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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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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雷拂尘交代,说在龙兴收买天马娱乐城之前,你同他说过这事,是吗?”朱怀镜想都
没想,爽快地回答了:“对,说过。”厉副检察长问:“你能详细说说当时的具体过程
吗?”朱怀镜先是笑笑,再说:“我不清楚这同案子有什么关系,但我仍然愿意说说。
皮杰同我常见面,在一起要么吃饭,要么喝喝茶。有天他同我说,天马公司的摊子铺得
太大,顾不过来,生意做得红火,有人看不过,老是挑刺。又说他爸爸对他的娱乐城天
大的火,叫人封过,事后见面就说他。所以,他不想再经营它了。想来想去,打算同龙
兴大酒店谈谈,看他们那里吃得下不,卖给他们算了。我说这个主意好,也免得皮市长
经常为你这个娱乐城操心,而且毕竟你的身份特殊,影响也不好。他便开玩笑,说我也
同他爸爸一个鼻子出气,老是教训他。这事是在闲扯的时候扯的,他说了,我听了,就
这么回事。后来,我同雷拂尘扯谈时,我便随便说到皮杰的这个想法。雷拂尘听了很感
兴趣,说他原来还在龙兴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以为皮杰肯定不会把这么个好地方
脱手的,他就只是一厢情愿地想想罢了。至于后来他们是怎么谈的,最后是什么价格成
交,我就不清楚了。”厉副检察长点头斟酌再三,才问:“皮市长事先知道这事吗?”
朱怀镜便明白厉副检察长的真实意图了。果然有人想把矛头指向皮市长。他回答说:
“这个我就说不准了。按常理说,皮市长毕竟是皮杰的父亲,儿子有什么事,会同父亲
说。但据我了解,皮市长两个儿子,他最欣赏的是去美国留学的二儿子皮勇,他对皮杰
一向严厉。皮杰也知道父亲不喜欢他,没什么话同父亲说。皮杰不太住在家里,几乎很
少同父亲碰面。我知道皮市长的夫人王姨,为他父子俩的关系还很伤心。”厉副检察长
所有的提问,都被朱怀镜这么轻巧地敷衍过去了。厉副检察长最后感谢朱怀镜,说耽误
了他的时间。
    送走厉副检察长他们三位,朱怀镜舒了口气,又不禁为自己应对自如而得意。他又
钻进了厕所。这回是如释重负地小便,听着顺畅而流的水声,他感到特别痛快。对着镜
子再次整理自己,感觉这张脸瘦是瘦了,却仍然很精神。他发现自己到底是个腰杆子邦
邦硬的大丈夫,没什么能难倒他。他想今天回家吃晚饭,在家里好好睡一觉,同香妹说
说话。这一段,他天天服用秦宫春,却从来没有萌生春意。面临这种局面,哪有心思风
花雪月?有时,他甚至为自己的荒唐懊悔不已,发誓今后再也不沾别的女人。这会儿,
他想着回家睡觉,竟有些蠢蠢欲动了。
    下班回家,不见香妹,却见她的包放在茶几上。知道她回来了,便喊了两声。不见
回答。朱怀镜便往卧室里去更衣,隐隐感觉阳台上有人。过去一看,正是香妹坐在那里,
低着头,双肩微微耸动。也许她听到什么话了?朱怀镜心里一阵慌乱,在她身后默默站
了一会儿,又问:“说话嘛,只是哭,叫我怎么办?”香妹嘤嘤地哭出声来了:“全世
界都知道了,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朱怀镜装着糊涂:“知道什么了?”香妹眼泪汪
汪地抬起头来:“你说清楚,你同梅玉琴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怀镜笑了起来,说:
“我还以为你说什么哩!我比你还早些听说梅玉琴的事哩。最初说她同方明远,后来又
听说她有谁谁,反正说跟她好的男人多着哩,就是没听人说她同我。我跟你说过,有人
在搞鬼。梅玉琴同我、方明远、皮杰,都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了解她,她既不是贪得无
厌的受贿犯,也不是风流浪荡的坏女人。她阴差阳错地落到这步田地,我想中间自有隐
情。现在她落难了,人人都向她吐口水!”香妹鼻子一哼,说;“你倒蛮同情她!难道
她是被抓错了?”朱怀镜说:“我并不是说她抓错了。在同一个罪名下,不同的人有不
同的具体情况。哪怕是杀人犯,有时他杀的人的确该千刀万剐,但他照样犯了死罪。小
梅是受了贿,但她决不是个见钱眼开的罪犯。这事我同你说清楚了,希望你相信。现在
人家落了难,我们不要帮着别人损人家。”香妹又哭出声来了,“我不是听一个人说,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朱怀镜说:“为什么在别人没出事的时候没人说,现在才有人说?
