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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第4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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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布衣庶人还能怎么死?许王素节一时无言,沉默良久后突然说,做个布衣庶人也好,能病死家中就更好了。家人们听闻此言都背过脸去,任凭泪水再次滴落在囚车和黄土之上。
  捕吏们遵从密令在洛阳以南的龙门勒死了许王素节。两天之后素节的兄弟泽王上金在洛阳的囚牢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上金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消息?是要我自己动手吗?上金的目光移向房梁,果然看见一条白绢悬在那里,上金就说,自己动手也好,省得你们的虫豸之手弄脏了我的身子。狱吏们隔着木栅观望着上金,上金一边拉拽梁上的白绢一边吼叫起来,还守在这里看什么?快去向皇太后报功贺喜吧告诉她该杀的都杀了,现在她可以让大唐天下改姓武啦。有人说许王素节和泽王上金还是幸运的,作为皇太后武照深为厌恶的皇室后代,他们毕竟比别人多活了几年。皇太后武照有一天听见周朝的先圣们在她耳边敲响了一百口钟鼓,钟鼓之声从早晨到黄昏悠然齐鸣不绝于耳,整个紫宸殿在她脚下微微震颤,皇太后武照的双颊犹如少女般地一片绯红,目光犹如仙子般地明净而美丽,她告诉上官婉儿她听见了神奇的天籁,她说,把紫帐珠帘都拉开吧,我要看清先圣们把我领向哪一个地方。
  垂挂多年的紫帐珠帘被宫人们合力拉开,于是皇太后武照看见了紫宸殿外的满天晚霞,她看见一个辉煌的世界拥抱了六十年的梦想。
  
                                            睿宗

  我踩着七哥哲的肩膀登上了帝王之位,但那不是我想成就的大业。在我众多的皇裔兄弟中,不想做皇帝的,或许我是唯一一个。有人说正因为如此,我母亲才把我扶上了许多人觊觎的大唐金銮之殿。我登基之时适逢李敬业在江南起兵叛乱,江湖之上烽火狼烟,民不聊生,我似乎是在一种恍惚如梦的状态下加冕为皇的,有一些坚硬的不可抗拒的力把我从安静的东宫书院推出来,推上一个巨大的可怕的政治舞台。在这里我心跳加剧,耳鸣眼花,我可以从各处角落闻到我祖先和先祖父皇残留的气息,我的哥哥们残留的气息,都是与阴谋、争斗和杀戮有关的血痕和眼泪。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告诉我自己,冠冕龙袍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没有力量也没有必要承负一国之君的重任,没有人要我承负一国之君的重任,但是我仍然害怕,无以诉说的恐惧恰恰无法排遣,就像青苔在阴湿的池边一年一年地变厚变黑。作为仁慈的高宗皇帝和非凡的武后的幺子,我更多地继承了父亲的血气和思想,唯愿在皇宫紫帐后求得安宁的一生。恐惧和平淡是我的天性,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因此当李敬业之乱平定后,母亲下诏把朝廷大权归还给我时,一些朝廷老臣欢欣鼓舞,我却在紫宸殿上高声叫起来:
  不,我不要。我母亲当时露出了会意的璀璨的一笑,她的那双美丽而锐利的眼睛直视着我说,为什么不要?如今叛乱平息,社稷复归正途,是把朝政归还给皇帝的时候了。
  我说,不,不管什么时候,只有母亲执掌朝政才能乾坤无恙国人安居乐业。我看见武三思、苏良嗣、韦方质等一班臣吏在殿下颔首附和我的推辞,而母亲的苍劲的十指飞快地捻动着她的紫檀木球,她的迟疑只是短短几秒钟,最后她说,既然皇帝决意辞政,那么我就再熬一熬我这把老骨头吧。
  人们知道那才是武后的真话。
