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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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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远薰展颜一笑:“姐姐行个方便。我娘子身子不好。让她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们也会给你银两。”
  那老妓扫了我一眼,默默点头。把我们领进她的屋子,给我一杯热茶。她端详我半天,收起娇嗲的腔调问:“你们也打算离开建康去杨州?”
  周远薰说:“大家不是都想离开建康?没几天这里就是战场了。姐姐你怎么不走?”
  老妓开玩笑的回答:“兵荒马乱的,我一个风尘女子上哪儿去?难道你有了自家的姐姐,还心疼你的老姐姐?”
  周远薰脸上一红。他虽然很见过世面,但对女人总是有点脱不去的腼腆。
  老妓往一个木盆里面倒了些水。蹲下去翻箱倒柜,语气凄楚起来:“我十三岁就做这营生。好不容易在这镇子混了七八年了,……这几日熟客都跑了。太平盛世到了头儿就是兵荒马乱真一点没有错。我们这种女人,走到哪里还不是给男人糟蹋?前几年相王死了,就丢下皇上孤儿寡母。哎,要是个男人当皇帝,哪有这么回事儿呢?”
  我们都不作声,她把几件半旧的衣服丢给我,细细的眉毛一挑:“这几件衣裳可不是白送的。”
  我点头,周远薰在桌上放下锭白银。一弹衣摆,走出了屋子。
  我好些日子没有洗澡了,但面对水盆。我为难的对那个老妓说:“请你出去好不好?”
  她捏着鼻子笑:“就不怕我出去勾搭你小男人?”
  我无可奈何。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身份的女人。在这紧张而可怜的逃命关头,遇上了一位,还真是新鲜的叫我不得不露出个笑。就算不好意思也顾不得了。
  老妓看着我自己动手脱去血迹斑斑的衬裙,小心的洗去污垢。她忽然轻声问我:“你是逃出来的吧?小白脸不是你丈夫,是不是?”
  我的手在身上停滞了,难道那么快就暴露了身份?这个女人怎么那么厉害?
  我瞟她一眼,故作轻松的继续擦洗:“你怎么知道?”
  “可不?我是吃风月饭的嘛。你们两个细皮白肉,怎么也不像该那么狼狈的人。我看你端得生就副好模样,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趁着现在建康人心惶惶和你弟弟私奔的吧?”她说得有些得意,翠绿色衣服上的桃色穗子摆个不停。
  我说:“差不离。”我咳嗽几声,周远薰的影子无声的移到窗前。
  老妓凑近我:“你这肚子快藏不住了。”
  我说:“是啊。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冒险啊。”我站起来擦干水珠,疏通头发。背着她穿上衣服,也没忘记把破衣服里面的那只荷包捡起来藏好。我看老妓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便道:“姐姐你见笑了。”
  她长叹一声:“笑不出来啰……我见了女人都笑不出来。我哪里有你的福气?你那个弟弟又爱你又怕你,怪可怜见的。”
  我不回答。周远薰爱我怕我?只怕还有恨我怨我。这个女人错了,又没有错。我确实是逃出来的。我的男人,也不是我的丈夫。离开了这个小镇,前方还不知有多少劫?
  出了镇子,我们汇集到一大群百姓中间。每个人都低头看路,似乎都不注意其他人物的存在。几乎无人交谈,大路的两旁有几道烟雾。我拖着步子走,周远薰不时左顾右盼。走了很久,我身上又出了虚汗。周远薰没有提议抱我。毕竟我们两个本来就长得显眼些。大白天他抱着我行路,惹人注目岂不是更加危险?
  饶是如此,终于还是有个十三四岁的垂髻少女和我们并肩,她对周远薰笑着说:“你们也到扬州。”
  周远薰默默点头。那个少女说:“我和爷爷也要到那里去。应该比我们家乡安全点是不是?川军已经快到了,肯定要打起来。我哥哥还在太尉军队里面呢。本来盼着打败北方人一家子就团聚了。可是……”
  她的爷爷打断她:“好啦好啦,你这女娃就是话多。”
  老人说:“连京城里面的达官贵人也都遭殃了,听说下狱的人可不少。皇上病重,太子年龄又小。现在一笔糊涂账,草民们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少女一翻白眼:“当然是京都里面的那些老头子使坏?谁不知道太尉爷心爱陛下?要是不担心陛下,太尉早就攻下建康了。还要犹豫到川军来吗?”
