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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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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侍女,我只有沉默。
  “可昨天我看见韦娘和尚书王大人说了几句话。王大人还宽慰韦姑姑的。”阿松抢白。
  紫兰沉下脸:“这小妮子,在殿下面前胡说。”
  “才没有瞎说。”阿松小小的个子,最倔强。但她也晓得不可以继续和前辈争论下去。 在宫女们之间,等级还是存在。 作为主子的我们,提倡这种秩序。
  走廊的尽头,王览的身影正好缓解了气氛。他竟然自己撑着一把伞。他俊秀的书童阿榕站在他身后,也手持一把油布伞。和览一起,他好像亭亭翠竹旁边的幼嫩竹笋。远远眺望我,王览又淡淡微笑。一看到他我马上就好过多了,后来回忆起来,我好像一生都有这种感觉。
  紫兰一向对王览彬彬有礼,也自动的疏远着。说起来东宫的侍女们反而是和王览最生分的。大约是知道他的身份,已存了敬畏之心。阿松到底天真,顾不得这些,但她先入为主的偏爱华鉴容,因此对王览也不积极。她这个死心眼,我倒是喜欢。
  “殿下今天下学比平时晚了。”他俯下身子笑着说,用了殿下的敬称,但不知道何时起,他对我的口气,变成了对自己宠爱的女儿那样的宠溺。即使我的父母,也没有给过我这种朴实的亲切。
  “今天太傅给我讲了许多朝堂上的事情。三叔要调回京城吗?”我问。三叔就是扬州刺史淮王杰。
  览似笑非笑:“殿下喜欢淮王吗?”
  “他是我叔叔嘛。”我下意识的看看随从们,他们识趣的离开我们好大一段距离。阿松正在说什么,阿榕羞答答的含笑。我压低声音说:“他如果不是我叔叔,我才不喜欢他。”
  王览哑然失笑:“为什么呀?”他说的时候好像故意在逗我。
  我也笑了:“我每次看到他的红鼻子都忍不住笑。这其实没有什么,宫里也有长相滑稽的伶人,我就很特意亲近。关键是他的眼睛,野兽的眼也比他的有温度。他又总是醉醺醺的,实在不象我们一家的人。”
  “就为这啊。”览收敛了笑,严肃的说:“那么殿下是不是知道,淮王在三年训练了十万精兵,淮王的书法天下第一,虽然成天离不开酒,但他一旦遇到公文奏报,可以马上就清醒起来,处理得毫不含糊?”
  我看看王览的眼睛,不如鉴容亮丽, 却有空灵的禅意。
  见我不语,王览把自己的伞再向我倾斜了一点。他的体温隔着白袍透出来,飞斜的雨丝里沾染了花圃的菊花香,沾到他飘飘的广袖。
  “其实每个人都有两面性。臣倒是希望淮王的背面不是那样的。殿下说,大家对臣印象如何?”王览问。
  “很好。”我干脆地说。
  他笑:“不一定。自从臣当上尚书后,大家都把到臣那里做客叫做‘水灾’。”
  我噗嗤一笑,谁那么促狭?
  览的脸颊为雨打潮, 还是可以发现,沁起了红晕。他继续说:“就是这个说法。因为臣劝客人喝茶太勤,大家到臣这里来之前都憋好久不敢喝水。臣还在想为什么同僚们神色古怪呢。其实事情的背面就是如此。如果没有人好心告知,臣还不知道自己过了头。”
  我点点头,走了很长一段。他说:“殿下,刚才臣给皇上上了一道奏折。臣想让陛下准许吴王进宫,伺候林太妃临终。事先臣和家父都没有商量过,但是还是想告诉殿下。”
  我吃惊的抬脸,看他的半边衣袖已经淋湿,脸上还是清风明月的静谧。
  “你做的很对,老太妃太可怜了。我都不能想象自己没有母后怎么办。吴王也是我叔叔,虽然我年纪小,但我还是会去求母后,也算对我的韦娘好。”我对王览说。
  览问我:“殿下见过吴王吗?”