  连百姓都说,当今皇帝是个影子皇帝,只知吃喝玩乐,对世事不闻不问。那是真的,是文明年和垂拱年间的宫廷现实。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去管那些令人头疼的国事呢?我母亲喜欢管,而且她已有治国之癖,那么就让她管吧。我与七哥哲从小手足情深,他被举家放逐均州之前,母亲容许我与他晤面道别,当然那是隔着囚室窗栏的道别。七哥做了五个月的皇帝,从万岁爷一夜间沦为庐陵王,他的枯槁的面庞和茫然木讷的表情处处可见这种残酷的打击。我看见他以嘴咬着袖角在囚室里来回踱步,就像一只受伤的迷途的野兽。七哥扑到窗栏前来抓住我的手,但被监卒挡开了,七哥以一种绝望的求援的目光望着我,旭轮,帮帮我,他喊着我幼时的名字,声音沙哑而激奋,别让我去均州那鬼地方,求你开恩把我留在洛阳,要不去长安也行,千万别把我摔到均州去。我看着那只抓着窗栏的痉挛着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摇着头。别拒绝我,你能帮我,七哥几乎喊叫着我的名字,旭轮,旭轮,你做了皇帝,你下一道赦诏就能把我留在京城。念在多年手足情份上,下诏帮帮我吧。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喉咙,我费了很大劲才吐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字句。不
  母后我没有母后七哥当然懂得我的意思,我看见他脸上的一片亢奋之光渐渐复归黯然,接着他像被利器击中突然跌坐在地上,他拖着头开始低低地哭泣起来,我听见他一边哭一边申诉着他的委屈和怨愤。为什么这么狠心?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说把皇位送给岳父有口无心,只是说说而已,为什么要这样惩治我?七哥李哲痛苦地咬着他的衣袖,他说,旭轮,你帮我评评这个理,一句意气之语就该担当如此重罪吗?
  我说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七哥的悲剧根源不在于那个话柄,在于他对母后的诸种拂逆,或者说是在于他的那种错误的君临天下的感觉,他以为他是皇帝,他忘了他的帝位也是纸状的薄物,忘了他的背后有比皇帝更强大的母后。我以惺惺惜惺惺的角度领悟了七哥的悲剧,但我无法向悲伤过度的七哥道破这一点,我害怕站在旁边的监卒,他们无疑接受了我母亲的一些使命。母后,母后,她不喜欢我,她恨我,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七哥的哭诉最后变成一种无可奈何的喃喃自语,他抬起头以泪眼注视着我,旭轮,我此去流放之地,凶多吉少,有生之年不知是否还能回来,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你是仁慈宽厚之人,如能把帝位坐满二十年,该是我的福音了。我知道他的话里的寓意,心里竟然一阵酸楚,七哥把他的未来寄望于我,这是他的不幸也是我的不幸,只有我清楚我帮不了他,我无法从母亲手里解救任何人,甚至包括我自己。我对悲哀的七哥能说什么呢?我说,一路上山高水长,多多保重吧。惜别之日秋风乍起,有无数枯黄的树叶自空中飞临冷宫别院低矮的屋顶,飒飒有声,园中闲置多年的秋千架也兀自撞击着宫墙和树干,秋意肃杀,别意凄凉,我突然意识到洛阳宫里的众多兄弟也像那些树叶纷纷坠落离去,如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一个人留在茫茫深宫里,剩下的将是更深的孤寂和更深的恐惧。我送给七哥一支珍藏多年的竹笛,作为临别赠物,我说,旅途之上,寒灯之下,以笛声排遣心头烦闷。我看见他收下竹笛,放在床榻上,我不知道七哥是否会像我一样爱惜那支竹笛,但不管如何,我已经做了我想做的事,让我的竹笛陪七哥走上贬逐之路。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那支竹笛是多年前诗人王勃给我的赠物,当我把它从箱中取出转赠庐陵王时,我的宫廷生活中的最美好的一部分也将变成虚无的回忆了。我不想掩饰我与王勃的一段刻骨铭心的友情,人们总是在猜测两个形影不离的男子的关系,猜测他们在床帏之后会干什么样的古怪勾当,但是我可以向列祖列宗发誓,当我和王勃从前抵足而眠时,我们只是谈天说地背诵诗文,或者听风听雨,别的什么也没做,我们不会做古怪的后庭鸳鸯之事,因为我不是深谙此道的六哥李贤,而王勃更不是那个下贱的奴才赵道生。王勃少年时代诗名远扬,我喜欢他诗作里那种清奇悠远的境界和天然不羁的词句,我第一次读到王勃的诗就击节称叹。当时的东宫学者们对我说,既然相王如此酷爱王勃,何不让他进宫陪相王读书?我说,这个人肯定心高气盛,只怕请不来他。东宫学者们说,小小王勃,怎敢违抗皇命?何况王勃的父兄都在朝廷任官,如此好事于他们该是求之不得。是王勃的哥哥吏部侍郎王把他领到宫中来的,初见王勃,我惊异于一种诗人合一的奇迹,他的清峻之相和淡然超拔的神情使我顿生敬慕之心。王说,我这位兄弟性情狂妄不羁,常有自命不凡的言语,如今侍奉相王读书作诗,凡有冒犯之处,相王尽管严厉责罚。
  我听见王勃在旁边郎声一笑,既是陪读陪吟,没有功爵蝇利之争,我怎么会冒犯相王大人呢?