  “你懂什么?”她爷爷作势要揍她,手却停在半空,只是对我们陪笑:“小孩子家混说的。”
  我拢拢头发:“老丈,就是小孩子家才好呢。”周远薰紧闭嘴唇。
  走了大半日,天近黄昏。我们和祖孙两人到了一处农舍。屋内空空,老人说:“这年景男人都出去打仗了。剩下的人哪有心思种庄稼?”
  屋旁有条溪水,周远薰用双手掬水给我喝。我们腹内空空,昨夜至今也没有任何东西进肚。女孩子看着我歇在炕上,周远薰翻找屋内。她眼睛眨眨。走到我面前,掰给我大半块饼。
  我接过来吃了,又道了谢。老头子也给了远薰一个大饼:“出来匆忙了吧?到了此刻银子比不上饼。你们还是年轻些……”
  我问他:“老丈觉得这些年我朝施政如何呢?”
  他摇头:“相王殿下在世一切还好。这几年朝廷搞些改革,我们老百姓是一点好处没见。朝贵们各行其道,皇上又拖而不绝。这次太尉打败北军已经算是万幸。该有的难逃也逃不过。”
  吃了饼,大家都感到疲乏。祖孙两个进到里屋休息,我和周远薰坐在外间无话。我真想睡一觉。但我也害怕,害怕自己睡下去就没有办法起来。因此只好闭目养神。
  夜深之时,周远薰悄悄问我:“我们走吗?”
  我压低嗓音:“现在?”
  “是。后面一段都有军人出入。你逃走的消息此刻想必到了前面的关卡。只有借着夜幕先走。”他说。
  我们不辞而别。夜路更加难走,周远熏身体单薄,抱着我脚步都迈不开。他就改成背着我。我们顺着道边的水沟行进。突然,身后传过一阵阵急急的马蹄声。周远薰说:“不好。”他连忙闪近路旁的灌木丛。
  他着急要放下我,但动作还是由重放缓。我坐在他的腿上。他沉闷的“呜”了声。大道上,一队禁军服色的士兵疾驰而来。一个人大喊说:“肯定跑不远!仔细找找。”
  我一惊,把头尽量垂低。那群人举着松明火把逡巡四周,我们呼吸都不敢了。心里好像有把锤子在敲击。马蹄声似乎很近,又逐渐远去。
  忽然,我身边的草丛发出一声响。月色下一团物事跳过。有人嚷嚷:“小四你去瞅瞅。”
  莫非天要亡我?周远薰抱住了我,他自己在秋风里面哆嗦。
  马蹄声停下了。有人从马上跳下,靴子和配剑珰珰作响。这回是躲不过了。
  千钧一发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少年军人的脸庞,黑瘦而机灵。
  我们对视了片刻。他的眼睛反射月光。
  他别过头,什么也没有说,上了马。
  我只听到他说:“没人啊。一只野兔而已。”
  旁人骂骂咧咧:“算了。到前面的关卡喝些酒去,再找不迟。”
  那群人终于离去,周远薰问我:“怎么会这样?”
  我痴痴的看着月光:“几年前……我们在护南府。鉴容让一个小士卒坐在我们面前品尝牛肉。就是这个少年……”
  周远薰默然。
  我又说:“听过结草衔环的故事吗?只不过一个无意的善心也许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周远薰的深湛眸子在秋歌中烟色迷离。他站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的手上黏乎乎的。
  “你流血了?”我忙问。大概是刚才他坐在灌木刺上拉伤的。
  他大步回身走,孩子赌气般说:“不用你管。”我跟着他,他走了几步,才说:“我们不能从大路走了。不会每次都那么侥幸。你可以走一段吗?”