明显是有人在搞鬼嘛!”香妹低着头说:“相信不相信,都没什么意思了。”朱怀镜不
再说什么,一个人上床睡。香妹没有上床来,她去儿子房间了。
    朱怀镜的日子过得很没有生气了。在厅里,他似乎依然是位受人尊重的副厅长,部
下们见了他总是点头微笑着打招呼。可他总感觉自己从容走过之后,那些同他点头微笑
的人,也许正回头神秘兮兮地望着他的背影。晚上回家也总是一个人睡。香妹没什么话
同他说,他想同她说些什么又总是搭不上火。这天夜里,一个人睡着很没有意思,便索
性起床去了银杏园。
    银杏园的床宽大而柔软,躺上去便萌生某种欲望。朱怀镜拥被侧身而卧,闭上眼睛
就想起玉琴了。他下了床,在地毯上不安地走动,像发了瘾的吸毒者。外面歌舞厅传来
幽怨的歌声。朱怀镜马上想起了李静,那位丰腴香艳的伴舞女郎。他用被子蒙着头想了
好久,隐隐记起了李静家里的电话号码。可是真要挂电话他又有些害怕了,心里怦怦直
跳。最后他咬咬牙,还是抓起了电话。“喂,你好,我李静。”听着这饴糖般甜而柔滑
的声音,朱怀镜手直发抖。他胆怯了,放下了电话。他气喘吁吁地坐在床头,唇焦口燥,
又恨自己怎么这么胆小,无可奈何,他去了洗漱间,正像《红楼梦》里说贾琏,两个指
头儿告了消遣。
    回到床上,脑子木木地躺了一会儿,感觉全身都在瓦解、崩溃,心情便灰暗起来。
悔恨像浑浊而肮脏的洪水,汹涌而来,没头没脑地淹没了他。他悔恨刚才的无聊,悔恨
自己做过的很多事情。他熄了灯,让自己陷入无边的黑暗。
    几天以后,朱怀镜接到市纪检委电话,说是明副书记请他去一趟。朱怀镜说马上就
来。放下电话,他感觉双腿有些发虚,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内心由猜疑到担心,
进而是恐惧了。因为有些领导干部就是被纪检委传唤时被检察院收审了,而且这边人一
被扣,那边搜查办公室和住宅的人马就赶了去。朱怀镜越想越害怕,便想想自己办公室
和家里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没来得及想清楚,车已到了纪检委了。踏上纪检委办公大
楼的台阶,朱怀镜又想上厕所了。他左右一看,见一楼的厕所在最栋头。越往栋头去,
光线越暗,朱怀镜有种走向地狱的感觉。呼吸一会儿厕所里卫生丸的气昧,感觉才轻松
些。上了二楼一问,有人告诉他,明副书记在小会议室。朱怀镜推门进去,见明副书记
已坐在里面了,还有两位干部。发现并没有检察院的人,他心头稍微轻松些了。明副书
记正同两位干部说着什么,没有马上打招呼,等朱怀镜说了声明书记久等了,他才站起
来,伸过手来握手。
    “请坐吧,”明副书记自己也就坐下了,“怀镜同志,找你来,有些事情想了解一
下。请你配合组织。”听说配合组织,朱怀镜便猜到这回不是了解别人的事,而是他自
己的事了。心里不免又紧张起来,脸也有些发热了。“行,明书记想了解什么,尽管指
示。”明副书记望着他,脸色和蔼,目光里却透着严肃:“怀镜同志,你的工作,组织
上是满意的。这个我们今天就不多说了,只了解一些具体问题。龙兴大酒店的总经理梅
玉琴被检察机关收审了,你一定知道了。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同梅玉琴的个人交往情况。
在座的都是纪检委的同志,你不必有什么顾虑,如实说吧。”朱怀镜心里又开始打鼓了,
他知道纪检委不会随便过问干部这类问题的。他几乎不及细想,本能地开始自我保护:
