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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殿-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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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小乖正站在屋顶,气势汹汹地瞪他,一见到芳准回来,它威胁的低吼顿时变成了讨好的叽叽叫,欢快地跳到他面前,由着他抚摸自己的脑袋,十分惬意。

门外的青年这时也转过身来,胡砂看着面生,但他腰系月白色长帛,剑上有四合云纹,应当是清远弟子。

见到芳准与胡砂紧紧交握的手,他不由一怔,瞬间露出一丝“原来果真如此”的神情来,看向胡砂的眼神,难免有些怪异。

芳准不说话,牵着胡砂便要进屋,像是门口没有这个人一般。

那青年急忙垂手道:“弟子平远拜见芳准师叔祖、胡砂师叔。”

平字辈,是曼青那一辈的男弟子。

芳准没有回头,淡道:“入门之后,没人教过你见到师长不可直视么?”

平远顿时涨红了脸,神情尴尬,急忙把头垂下,不敢再看。

“弟子鲁莽,请师叔祖宽恕!”

芳准将门推开,闪身入内,道:“有话进来说。”

那个平远还算比较乖觉,进来之后再也不敢打量屋内布置,只跪在芳准面前,道:“祖师爷有话让弟子带给师叔祖,说如今五年期限快过,水琉琴倘若还未修复好,第二道天罚便要降临。倘若师叔祖以一己之力强接,势必要损伤修行,故而请您带着胡砂师叔回清远,第二道天罚便由清远上下一力承担。”

此话一出,胡砂顿时讶异无比,芳准却依然风轻云淡,面不改色地从一号丫头手里接过茶,缓缓喝了一口。

“你回去转告师父,水琉琴已经完全修复,第二道天罚不会降临,可以安心了。”

平远大吃一惊:“已经修复了?什么时候?”

胡砂很好心地告诉他:“就是刚才,第五根弦已经接好了,所以不会再有天罚。”

她将手一摊,水琉琴瞬间便从掌心钻了出来,隔空漂浮在她手掌中,神光万道,令人不敢逼视。

平远是小辈弟子,一见到神器顿时心生敬畏,跪下连磕三个头,再抬头时,只见胡砂把手一晃,水琉琴又化作一道寒光,钻进了她的掌心,不见踪影。

他肃然道:“不愧是师叔,弟子万分敬佩。祖师爷还有一句话让弟子转告,倘若神器已经复原,便应当将它送回乐正石山旧殿,天神之物,我等凡人与散仙没有资格亵渎。还望师叔能及早令神器归还原位,如此才是功德无量。”

胡砂不由一怔:“可……可是放回去的话,青灵真君还是会从海外不断拉人过来抢夺,到时候只会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平远正色道:“师叔此话差矣,青灵真君是有道真君,怎会觊觎神器?祖师爷交代,如今水琉琴是在师叔与师叔祖手里,并非由青灵真君执拿,抢夺一说实在荒谬。倘若不肯将神器归还,此等行为,岂不更类似抢夺……”

话未说完,却听芳准的茶杯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原来他将盖子盖上了。平远自知失言,只得垂头不语。

“你且回去吧,将我方才说的转告给师父。”芳准淡淡说着,将袖子淡淡一拂,“送客。”

一号丫头立即打开门,大眼睛瞪着平远,盼他快些出去,她好关门。

平远忍气吞声,轻道:“师叔祖,祖师爷每日都盼着您回去,您当真要滞留在外,再也不回清远么?”

芳准道:“我自会回去,因有要事缠身,归期未定。你转告师父,待杂事一了,我必然返回清远。”

平远嘴唇翕动,还想再说,但见他神色冷淡,再说下去只怕要惹恼这位脾气古怪的师叔祖,只得垂头告辞了。

第十四章

平远离开后,芳准便不再说话,神色冷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砂斟酌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您离开清远也有五年了,不如回去看看吧?反正水琉琴已经修复,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像是没听清,抬头略带疑惑地看她,分明是想着心事,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是说……”胡砂打算再委婉些,说服他回清远看看。毕竟他已经离开了五年,而且是为了她离开五年,就算旁人不说,她自己都有种红颜祸水的感觉,难怪平远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芳准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下去,自己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

接下来一整天,胡砂都没有再看见芳准的身影,不知他又跑什么地方去了。

她一直等到三更半夜,还不见芳准回来,最后连平日里最冷淡的一号丫头都忍不住要来劝她:“你就赶紧睡觉去吧,芳准又不是三岁小孩,要你来给他操心。”

胡砂倒也觉得有些道理,其实芳准的能耐是非常大的,只不过她先入为主地认定他身体不好,病弱文秀,故而总担心他出点什么事。仔细想想,他向来潇洒不羁,三百年来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从来也没出过什么意外,与其担心他,倒不如先把自己照顾好。

想通这一节,她索性自己洗洗脸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见外屋有说笑声,胡砂迷迷糊糊地翻个身,吸了一口气—好像还有酒味。谁大半夜的在外面喝酒?

她披了外衣,端着烛台把门帘一掀,却见芳准与一个黑衣男子坐在外面喝酒正喝得开心,脸上笑吟吟的,一见到她,便招招手:“吵醒你了?要不要也来一杯?”

胡砂还没反应过来,只本能地点了点头,慢吞吞走过去坐下,芳准果然倒了一杯酒递给她。

那黑衣男子忽然转过头来,平凡无奇的五官,偏生一双眼精光四溢,妩媚至极,胡砂又是一愣—这人怎么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呵,我只道屋里藏着佳人,原来佳人竟是这位小姑娘,真教人吃惊。五年不见,似乎长大不少。”他含笑说着,声音低沉,身后的衣摆忽然扬起,“嗖”的一声钻出三根狐狸尾巴来,毛茸茸的。

胡砂“啊”的一声,差点跳起来:“是你!开书店的狐狸精先生!”