  “没有。韦娘也几乎不提到。”
  “臣见过吴王,十年前在寺庙里。吴王微服到杭州为陛下祈福。住持和吴王谈了些话。而后,住持说吴王这个人,志趣同白云一样高洁。我一直记得他的样子。”他的话曳然而止。
  他向后仰头,自言自语的:“也许雨要停了。”
  “殿下。”他轻轻拉起我的手:“答应臣,装作不知道此事吧。如果殿下求情,反而不好。臣知道殿下冰雪聪明,可殿下还是年纪小了点。”
  我没办法拒绝他,只好点点头。
  览开始轻松起来,他自在的谈笑着,我本来以为很长的一段路,真的走起来,也没有那么长。
  览陪伴我到东宫门口,没有进去。他放下我的手,对前来迎接我的韦娘说:“殿下就交给韦娘了。韦娘,可以放心了。”
  韦娘施礼,语音微颤:“大人费心了。”
  览给我掸去肩膀上的几片花瓣。说:“殿下,臣有事, 告退了。”
  我走进东宫,百无聊赖的消磨了一个时辰。心里有许多话,不知诉与何人听。我正想着是不是对韦娘暗示点什么。宫廷总管萧哲来了。
  “殿下,万岁在娘娘那里,召见您。”
  母后如今有午睡的习惯,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我去的时候。 于是我马上就胡乱猜疑起来。韦娘反复用手扭着衣襟,失语似的。我头一回瞪她一眼。她那么聪明个人,今天就笨啦?
  “公公,父皇今天情绪怎么样?”我笑着问萧哲。
  萧哲的神情表明了我的问话在他意料之中,他慢腾腾地说:“皇上的情绪自然是好的。”
  他的回答等于没有。我却装出雀跃的样子,一句话挡回他的太极掌:“怎么好法?”
  萧哲眼神明亮,他动了动嘴角,居然对我笑了几声。
  他算是赞赏的看着我,却是对韦娘说:“陛下高兴着呢。说是皇后既然好起来,就要殿下在跟前儿。这中秋节到了,天下的母子有不团圆的道理吗?”他意味深长的停了片刻:“殿下,不要让两位陛下久等。”
  韦娘的脸一下子有了生气,她看看我。我笑了。
  走出东宫,我上轿的时候,发现雨真的停了。
  雨过天青,一切都有洗练的美。
  六 龙生九子
  我一直琢磨不透父皇,他的内心世界是一个迷宫。很难定义他的为人, 他有时候格外仁慈,有时候又严苛冷酷。我五岁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其他女孩一样任意的对父亲撒娇,我把小性子对韦娘使,对华鉴容使。我也知道自己在父皇的心中,不能和母后相提并论。母后占据了他的感情,国家占据了他的头脑。
  我是父皇唯一的孩子,皇位的继承人。父皇对我,本能的有关心。然而,当我懂事的时候,就自觉的回避父皇的爱抚。这使他不知所措。我没有告诉过他:我怕,我太想要父亲的重视。我怕自己得到了,就想要更多。我幻想和普通的儿童一样,坐在自己父亲的膝盖上懒懒的晒太阳,用自己的脸蛋去蹭父亲有着胡须的泛着青色的下巴。我也幻想父亲象韦娘一样,手指撸着我的眉心,采摘兰花那样的轻柔,对着昏昏欲睡的我,说上一段哪怕是老掉牙的故事。然而,事实是,我在岸上,父亲在水一方,有一天母亲这个唯一的舟子岌岌可危的时候,我们父女拼命要拉近距离,却无能为力。
  等到王览出现,我才感觉自己的心中充实起来。他整个人,有着稳定的成熟男子的气质,他的宽大的手掌,很温暖。在他高大的影子下,我是归巢的雀儿一样的安全。父亲曾经讪笑着问我:“为什么那么短时间,就可以亲近王览?”表面上全神贯注的在母亲的床脚玩着偶人的我,装作没有听见。当我是孩子的时候,最幸福的是可以借童稚的外表隐藏我的反映。其实,那种两人和谐,正是我一直在追寻的一种亲情。父皇不理解。王览呢,我从来没有问过他。我只肯定一点:我是父皇的骨血,我想做他当之无愧的女儿。
