招呼:“我给猫煮点食
儿,不影响你吧?”或是,“我给猫剁点食儿,就几分钟。”
  但是任谁,浪费起我的时间、精力、心血,都慷慨的很。这就是妈和任谁的根
本不同。
  她对我的已然算不了什么先进科学的电脑,始终怀着一丝敬畏,有那么两次,
就在七月或是八月, 她扶着我工作间的门框, 远远地站在我和电脑的后面,说:
“我都不敢往前靠,生怕弄坏了它。”
  我把她拉到电脑跟前,让她看我如何在电脑上操作,以及在这一通操作后电脑
上出现的文字。“干嘛不敢往前靠,又不是纸糊的,您瞧多方便、多清楚啊。”
  妈要不能往前靠,谁还能往前靠!只有她,才是最有权力拥有我和我的一切的
人。但我始终没有跟她说过这些,总觉得这是无须言表的。加上我一向羞于表示温
情,几乎没有对她说过什么温馨的话。现在,一想到那些话可能带给她的满足和快
乐,我就无穷追悔。
  我不知她是否真的看到了电脑上的字,但我却听见她说:“真好啊。”
  我说过,她这时的视力几乎等于零了。所以,与其说她果然看到了电脑的种种
妙处,不如说她对竟然能使用电脑写作的女儿的自豪,以及对我不论有意识、还是
无意识地通过各种努力,用各种方式给她争了一口气的感慨。
  她总算看到了我怎样在电脑上工作,要是那两次她没有偶然地站在我的身后、
没有偶然地看到我在电脑上如何工作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拉她来看看可
能会给她极大安慰的这件事。

  出现了重听的现象,还常常听错。
  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是唐棣必定和我们通话的时间。
  唐棣七月二十八号来电话的时候,妈几乎听不出什么了,只是象征性地抱着听
筒,全靠事后我给她转述。虽然听不出什么,那她也高兴,毕竟那是她最爱的人的
声音。

  接着就是小便失禁,多饮多尿。她自己也奇怪:“我怎么这么渴啊!”到现在
我好像都能看见她不时从沙发上爬起来,到窗台上去拿杯子喝水的情景。那是一只
早期生产的磁化杯,很重。杯身漆着枣红色的冰花漆。
  我说:“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就买很多西瓜给她吃,但是并不解决问题。
  我的耳边现在还常常响起她这述诸于我的声音,声音里饱含着我一定能把她从
病痛里解救出来的信赖。可我辜负了她的信赖,我不但没有把她从病痛里解救出来,
她还就此去了。

  感觉越来越麻木, 感情越来越淡漠……想起一九九0年七月,我们从美国回来
的时候,妈并没有显出过度的悲伤。不像过去,好像再也见不到唐棣似的哭得十分
凄惨。我和唐棣当时以为,这可能是因为她很快会再来美国的缘故。这也许是一个
原因,更可能是妈的垂体瘤,那时已经发展到相当严重的地步了。
  就连我和先生在她病房里争执不休的时候,妈也只是扶着墙默默地躲出病房,
站在病房的走廊里等候争执的结束。
  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

  可我还是没有想到她病了。
  记忆中妈很少生病,或许生了病也不告诉我,而是自己到医院看看了事,常常
是独自面对一切。 


第二章 
 
  比如说一九六六年妈第二次割小肠疝气。
  第一次手术是哪一年做的,我都说不清楚了,反正是在河南。那时候她还在郑
州第八铁路小学教书,五十岁多一点的样子。难道我没在郑州吗?反正我没能陪她
到医院去做这个手术。
  这一次手术等于白做,很快就复发了。也难怪,差不多三十年前,一个外省医
院,敢割盲肠也就不错了,何况这个手术比割盲肠还复杂一点。
  一九六六年她第二次割小肠疝气的时候,是五十五岁的年龄,按说我们都在北
京了,我本应该到医院去照顾她,可是我没有。那时,我正在将功补过地活学活用
毛主席著作,争当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正是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的时
候,自然就把妈扔在了一旁。以我当时的错误,竟然还当上了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
极分子,可以想见我卖命到了什么程度。
  也许还因为那时的护士比现在负责,医院也不兴陪住。
  我只带着三岁的女儿,有数地几次到医院去看望妈。不但没有给妈送过什么可
口的饭菜、水果,甜点,反倒在医院里吃她给我们订的病号饭。我们趴在病房的椅
子上,呼哧、呼哧,吃得很香。我一直记得那顿病号饭,鸡蛋、木耳、黄花、肉片,
雪白的富强粉打卤面。那时候,连这样一般的饭,我们都觉得好吃得不得了。
  而一九八七年我又到欧洲去了,一去就是五个月。回国当天,我就发现妈的脸
色黄如表纸,隔壁邻居是位大夫,她悄悄告诉我她的怀疑,根据母亲的脸色,她分
析可能得了胰腺癌。
  马上带妈去看医生。
  那时我们和西苑大旅社只有一墙之隔,可是怎么也叫不到出租汽车。他们不是
说刚刚下了晚班,就是刚刚上班工作还没有派定。想不到偌大的北京,就是找不到
一辆可以把妈拉到医院去的汽车。我又不会蹬三轮,就是会蹬,又上哪儿去找一辆
三轮板车?人一到急眼的时候,就急出了机灵,我拦住一辆出租车,开口就对他说:
“我付给你外汇。”这才叫到了车。为了感谢这位终于把母亲拉到医院的司机,我
没有让他找回那张超过几倍车费的外汇。
  北大医院著名的B超专家陈敏华大夫亲自给母亲做的B超,排除了胰腺癌的可能,
但她准确无误地告诉我,母亲患了黄胆性肝炎。
  我赶紧把母亲送进她的合同医院,这一年她七十六岁,我五十岁。到了五十岁
我才懂得如何多爱一点自己的妈。我正准备在她生病期间,陪她一起住进医院,以
便好好照顾她的时候,又因为她生的是传染病,医院不让陪床。只好丢下母亲一人
住在传染病房,但我每天都去看她,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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