  王斥责王勃道,堂堂皇地相王府中,轮不到你来卖弄口舌。我注视着王氏兄弟,一个古板世故,一个轻松灵动,我喜欢的当然是诗人王勃。王勃客居宫中时斗鸡游戏风靡于王公贵族之中,与我一样,王勃也非常着迷于这种游戏,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迷恋是出于深宫中的寂寞无聊,王勃却恰恰喜欢斗鸡的胜负之果,他告诉我看鸡斗与看人斗有相仿的感觉,一样地以饮血落败告终,一样地惨烈而壮观。那时候我养了八只雄鸡,有的是王勃从宫外精心挑选来的,王勃当时曾为八只雄鸡各赋七律或五绝,可惜是即兴吟成没作记载,他最得意的是一只叫虎头的雄鸡,我也渐渐爱屋及乌地视它为第一宠禽。
  七哥周玉哲拥有的雄鸡足有三十只之多,他的府邸也因此被母后斥之为鸡府,七哥无可非议地成为宫中的斗鸡王,但是他的所有雄鸡最后都被我的虎头斗败了。
  这该归功于王勃,是王勃亲自喂养虎头的,他有一种秘不外传的饲料,每天早晨将谷子在烈酒里拌过后喂鸡,请想像一只饮酒的鸡在撕斗中是如何疯狂善战,这当然是王勃后来告诉我的。我记得七哥摔死他的最后一只宠鸡拂袖而去的愠羞之态,七哥是个计较胜负的人,他恨死了王勃,我为此有点不安,但王勃看着七哥悻悻远去的背影,看着地上五脏涂地的那只败鸡,突然狂笑起来,他把虎头抱在胸前肆无忌惮地笑,其奔放无邪的快乐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就是那天早晨,在遍地鸡毛的东宫草地上,王勃斗鸡之兴未散,他对我说,相王,我有文章在口舌之间,不吐不快。我说,必是美文佳构,那就让人备纸墨吧。
  那就是王勃在宫中写成的《讨周王鸡之檄文》,后人称之为《斗鸡赋》的旷世奇篇。我尤其珍爱其中以鸡喻世的那些妙句:
  两雄不堪并立,一啄何敢自安?养威于栖息之时,发奋在呼号之际……于村于店,见异己者即攻;为鹳为鹅,与同类者争胜……纵众寡各分,誓无毛之不拔;即强弱互异,信有啄之独长……
  凡是奇文奇篇流传起来总是很快的,我命宫人把《檄文》送到七哥府中,本想博他一笑,孰料七哥对斗鸡的败果仍然耿耿于怀,他阴沉着脸读完王勃的文章,未有半句称扬之辞,反而猜忌王勃是借鸡滋事,挑拨我们兄弟的亲善关系。那个送文章去的小宫人很快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跑回来,说周王读完文章赏了她一记耳光,我对这个结果哭笑不得,没想到七哥的心胸如此狭隘无趣。
  我不知道一篇精采的即兴的文赋会引来轩然大波,父皇不知是怎么读到王勃这篇文章的,令我不解的是父皇勃然大怒,他对文章的理解与七哥如出一辙,父皇说,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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