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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霜雪明-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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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叉快满十八岁,在这一帮孩子中年纪最大,也最有威望。
  大家问:“今天干什么呢?还去胡家的瓜田偷瓜么?”
  那黑皮涎起脸道:“要不咱们爬到丽芳楼去偷看……”话还没说完,就被夜叉在头上打了一记:“没出息的东西!你要被婊子泼几次洗脚水才算过瘾啊!”
  黑皮奋然说:“要不我们今天就去把东门郭四郎他们那一伙给灭了,报小燕上次被抢之耻?”
  夜叉想了想,觉得是个好主意。于是十一二个孩子各自抄了些短棍弹弓,他本人甚至在腰间别了柄从肉铺偷的一尺长的劏猪刀。
  他给自己封了个太子少保开国公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头衔,黑皮小燕一干人等,都有征西将军、平虏将军之职,就连骨骨,也得了个参将。他们与东门郭四郎一班人结怨已久,两帮孩子已打过几次。这一夜,他们悄悄围到了东门边的一家祠堂,这是郭四郎他们的据点,却不见一个人影。
  黑皮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郭四郎他们去看社戏了!今晚不过四更天肯定不会回来。我们还等不等他们?”
  大家觉得很没劲,嚷嚷着回家。黑皮又说去丽芳楼。夜叉没打成架觉得没面子,也觉得丽芳楼好玩,只是人太多了,便道:“咱们十几号人去蹲窗户,没劲。我知道有个地方好。老子今天带你们玩个新花样。”
  沈家大园墙外有一片果林,密密层层,在夜里树影憧憧。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从墙内翻了出来,踅进了林中。他没有发现,十来个半大孩子也随后悄悄跟了进林。
  沈家的三少爷被黑皮和小燕牢牢按住,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一脸惊惶衣衫不整地蹲在一边,满脸的泪水。
  沈三少的口袋全被掏了个底朝天,三两碎银子,一只香囊,一对镯子都被搜了去。
  黑皮道:“这两个狗男女刚才在这里做什么,有谁看清楚了?老子就这么冲上来,没注意,嘿嘿……”
  夜叉在女孩子面前蹲下来,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沈少爷一直在硬撑着,这时被唬到了,说:“你们想干什么?别乱来啊,你们知道我爹是谁么?”
  夜叉回手就是一耳光。小燕在一边拉了拉他的袖子,悄悄说:“他爹好像就是沈记丝绸庄的东家……”
  夜叉冷笑:“你们还不知道我爹是谁呢!老子的老子杀人如麻。”
  沈少爷叫道:“快放了她,不关她的事,我回头给你们十两银子!”
  夜叉一脸坏笑道:“你说清楚你们刚才都做了什么我就放她。”
  沈少爷的脸上青筋直暴:“你们这些小贼别不识抬举!信不信,你今天要就杀了老爷,不然的话,你们一个一个全部都别想活,老爷把你们的脸全认住了!你们这帮堤上的贱民,狗贼!”
  夜叉钟继儒的脸色慢慢变了。他知道自己最受不得人激:“老子今天偏不杀你。老子把你的女人玩了,看你能拿老子怎么办!”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女孩,看到她露在衣衫外的几抹雪白的肌肤,脑袋里渐渐只听到无数细小的声音在嗡嗡地聒噪。他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了起来,于是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骨骨吓坏了。他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呀呀地叫了起来,去拉钟继儒,并抽出自己带来的木棍,在钟继儒背上敲了一记。黑皮过来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将他一脚踹倒。
  骨骨爬起来扭头冲出了树林。他看到了一处灯火,立刻跑过去,指着树林比划着啊啊大叫。两个沈家的庄客便提了灯笼去查看。
  在庄客的喝叫声中,骨骨看到他的同伴们趁着夜色四处飞逃。他明白闯祸了,便也迅速地逃走。
  他悄悄溜回家,刚想偷偷摸上床,却听见长脚骂道:“臭小子,疯得这么晚才回来。下次要再让我见到你跟夜叉那帮混蛋一起,不怕我打断你的腿!”