“我同梅玉琴很熟。要说交往,无非就是大家在一起聚一聚,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值得
细说。”明副书记笑了笑,说:“怀镜同志,你应该清楚,要是真如你说的,我们没有
必要问你这个问题。何况,你们的个人关系还很可能同其他一些事情有牵连。请你好好
想想。”朱怀镜越发紧张了,却仍不想如实说出他同玉琴的关系。他认定这是两个人的
事情,只要两个人中间有一方不承认,别人是没有办法弄清楚的。何况现在还没有迹象
表明玉琴已公开他们的关系了。他即兴编了一个他同玉琴如何认识,如何交往的故事。
他承认自己同玉琴的关系比较密切,这都是因为玉琴同他说过自己的身世,她是个孤儿,
没有任何亲人。他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关心和爱护。玉琴也像对自己哥哥一样尊
敬他。明副书记当然没有因他的故事而感动,而是亮出了底牌,“怀镜同志,我看你是
不准备如实说清问题。你看看这是什么。”明副书记叭地将一叠照片摊在桌上。朱怀镜
下意识地微微抖了一下。这都是他和玉琴的一些合影,多是亲亲热热搂在一起的。他立
即明白,这些照片一定是检察院从玉琴住宅里搜查出来的。他没有话说了,额上渗出了
汗珠。会议室里没有一点声音,气氛很尴尬。
    “怀镜同志,”明副书记语调温和起来,“这个问题,组织上并不准备追究。组织
上对干部是爱护的,是珍惜的。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啊!检察院把这些照片交给我们
后,我们是严格保密的。我们请你自己谈这个问题的目的,一是想看看你个人的态度,
二是向你敲敲警钟。怀镜同志,组织上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你一定要自珍自重啊!”
    朱怀镜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却仍然保护着尊严,用纯粹的官话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虚心接受组织上的批评。对这个问题,我将深刻反省,并愿意接受任何处分。”明
副书记说:“现在还没到谈处分的时候。这个问题先谈到这里。下面请你谈谈你同皮杰
的关系。”听明副书记这么一说,朱怀镜反倒松了一口气。可他马上又意识到,也许纪
检委真正想了解的是他同皮杰之间有什么问题。刚才过问他同玉琴的事,可能只是想先
在心理上制服他。好在他心里有底,知道自己同皮杰的案子没有任何瓜葛,便很诚恳地
说:“皮杰走到这一步,我是没有想到的。也可以说,我的警惕性不高吧,对他没有任
何察觉。不过,要说到我同他的关系,只是很好的朋友关系。”明副书记显然不想听他
说这些,打断了他的话,“听说你有辆私车,可以说说来历吗?”朱怀镜回道:“那车
是皮杰的。”明副书记问:“皮杰怎么想着要送车给你?”朱怀镜马上申明:“不是送
的,是他借我用的。这是辆旧奥迪,他不用了,一直闲着。有回扯谈的时候,说到车子
的事,他说我平时自己有事用公车也不太好,就说把这旧车借我用。我想也行,反正他
也不用,闲着也是闲着。有辆旧车平时应急也方便些。我这人就是这样,自己有事,不
用公车的。”明副书记先不问这车到底是不是借给他的,却问皮杰是什么时候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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