  在王览上书的三天后,父皇命令吴王进宫。那么多年了,吴王第一次走进了禁宫。大概是为避免兄弟猜疑的尴尬,父皇只是命令吴王照顾好自己的母亲,特许不朝。我的这个叔叔,整天都呆在涵春殿。多年的软禁大概抹杀了他的勇气,使他老老实实的在那一小方庭院徘徊。或者是,他还有着一身的傲骨,不屑与世故势利的宫里人打交道。我偷看韦娘,她这几天恢复了老样子,面容上毫无涟漪。自顾自的坦然做事,好像涵春殿的男人,与她的人生没有任何交集。
  中秋节的前一天,我收到了华鉴容的信。他的字体优美灵活,快意不拘。寥寥数行,客套极了。这半年他很少写信给我,但他和好友王览却常常通信。结果华鉴容的景况, 我倒要向王览打听。览说鉴容现在正在练习骑马,还在研读周易。我听了不是滋味。大概鉴容长大了,不乐于和我个小女童为伍。
  鉴容在来信后面提到,淮王近日扫墓,谈到了自己要调任京城担任大将军。鉴容也想致意多年不见的吴王舅舅,毕竟他去世的母亲建安公主始终把吴王挂念于心。我拍拍信函,半透明的宣纸,如飞开旧日山林的小鸟那般轻薄。隔着日光,鉴容那芍药花朵似的桀骜笑脸浮现在我面前。小鸟,飞吧!何太傅说的对,人没有回头路,留恋过去,久居一片山林, 前途未必可观。
  淮王在中秋节的时候入朝,轰动了京城。他所过之处万人空巷,民间说淮王带来的盛大仪仗和歌舞艺人,没有看到就是毕生的遗憾。这天早上,我穿着明黄色的镶龙袍,头戴嵌着大东珠的进贤冠,足上蹬着一双漆黑的马靴。镜子中的我,看上去像个漂亮的男孩子。韦娘开玩笑说:“殿下如果是个太子,不知将来多少女孩子要心碎的。”和父亲一起站在皇城门口迎接淮王的时候,我见到了全体穿着红色官服的朝臣。王览无疑是鹤立鸡群,风姿端丽的他,也是和大家一样低眉敛目,手持象牙的笏板。当我的眼睛扫过他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抬头,却立刻又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微笑了。他的羊脂玉一样白皙的手,在官袍的映衬下,是淡淡的红梅色。
  淮王只是臣子,但他作为父皇一母同胞的兄弟,深受父皇眷顾和信赖。此种排场,天子迎接,都是和他的地位相得益彰。父皇贬黜众望所归的吴王以后,对风评不佳的淮王格外优容。惟恐天下人把“不友爱兄弟”的话都压在他的头上。
  全国十四州,三十六郡,以扬州刺史为肥缺之最。淮杨富饶,更兼控制天下一半的食盐。扬州刺史历来握有重兵,不是亲王外戚,得不到这个位置。 十年扬州任,淮王富可敌国。醇酒妇人,丑闻遍布。然而淮王不问朝政,他只是小心经营扬州,连处死某个犯人的决定都事先告知刑部。所以他的荒淫只是传闻,没有人可以抓住把柄。
  我发现淮王的侍从个个漂亮,那些马匹, 肥好的犹如雕塑。淮王,我的三叔,离我越来越近。他的步伐很有趣,两脚稍微有些外八字,配上他矮胖的身材,雨后红杏的标志性鼻子,很有喜剧色彩。在你没有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他通常是眯缝着眼的。几乎会感到他是一个愚蠢慈善的人,但是当他张开双眼的时候,那淡褐色的眼珠却冰冷的叫人窒息。迎着阳光,那褐色里会有金红色的光芒,就像草原上逡巡的狼。
  他三跪九叩后,父皇才热情的对他说:“盼你好久了。”
  他的鼻孔翕张,笑起来有点干瘪:“皇上,臣弟日夜想念龙颜。皇后微恙,臣弟食不甘味,寝不安枕,恨不得早点到京都呢。”
  父皇看着这个和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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