  第二天,骨骨心里七上八下,悄悄来到废墟看众伙伴们有没有聚会。几只鸦正在那一片断垣残壁中胡乱叫着,却不见一个人影。
  他犹豫着回头要走,却见小燕正在远处的街角招手,脸上全是血。
  小燕说:“出大事了,夜叉黑皮他们全被抓走了!”
  便在这时,只听得远处有人喊:“别让他们跑了,就是这个小哑巴,他也有份!”
  第八章  无有了局
  程称金的闺女当晚上吊自尽了。也有人说是被程家自己逼着上吊的。
  程老爷带了三十多个庄客围住了沈宅,要沈三少偿命。沈老爷是这里商会的首脑,觉得没面子,一肚子火,但见着儿子鼻青脸肿,又心疼得紧。最后的结果是沈老爷答应事后办个冥婚,算是给程家的闺女一个名分;一面纠集了四五十个庄客,帮程老爷搜捕那群小贼,一面牵头要知县大人作主。
  沈老爷财大势雄,振臂一呼,几大商会的首脑都签字联名上书,甚至于以罢市相威胁,要求清理堤上的流民。华知县当然知道,堤上有一群无赖小儿,到处偷鸡摸狗,但没想到闹得这么大。
  到第二日的时候,商会方面已经召集了三百多条汉子,来回在堤上搜人,并命令他们把那些棚子全拆了,人全撵走。
  当时华知县正在跟淮安王府上的高师爷叙事,便问程老爷:“那贼子可曾找到?”
  “一名首犯和一名从犯昨天傍晚就已被我们擒住,今天又抓到了四个小贼。”
  “那还不速速送到衙门来?”华知县沉吟了一下道,“不是我不出面,这些流民,早一日撵走,大家早一日清静!只是,我县衙人手不够,三五十个皂隶管什么用?而且本县另有一个顾虑……尔等不知,那堤上有一个人,本县怕你们对付不了,便是码头上杂耍卖艺的那个挑夫长脚。”
  程称金与沈老爷对视一眼,禀道:“小的们也听说过此人。有个小哑巴,是前晚给淫贼放风的。他的养父便是这长脚。此人六年前在县里做过捕快,县里的衙役个个都买他面子。所以也没人敢去拿那个小哑巴。我们只好自己动手,倒尚未抓到。”
  华知县跺脚道:“果然惹上了他!这个人很麻烦的。他走的那年我刚到县里,见他不给面子,要办他,全县竟然没一个衙役皂隶敢动他,看着他扬长而去。周典史早跟本县说过,此人是山阳县一霸,又臭又硬。这么多年,他既不给我添乱,本县也就当不知道这个人。但眼下,真有些棘手了。”
  沈老爷道:“这个长脚不足为患。我们商会请了一位沧州的通臂拳郝师父,武艺高强,前岁在泰山设了一年的擂,不曾遇到对手。一杆棍使开来,二十多条汉子近不了身……”
  这时淮安王府的高师爷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还道华大人担心的是那些无知百姓,要防民之口。如果只是这一个人,有甚么打紧。沈老爷他们固然已有了位郝师父,王爷更是新近延揽了一位武术高手,可供大人差遣。此人武艺之高,世所罕见,大人不必忧虑。”
  程老爷这时怯生生地道:“至于那个主犯……被拿住后自然免不了我家庄客一顿打……这贱贼却不经打,两个时辰前断气了……”
  华知县皱眉,却也无法,叹道:“人既已打死,也好。反正此贼民愤极大。我也不追究你们动私刑了。”
  沈老爷凑进一步,低声道:“还有更惊人的事。”他回手一招,四名家人便拖着钟继儒的尸体进来。
  “这个外号叫‘夜叉’的恶贼,被小人的庄客打死之前,自称姓钟名继儒,乃是反贼钟汉儒的儿子。”
  华知县浑身一震,霍地抬起头来。
  第九章  英雄归来
  “贱民”。
  听到弟弟嘴里说出这么一个词来形容住在堤上包括吴戈在内的人们,荻小姐实在是惊呆了。
  芸少爷摇头叹息:“这帮贱民反倒是帮了华大人一个大忙。这下子什么功夫都不用做了,不用县衙出面,光是商会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们撵走。如果还不识相,刀枪之下,由得他们不滚?”
