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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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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锦骁垂手站在床边; 听凭魏东辞吩咐。魏东辞坐在床前的锦凳上替梁同康看诊,屋里很静,只有东辞问症与梁同康回答的声音。他问得很细; 几乎将梁同康的日常饮食起居情况都问了个遍; 有些问题还是曲梦枝帮着答的。
  曲梦枝站在床头,穿了身牙白的裙子,外头罩着浅杏色的对襟禙子; 头发松松挽着,只簪了只珍珠钗,脸上脂粉皆洗,没了平日明艳照人的干练模样; 愈发显得脸庞小巧、秀目莹莹,年纪小了不少。梁同康看出她紧张,便默不作声地拉过她的手握在掌中。
  这是霍锦骁第二次近距离看梁同康; 上次见面时他神采奕奕,虽儒雅温和; 却也藏着不动声色的凌厉气势,远不似今夜这般被病痛折磨得憔悴灰败; 像骤然倒下的山峦,也难怪曲梦枝担心。
  就着昏昏烛火,梁同康仿佛一夜老去; 眉间疲色深重,只有看向曲梦枝时的温柔,未曾变过。
  魏东辞问了症、号完脉,又让梁同康平躺,叫霍锦骁举了烛照着,他再细看梁同康的面色眼睑,又压他腹,最后还仔细看了前几位大夫开的方子……查完一切,他才将脉枕递回霍锦骁收起,又让她取出针袋。
  “方子是好的,只是以梁老爷目前情况,恐怕无法立竿见效,我再给你写个方子,再辅以针灸,先将此症压下。”魏东辞取出金针,坐到他身边,让曲梦枝替梁同康解开衣襟,他再下针。
  霍锦骁便垂了头。
  “魏神医,我家老爷这是何症?”曲梦枝一边照着他说的做,一边问道。
  魏东辞刚要答,却见梁同康悄悄摇头,他便笑道:“恐是常年劳累操持,损了心神,伤及脾胃,加之久失调理,又三餐不定,累积所至,且待我先解了梁老爷病痛再细言。”
  曲梦枝闻言心中稍定,退到一旁。
  魏东辞将针刺入穴道中,统共十八针,很快便好,他又交代梁同康好生躺着,自去净手写新的药方。霍锦骁为他铺笺研墨,伺候他将方子写妥,交给曲梦枝出去找人抓药。
  “魏先生有什么话,现在可以明言了。”梁同康确认曲梦枝离去,这才叹道。
  “看来梁老爷已心中有数,我便直言不讳了。老爷此症凶险,恐腹中有肿疡,是为恶疾。”魏东辞简扼道。
  梁同康并无意外,也无需魏东辞多解释,想来先前已经有大夫告诉过他。
  “先生高明,一诊便知。”他只淡淡夸道,又语,“这事别告诉曲夫人。”
  魏东辞点点头,并不多问,只是望向霍锦骁,她已怔然。他久为大夫,见惯重症之人为免家人忧心隐瞒病情,已无多余感情,不过这丫头可就不同了。她生而磊落坦荡,不喜隐瞒,总觉得有情便该甘苦与共,却不知世上太多无奈,尤以生死为最,面对至亲挚爱,谁会愿意眼睁睁看着对方痛苦悲哀。
  他们此番前来本是抱着进龙潭虎穴之心,不料得到的却是梁同康命不久矣的消息。
  “放心吧,我不会多嘴,只是梁老爷此症瞒不了太久,曲夫人迟早要知道。”他又道。
  “魏先生医术高超,不知我这症可能治愈?”梁同康望着魏东辞,隐隐透出些期待。
  “今夜光线不佳,有些症状尚不能完全确定,不过若真是肿疡恶疾,我亦无能为力,凭借针药,只可尽量保你两年寿命,不过也需你宽心调养方可。”魏东辞坐到锦凳上说起。
  “两年。先生果然好医术,先前几位大夫都只敢说尽力而为。”虽然失望,梁同康倒无悲喜,仿佛看开一般,“我有一大家子的事要操心,哪能说放就放,说宽就宽。”
  “放不放,宽不宽,端看如何取舍。”魏东辞温道。
  外头脚步声传来,曲梦枝将药方交给下人,又交代几句,已匆匆折返,魏东辞与梁同康短暂的交谈只能停止。