狐狸先生笑得更开心:“居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今日我来,一是告辞,二是既然要走了,索性把多年珍藏的几个孤本送给芳准,顺便过来讨杯酒吃,打扰了姑娘休息,真真过意不去。”

要走?她还不太明白,芳准在旁边很好心地解释:“他已经得道成仙了,如今与我一样位属散仙,脱离了妖兽的身份。所以关了书店,打算回老家娶媳妇。”

原来狐狸精也能成仙。胡砂感慨地看着他,由衷说道:“恭喜你了,也祝你与妻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们备用网址:。。≯

狐狸先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多谢,我也希望你能与心上人早日结合,携手到老。”

这话刚好说中胡砂心中一块隐痛,只得干笑两声。

狐狸先生喝了两杯酒,忽然生了兴致,把手往胡砂面前一摊:“小姑娘,五年不见,不如我再替你看一看手相?”

胡砂点点头,把两只手都放到他面前。这狐狸一面看一面点头,嘴里还嗯嗯地念念有词。

芳准笑道:“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那只狐狸却不搭腔,看了半晌,将胡砂的手掌一合,微微一笑:“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关键就是这几天吧,小姑娘运气总还是不错的。”

说了等于没说,胡砂无言地把手缩回来,却听他又道:“世上钱债、血债诸多劫数,却都不及情债来得可怕。你要小心风月。”

到底什么意思?他又不解释,只与芳准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喝得头上狐狸耳朵都钻出来了。

眼看东方发白,这一夜将要过去,胡砂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肩上盖着芳准的外衣。

狐狸先生终于起身告辞。

芳准一直送到门外,看着他醉红的脸,含笑不语。

狐狸双手拢在袖子里,却不看他,只定定望着远方微薄的晨曦。

良久,他方道:“你的脾性,多年了还是没有改掉,总是不合时宜的任性,还容易心软。如今那位接替我来照顾你的小仙,只怕也十分吃力吧?”

芳准轻笑道:“哪里,你说笑了。”

话音刚落,影子里便传来二号先生的声音:“那狐狸说得不错,此人可恶得很。”

狐狸嘻嘻笑了两声:“可幸,我早一步脱离苦海。这位兄台却要多吃一段日子的苦了。”

他见芳准笑容淡淡的,一派风轻云淡、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由钩起唇角。

“我这便要去了,日后山高水远,不知何时能再与你像今日这般畅饮。”顿了顿,又道,“那小姑娘……”话终究没能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该说的,能说的,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切莫再任性下去,要保重。”

芳准又笑道:“好生啰唆,如今怎变得这么婆妈了?”

狐狸果然不再说,只弯腰朝他一揖,转身便走,因用了缩地之法,眨眼就变成一个小黑点,很快便看不见了。

芳准静静站了一会儿,影子里又传来二号先生的声音:“我看,你还是听他的话,回去一趟吧。别叫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他没说话,过了好久,才露出个淡然的笑容来:“我只是不愿相信……”

话断了开来,他不想再说下去。

胡砂打着哈欠走出来,肩上还披着他的外套,手里抓着几本书,一面翻一面奇道:“师父,他给您的什么孤本,怎么又是白字天书?都是空白的。”

芳准哑然失笑,回身一把将书抢过来,自己翻了两下,道:“早就告诉你了,是好孩子不能看的绝世孤本。”

胡砂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喃喃道:“还是你上次说的什么情仇爱恨、男欢女爱的故事?为什么我不能看?”

芳准把书塞进袖子里,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等你再大些吧。”

听着总感觉那什么孤本不是好东西。胡砂怀疑地看了他两眼,懒得问他,反正从他那里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她索性伸个懒腰往回走。

“我好困,师父,容我睡几个时辰再修行好不好?”

芳准忽然抓住她的袖子:“胡砂,陪师父下一盘棋可好?”

胡砂愣了一下,见他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便欣然而允。

胡砂的棋艺很好,这点曾让芳准出乎意料。

还记得五年前,因为穷极无聊,强拉胡砂陪自己下棋,因着她不断推脱,他以为她不会下,还让了她四子,结果第一盘就惨败在她手上。

其后他就再也没让过她半子,大抵是为了挽回第一盘的面子,第二盘他杀得毫不留情,盏茶工夫便吞了她半壁江山,然后便发现胡砂下棋的一个规矩。

旁人若是不相逼,她也温吞水一般,谦卑恭顺,输赢都不在乎。但倘若对她下了狠手,她还击起来却是招招狠毒,而且还有条不紊,吃她半壁江山她都面不改色。

最后第二盘还是输在她手上。

从此芳准便不愿与她下棋,陪着她温吞水,一点也不过瘾,陪着她发狠,却又狠不过她。他宁可欺负白纸小人们,用围棋杀得他们落花流水、叫苦不迭,痛快至极。

隔了五年,今日他又要她陪他下棋,是十分难得的事。

双方执了黑白,分坐两边,杀了不到片刻,胡砂的白子便被他吃了许多,他此番既不相让,也不下狠手,只陪她慢慢磨,一点一点把她的白子都吃掉。

胡砂果然犹豫了,捏着一颗白子思索到底要怎么走。

因很久棋面未动,芳准不由抬头含笑看她。窗外竹林吟声细细,他的目光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下来,看着她的脸在春光中泛出白玉般的色泽,耳旁还有几绺柔丝,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的手撑在脸庞,眉头微蹙,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把棋子转来转去,显然为难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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