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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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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这个纵横天下的野心,只是自己也有棘手的事。”他竟然意外的显出的推心置腹。我想起赵静之说起他“软硬不吃”,是个古怪。果然,很有趣。我不禁微笑,看我笑了,北帝宽厚的朝我也笑了。
  “还好没有伐南,不然今天也不会有和一位女皇帝并肩的机会。”他说,示意杜言麟,杜言麟恭敬的捧上来一个盒子。
  “这是一块昆仑山的陨石。”北帝对我和王览说。我们看到,锦缎的内衬,衬出一块紫色的石头,人影遮盖,光线变暗,紫色中有七色流火。
  “我们皇上说,尽管南北和平,但陛下和殿下还是很少见得到北国风光。送上此礼,略表心意。”杜言麟说,他的面容白天看起来,好像更加深沉洒脱。
  我和王览对视。看似平常的礼物,却有深意。北国风光,何必取天上的陨石?此奇珍异宝背后,是一个君王的无声宣告。
  我心领神会,也示意陆凯。陆凯跪着,双手举过头,奉上了我们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北帝打开一看,面上会心而笑:“好啊,和我异曲同工。”
  我们赠送的,是一颗东海出产的龙珠。这颗珠子的特别,在于双珠联合,犹如孪生兄弟。四海,我国拥有三,北方只有一个,因此,此珠只有我们拿得出来。
  为政之人,其实是不必拘泥于细节的。只要把握大的方向,零碎的事情尽可以放手给臣子。就如此次和谈,既然北帝对此珍珠欣然接受,那么具体的贸易条文,是随行的大臣们的任务。
  我也不再涉及贸易,只是说:“陛下,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入席好了。陛下可以一赏江南歌舞。江南,曲风虽然艳丽,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点头:“对啊。有些话,入席后再谈也不迟。”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年轻人杜言麟突然用左手握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王览所坐的角度,应该是看不到他的。但是,随着这个动作,王览原来已经笑容灿烂的面上,多了一份轻松。
  我站起来,作为主人,我示意北帝走在我前面。臣子们在我的身后分成两路。但北帝却迟疑:“这不太好,陛下走在前面吧。”他的身姿雄伟如铁塔,使本来不矮小的我显出了稚嫩。
  我不动,微笑中,好像自己是一片树林。静止在他后面。北帝一扫初始的盛气,如同父辈对我笑脸和煦。我想起来韦娘说的话:“看上去严厉苛刻之人,说话间锋芒毕露之人,人们常常不喜欢。其实这种人,却往往很好相处。”
  王览笑了:“两位陛下并肩一起入席吧。”
  我也不再推辞。外交中礼仪虽重要,但过分忸怩,反而不好。
  南北君王,一起走出了大殿。
  没有一个人提议,可杜言麟自动站到王览身后。原来泾渭分明的两国大臣,交汇成了一条队伍,跟在我们后面。
  好个白日朗照的天气。纵使昔日风吹雨打,但阳光一出,我心也就如此艳阳天。
  二十八 听琴听情
  舞女鱼贯而入,使这白天延续到黑夜的宴会更加热闹。
  苏州口音的女孩子唱着“春林花多媚”的曲子。南北大臣气氛融洽的夹坐着。北帝酒量大得惊人,几乎可以说千杯不醉。
  “陛下,我朝有个孩子,也是有名的乐手。不妨叫他出来献艺。”