  “别担心,魏先生这几针叫我舒坦许多,没那么疼了。”梁同康见曲梦枝一进来就奔到自己床前,不由又拉起她的手知道。
  曲梦枝见他蹙紧的眉头已然松去,知道东辞的针灸起了作用,便起身向魏东辞曲膝施礼:“多谢魏神医,妾身感激不尽。”
  魏东辞正将金针拔/出,一支支放入袋里,闻言忙回了个礼,只道:“不敢当,医者本职罢了,无需言谢。”
  他顿了顿,将针袋交给霍锦骁,又道:“梁老爷伤及脾胃,这几日饮食宜清淡易克化,切忌生冷辛辣之物,酒是万万不可再饮。夫人需谨记,老爷此症,日常起居饮食调养,效果更胜药石。开的药方先喝三日,痛症可缓,三日后我再行诊治,依症更改药方。”
  曲梦枝听他说三日后会再来,不由喜上眉梢,连道数声谢,亲自取来包银子送予魏东辞作诊金。魏东辞也不推辞,只管叫霍锦骁收下,方告辞离去。
  ————
  二人从梁同康的寝间出来,曲梦枝坚持亲自送魏东辞出府,霍锦骁便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这处宅院是梁同康在石潭的别苑,便是夜色浓厚,从这曲折的幽径回廊里霍锦骁也能看出是个格局复杂的大园子。
  雨不知何时已停,滴滴嗒嗒都是雨珠打下的声音,清冷里有股剑般的凌厉气息绕着他们。
  其实霍锦骁早已有所察觉,自打他们靠近梁同康的屋子开始,那股熟稔的杀气便带着戒备之意涌来,宛如藏在黑暗里窥探的眼眸。她已能确定,那人就藏在这园子的某处,甚至就在梁同康的附近,但她不敢追踪,不敢泄露一丝自己的气息,怕打草惊蛇。
  如今看来,梁同康就算不是海神三爷,也必然与三爷有着极深的联系,远不止是一点军器往来那么简单。
  ————
  马车还候在宅外,曲梦枝送二人上了马车方回头。霍锦骁靠着车窗坐着,正挑起帘子看曲梦枝的背影。
  纤瘦玲珑的身影在门口高挂的灯笼下显出几分萧索,孤伶伶的模样,不知怎地就叫霍锦骁想起祁望。从前她尚觉得曲梦枝有些留恋祁望,祁望待曲梦枝也与他人不同,如今再看,她却觉曲梦枝与祁望两人,都早已放下少年情爱
  他们为之不甘不舍不弃的,不过是共同经历的仇恨,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人,能与他们有同样的过去,一场绝望的屠戮。回忆与仇恨让他们骨血相缠,彼此都是对方生命里唯一的存在,不论失去哪个人,另外一个人在这世间便成了独守残酷过去的人,所以特别,所以不忘……
  “怎么了?”魏东辞见她难得沉默,挨到她身边坐下问道。
  霍锦骁放下帘子,从袖里摸出曲梦枝给的诊金,在手里掂掂。
  好家伙,份量沉得很。
  “还你。”她将这包银子扔给魏东辞。
  “给我做什么?”魏东辞接下。
  “你的诊金,不给你给谁?”霍锦骁打了个呵欠,从梁家出来已近三更天,她有些思睡。
  “家里的银子本就要叫夫人存管,日后我的营收也是要交给你的,迟早的事,你先收着吧。”魏东辞把银子推到她脚边。
  霍锦骁把脚一缩,挑了眉道:“跟我什么相干,快拿走。”
  说着,脸就有些发烫。
  “刚才有人答应过我,东海回来就嫁我的……”魏东辞凑近她。
  霍锦骁神情顿滞,瞪眼凶道:“你漏听了两个字!我是说从东海回来……再议!我没答应你。”
  魏东辞瞧她窘得眼神乱瞟,就是不肯看自己,一时爱极,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她被这人笑得羞恼,心里琢磨了几番,却也笑了起来。她本不是这忸捏之人,却老在他面前被逗得像三岁孩子,都怪魏东辞太无赖。
  没脸没皮,哪家姑娘遇上了都要恨他。
  又恨,又爱。
  ————