  我点头,跟着他向山林中走去。
  披星戴月,后面的两天我和周远薰都在茂林山路上行走。羊肠小道弯弯曲曲,我的脚上很快磨出来血泡。荆棘把换上的裙子也钩破了,还好宫中的丝履轻便,我才可以坚持下去。
  每一步,脚底像踩着刀尖,都是疼痛。可就是疼痛中,我对肚子里的孩子格外依恋。如果可以生下他,我一定要把这一路的苦难化为爱他的温情。因为这几个白天黑夜,我对孩子的渴望刻骨铭心。
  周远薰基本上和我无话可说。我渴了,他就用手掬山泉给我。我饿了,他也总有食物给我充饥。第一天他给我老丈给他的大饼。原来他省下来了半个。我吃了几口,还给他:“你也吃吧!”他别过头,又一次粗鲁地说:“不用你管。”
  我向来以为他内向,但这几日却发现他真是乖僻。
  因为离目的地近了,我也逐渐松弛。第三日的夜里,我本来不想休息。天降下雷雨。周远薰脱下长衫给我罩着,我们躲进了一个山间猎户的木屋。
  我有气无力的坐在地上,借着闪电的光亮环顾四周。好运气,这里不仅有些腊肉,还有些柴火。我推推周远薰。他就去升了一小堆火。火苗荜拨,雨滴秋声,被风惊碎。
  “过了这夜,你就可以到了。”周远薰看着火焰的中心。
  “那你呢?”我鼓起勇气问:“你,也和我一起?”
  他注视我,怨毒,伤感,爱恋都在憔悴的脸颊上汇聚。
  “你说呢?你这几天一直在伪装,你根本就知道我是柳昙他们的人了,是不是?到这个时候点破,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神慧。”他淡淡的笑,屋里阴冷虚渺,鬼气森森。
  我的心思一动。点破了这张纸,也不是坏事。
  我缓缓地说:“你是柳昙他们的人,我知道。你不但是叛党派来监视我的人,而且是他的亲信。开始我只是怀疑,但你到石头城以后第一次来见我,我就肯定了。因为你衣衫和脸面虽然肮脏,鞋子里面的袜子却洁白如雪。但你这几日保护我,照顾我。等于已经抛弃了过去。所以我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你只要回答我两个问题。首先,为什么?其次,你是穆国公送给我的,他也是叛党中人吗?”
  他惨淡而笑,凄风苦雨中,他的面容,清雅惆怅。
  过了好久,他才说:“我从来就是一个工具。我的哥哥是昭阳殿的一名侍卫。多年以前他忽然死去了。接着我们全家都被先帝处死,只有我因为在扬州的友人家,才被淮王的手下带去抚养。淮王培养了一批为你的父母迫害死去的人的遗孤,目的是为自己的谋反做准备。我十一岁的时候,就是淮王的线人,当时我在济南。这时候我已经懂事,淮王交给我一份哥哥的遗书。原来当年哥哥和内宫的沈婕妤私下情好。婕妤唯恐连累哥哥,因此两人虽然互相爱慕,却没有苟且之事。婕妤怀孕以后非常恐惧,甚至想请长公主出面请皇帝把她妥善安置。可是皇后先下手为强,令人将她劫持北宫处以宫刑。事后她才向皇帝奏请说,沈婕妤对她不敬。你的父亲表面风雅,实际上是铁腕人物。对宫内情况他心知肚明,而他居然可以坐视不理。
  哥哥是皇后派去执刑的四个人之一。他目睹惨状伤痛到疯狂,才决心刺杀皇后。结果却是长公主替她死去。因为长公主对婕妤心怀愧疚,但她也不愿皇后遭到报应。我哥哥的遗书有两份。一份是送给在扬州的我的,还有一份,是上呈皇帝的。所以你的父亲对此案的来龙去脉比谁都清楚。我的父母,还有其他被酷刑折磨致死的几百号人物,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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