  “是赵静之啊?”我笑了。
  “不错。”北帝点头:“六年以前,陛下见过他了。”
  “他可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呢。”王览拿着酒杯说。他说完,看了看坐在他下手的杜言麟:“杜侍中,你也善于弹琴呢。”
  “稍次于静之。”杜言麟说,乌黑的剑眉压着明亮的眼睛。他显然和赵静之很熟。看来,虽说是个乐人。赵静之确实在北朝的宫廷里很得宠。
  赵静之走进厅堂,笑容可掬。那天夜里我没有看清他的伤。今日灯火炜煌下,他那天鹅一般优雅的脖子里竟然贴着膏药。虽然头颈里那么一块米白很触目可笑。但赵静之完全没有当回事,怡然自得。看到两位皇帝,他轻快的下拜。脸上的笑容在叩头的时候仍然没有抹去。
  “赵静之。你奏一曲来听吧。”北帝说,虽说刚才夸奖了他。但对赵静之说话,他还是恢复了严厉的君王口气。山鹰似的眼睛,却颇为柔和。
  赵静之不问我们要听什么。随随便便的取过一把桐木古琴。无心似的拨了一排弦。琴弦发出淙淙的流水声。
  过一会儿,他就弹起了“平湖秋月”。发髻微微倾斜,态度自然不拘。说真的,人的气质恐怕得自天生。这个伶人之潇洒,出于众多贵公子之上。
  听琴,贵在听“情”。赵静之比之我们南朝的名手,少了些匠气,多了些快意。我早年演奏其实比今日的神韵要好些。现在,技巧上纯熟了,心地却不再单纯。不知道赵静之如何保持心里的明净。其实做皇帝的,技艺上要发展,很困难。因为捧的人多,自己有时也飘飘然。古往今来,多少自命风流的帝王都是如此。
  奏完此曲,赵静之看了看大家。表面上是谦逊的笑,实际上,他淡然的眼睛泄漏,他并不在乎听众的想法。我看他那么超脱,不禁对此人生出一份佩服,一份羡慕。
  “陛下也善于弹琴,是不是?”北帝笑着问我。
  我有些惭愧:“只是爱好。近来政务繁琐,手已经很生。”
  王览笑着问我:“陛下,给赵静之赏赐吗?”
  我点头,望着赵静之:“你除了弹琴,还爱好什么?”
  赵静之懒洋洋的笑笑:“陛下,小臣其实没有爱好。这弹琴是当年娘亲教的。要说爱好,和小人身份不符合。”
  我没有想到他在北帝面前也敢如此说话。今次南北会谈,颇见识了一下北方人。只是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庸劣太子是不是也一样出人意料。
  我还是微笑了,心里知道他喜欢吃东西,可又不便于说出来,只好对北帝说:“朕也不知赐他什么为好,有个不情之请。让赵静之也入席吧。”
  此言一出,南方的大臣倒没有什么。北方的大臣大多面露惊异。唯有杜言麟扬起了嘴角。
  北帝陷入沉思,还是答应了。一个伶人入君主的宴席,确实出格。但规矩吗,就是给人打破的。只是,要为了值得的人。
  赵静之也不顾隐藏在宫廷乐队曲声后的窃窃私语,自顾自的拿了碗酒,一块枣泥糕,盘腿坐在最后一桌旁的空地上。细嚼慢咽吃了起来。王览一直没有说什么,但我发现,他有意无意的仔细打量着赵静之。
  “此次会谈,没有机会见到太子,有点遗憾。”王览说,跟着北帝的目光,凝注在赵静之的身上。
  北帝笑说:“也是,此次留东宫太子监国了。”人们说,北帝登上皇位,与太子的母亲,也就是今日之皇后有巨大关系。皇后比北帝大上七岁,是北朝最大的家族言氏的女子。言家在北朝是四世三公,皇后之父太师,桃李满天下。与各大家族都有盘根错节的亲属关系。可是最近,北国皇后越发深居简出,似乎已经不再介入权力的中心。
  “下一次和会,带着小儿来见识一下也好。”北帝说。杜言麟听了低下头。灌了一大杯酒后,问王览:“我也想着见到华鉴容呢。久闻其名,可无缘碰面。”
  “如今华鉴容是荆州刺史,不是京官。”王览解释说,酒杯到了唇边也不喝酒,微笑着添上一句:“下一次,你就会见到他了。”
  杜言麟惊喜,而后又轻声说:“殿下,我听说,如今南朝的官员都喜欢外放当差。有这么回事吗?”