  二人回到医馆,“梆梆”更声传来,不多不少刚好三下。医馆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已睡下,魏东辞不想把人吵醒,自己去了厨房烧水。霍锦骁回了厢门,将头发拆下,换上家常衣裳,把脸上的面具剥了,正想出外寻水洗漱,便听门外有人敲门。
  她将门打开,却是魏东辞一手拎着铜壶,一手捧着托盘,铜壶里是沸水,因怕烫到她,他侧身而入,霍锦骁见状忙接下他手里的托盘。
  “才刚烧水看到厨房里有些剩下的圆子,我顺手煮了两碗,趁热吃了去去寒。”他拎着铜壶反身将门关上。
  霍锦骁低头一看,盘里搁着两只青花碗,碗里头是珍珠大小的白圆子,汤上浮着桂花,冒起的热气带着股甜香,着实喜人。
  “师兄,君子远疱厨,你倒好,又是饺子又是桂花圆子,手艺不错呀。”她把盘子放到桌上,打趣道。
  “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手艺,一个人在外头想吃点热的,有时就得自己动手,慢慢就会了。什么君子远疱厨,我只是个江湖郎中。”他一边说,一边走到盆架前,拿热水兑进凉水,转头喊她,“过来把你的易容洗洗。”
  霍锦骁走来试试水,暖热伏手,她便化了些药粉在水里,将脸上和手上的易容药洗了,魏东辞又替她换过两遍水,才算完事。她拿着干净的绢布帕子拭脸,耳里听到水声,她心里奇怪,转头望见东辞已就着她用过的水俯头净面。
  她的心头瞬间泛起些说不清的情绪,柔软甜蜜。
  虽说这水已是第三遍,也算清清净净,可到底是她用过的,他竟半点不忌不嫌,这其中的亲厚无间,便是沉默的情意,再多的甜言蜜语都难企及。
  世上多少夫妻,处了一辈子,也做不到这样的体贴亲厚。
  不知怎地,她又想起曲梦枝和梁同康来,一时恍惚,便隔衣抚上他的背。
  魏东辞正净面,不妨背上她的指尖划过,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水滴滴嗒嗒地落下,发丝也粘在颊边。
  “小梨儿?”他惑然唤她,正欲转头,有双手却自他身后圈来,他胸中一震,背上已有温热的绵软贴来。
  霍锦骁抱住了他,隔着衣裳摩挲他背上狰狞的伤痕。
  便只这短短瞬间的感动,她已豁然明白,这段年幼懵懂时渐起的感情,早就融进生命。
  难以抗拒。
  “东辞,答应我,不许再瞒我,我不想像曲夫人那样。我情愿要明明白白的痛,也不要无忧无虑的喜。”
  她原谅他少年时自以为是的付出,接受他曾经义无反顾的爱情,也感激他为她做过的所有事,但他们都长大了,该当明白漫漫长路携手共行,谁也无需谁来成全,山海同赴,即便有朝一日生死分隔,再痛也是圆满的生命,而非怀揣幸福的假像,活成另一个人想要的模样。
  魏东辞久未言语,只背对着她,呼吸几经浮沉方将胸中炽火平息,平静而郑重地开口。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呃,9。14是离9。16很近了,而9。16,就是明天,是去青海湖的日子……
前后共九天……
然后,这几天的更新我扔存稿箱,时间是每天下午4:30。
我心已飞。

  ☆、疑心

  春雨绵绵; 一下便是多日; 霍锦骁的伤势已然无碍,只是因为梁同康之事并那细作的问题; 她未回玄鹰号,仍暂留医馆。说来玄鹰号已经在石潭停留了近两个月,算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祁望这几日来的少了; 说是找了新的买主,看货、卸货、清点都要人盯着,他忙不过来。
  霍锦骁这甩手掌柜对他有些歉意; 祁望到底没责怪她半句,只是要她好好保重。
  医馆的日子很清静也很规律,她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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