  荻小姐隐隐感觉到,余家渡会被弟弟这类有澄清天下之志的人毁掉,或者吴戈这样的人也有份?反正她心中静谧祥和的故乡,已永远离自己而去了。至于吴戈,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也比自己想象的要远得多。
  暴雨将至。这已不仅仅是贫富贵贱之分了。
  商会纠集来的三百余汉子们打起了县里商会武馆“忠孝义烈,保家安民”的绣金旗,一个个龙精虎猛,摩拳擦掌。他们身后,看热闹的围了千余人,跟了浩浩荡荡的一路。
  汉子们跟着高大威武的郝教头,心情激荡,无比兴奋。他们满腔义愤,也觉得自己天大的抱负,这次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这些可恶的贱民,把好好一个余家渡搞得乌七八糟,早该把他们撵走了。何况,天啊,就是住在这么一个狗窝一样的地方的小崽子,竟然把程家的闺女……这些乡下人,竟敢冒犯我们……这些贱民岂止该打,简直是该死了!
  这样的烂棚子,就几根桩子一排篱笆,拆起来真是牛刀杀鸡了,毫不费力、摧枯拉朽、一蹴而就,八卦步、金刚拳、伏魔杵、如来掌全用不着,真是有几分遗憾……这破锅烂缸,当然是砸了;当然是鸡飞蛋打,蛋打了就打了,小鸡,嗯,今晚可以下酒了……什么,这也算是墙?这也能算是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啊,都砸了……
  还有人敢来拦?这种不是人住的地方还有人舍不得?不怕老子打你?真不怕?那好,给老子打。
  真是贱民。青壮的贱民被打了。还有老人,打还是不打?还有孩子……***真不怕死,为什么不打?照打。有人流血了。那是活该。他们不让开,就都打。
  血,激起了这些“好汉”们心里潜伏着的破坏欲;而在过去,这种摧毁一切的能力实在是被低估了。他们渐渐双眼变得通红,他们在替天行道,是正义的化身,他们都为自己的力量和勇敢感到骄傲。这些贱民,去死吧。
  郝教头却一直很冷静。他是一位很细心的老师。小三,你刚才踢那白发汉的一脚,出脚浮了。出脚不是不可以高踢,前提是要扎得好马,下盘功夫是要练它个几寒几暑的……冯小舍,你出拳发力不好,力不能聚于一线,拳握不紧,自己的手也震痛了吧,呵呵……居然又有一个不识相的来了。其他的人跑了,这个倒来送死。好,麻四,对手比较高大,力量可能比你好,对,攻下盘,撩阴脚不必客气……
  郝教头的话一下子噎住了。麻四小三冯小舍他们一转眼,全躺下了。这个瘦高的汉子,破衣烂衫的乡下苦力一下子就打倒了自己五个弟子,而自己竟然没看到他出手。
  身旁的弟子有的认识这个汉子,在一边喁喁道:“这不是码头上卖艺玩杂耍的挑夫长脚么?”
  郝教头有一点心虚。自己在泰山设擂一年,什么高手没会过?走南闯北多少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小地方能有什么人物。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先试试一记蛟龙出海。
  他的拳飞到这个高个乡下汉子的面前,他终于看到了对方的手。对方的手叼住了自己的腕。自己的拳怎么转了回来,打在自己的脸上了?右手脱臼了?天,竟这么痛……难道骨折了?好汉子打落牙齿和血吞、胳膊折了袖里藏,再试一记穿心腿。他又飞起右脚。自己的腿法一向奇快无比。
  然而对手更快。瘦高个儿又叼住了郝教头右脚。一带一挫,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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