  他说的是真的。如今,做京官的清贫,大家就争先恐后外放。有人甚至以“家贫”为理由公然请调到外地。王览主政,官员获罪下狱比任何时候都少。可是腐败的蛆虫,却腐蚀着帝国的肌体。不是不知,只是,那么些人贪,你到底拿谁开刀?即使开刀,又有多少威慑力?王览也想过,如北朝一样,高俸养廉。但是,北方的情况又好多少呢?
  北帝似乎没有听见我们说话,弹着手指,望着跳着白巾舞的女孩子们。我也吃着葡萄。嘴里甜了,心里却烦恼。只听见王览说:“是啊。可是华刺史的榜样,必定会使全国风气一改。”
  杜言麟不以为然:“相王,我相信华刺史不会贪,可是他那么富有。即使不取分文,又怎么会使人服气?”
  王览叹息。这时,北帝回头问杜言麟:“言麟,你觉得这酒如何?”
  杜言麟立刻回答:“香淳。只是,酒力不够。”
  北帝大笑:“说你少不更事,你还一直不认。这酒看似淡,然而酒的后力无穷。你这样的年纪,性子太急。往往入口就忙着下评语。吉人寡词,你就慢慢的品这酒吧。南方的好酒,我觉得胜过我朝。”
  杜言麟说:“记下了。”从此闭口不言。
  王览问北帝:“陛下您以为下次南北和谈何时好呢?”
  北帝笑着说:“至少三年。不然朕也挑不出毛病来。”
  “三年以后,在什么地点呢?”我一直觉得这个问题棘手。但今夜气氛颇佳,我也就直接说了出来。
  北帝用手掌拍了拍刚才我搁手的地方:“济南不是很好?”
  我感到惊讶。他那么轻易的就答应在我们境内举行会谈?连我祖父都是和北方君王轮流选择自己地盘的城市的呢。如果换了我,是做不到的。
  “那有什么关系呢?要知道,如果担心陛下害朕,今天我会出现在济南吗?既然今天不怕,三年以后也不会怕。”北帝说,眼睛犀利,从我的脸上看到王览的面孔。
  王览说:“陛下,此话无价,览铭刻于心。”
  北帝摇头笑着说:“说的太重了。花好月圆,适合饮酒赏乐,这些沉重的话,不适合你这样的年纪。”
  他说完,我跟着他的视线扫视殿内一遍,只有那个赵静之,乐呵呵的在看歌舞。他说自己不关心政治,所言非虚。
  过了许多岁月,那济南的歌舞升平夜,我的记忆,却是以赵静之的和乐样子作为收尾的画面的。
  二十九 何以止谤
  我们从济南回到都城,御苑里已经是枫叶独领风骚的时节。枫叶红似火,我和览徘徊其中。
  “以前有不得宠的嫔妃红叶题诗。今日,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故事了吧。”我手持一片枫叶,笑着对王览说。
  父皇时代,后宫美女充盈,最高时人数达到八千。我登基之后,听从王览的建议,把没有得到过宠幸的女子全部放还,同时朝廷赐予每个人丰厚的金帛。对于宫女,年满二十就允许出宫,再由宫廷采办嫁妆一份。阿松出嫁后,紫兰也离开了。虽然相伴多年有点不舍,但我还是为身边人得到合适的归宿高兴。
  王览听了,表情不知是喜是忧。我自顾自拿着红叶,对着太阳遮住眼。这样看世界,有一种感觉,就是所有的幸福都浓缩在我的视野中。人们说,青春少年样样红。那时的我,的确如此天真。
  时光匆匆,枫叶凋谢,第二年又红。又过一年。我十六岁了。秋风起时,满山遍野的红叶仿佛是我绚丽的年华。
  这一日,我独自在枫树林里召见已故大将关延的女儿齐洁。韦娘也在一旁。齐洁在父亲亡故后主动上书,声言自己立誓独身。愿为宫女,侍奉御前终身。
  她跪在我面前,不过二十多岁,容貌清秀,气质干净,还带有一份官家小姐的淡定从容。我觉得人真的是讲缘分的,比如此女,我就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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