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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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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账,把我们垫的医药费钱拿回来。”香妹叹了口气,说:“唉,没办法,你是大忙人,
靠你是靠不住的,只好我去跑了。这钱怎么办?”朱怀镜笑道:“你真是的,有钱还不
知道怎么办。你数出五千块放在一边,另外八万顺路去银行存了。”
    两人数好钱,一同出门。望着香妹穿街而去,进了银行大门,朱怀镜下意识地咬了
咬牙齿。他们存折上原有两万块钱,这是他们积蓄多年才凑上的。现在加上这八万块,
他们就有十万块了。十万块啊,他的胸口禁不住狂跳了几下。一会儿香妹从银行出来了,
远远地同他招手。他发现香妹的脸色红红的,想必是激动的原因。她平生第一次怀揣十
万块钱的存折,哪有不耳热心跳的?他想现在再反过来要香妹退四毛这八万块钱,只怕
她也不愿意了。
    香妹拦了辆的士,同他招招手,钻了进去。香妹平时都舍不得坐的士,今天大方起
来了。香妹走了不久,就见儿子一跳一跳地来了。小鬼东张西望,全没有正经走路的意
思。朱怀镜连喊了好几声琪琪,儿子才看见他,就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他俯身搂一下儿子,说:“今天跟爸爸吃快餐去好吗?”琪琪听了,高兴地跳了起
来。小孩子爱的是新鲜,平日妈妈买的都只是摊儿上四块钱一盒的经济盒饭,琪琪也吃
得津津有味。朱怀镜今天见儿子这么高兴,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他觉得自己最近同这孩
子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平日要是不去宾馆起草大报告,他也只是清早送送孩子,他总
是有事。
    朱怀镜取下儿子的书包,放在自己肩上背着,说:“今天跟爸爸去个好地方,好
吗?”
    琪琪牵着爸爸的手,跳着走,说:“好好,什么好地方?”

    在宾馆门口,碰上行政处处长韩长兴。朱怀镜问,什么大事劳你亲自过来了?韩长
兴喝酒很上脸,面色红成了酱色。他马上握了下朱怀镜的手说,我能有什么大事?大事
都叫你做了。两人握了下手,就说你忙你忙,准备再见。朱怀镜说了你忙,又说了声还
请你多关照。韩长兴才要走,又停下来摇摇手,说你朱处长还用得着我关照?朱怀镜就
说,我说正经的,你只当开玩笑。这厅里的乌县老乡就我们俩,我不要你关照要谁关照?
韩长兴这就认真起来,轻声道,这个当然,相互关照。两人神秘地递了个眼色,这才分
手了。
    朱怀镜上楼进了房里,见同事小向正从卫生间出来。小向告诉他:“朱处长,中午
有个人给你打了几次电话。”朱怀镜首先猜到的是玉琴,本想问问是男的还是女的,却
只问:“他说是谁吗?”小向说:“是个男的,没说是谁。”朱怀镜想想,猜不出是谁,
就说没关系,有事他再打吧。这时电话又响了,小向一接,就把电话交给了朱怀镜。朱
怀镜拿起话筒一听,见是李明溪,就问中午是不是他挂电话。李明溪说不是他。李明溪
说他已把送柳秘书长的画画好了,只是不知柳秘书长叫什么名字,不好题款。朱怀镜就
玩笑道,你也太不注意政治学习了。朱怀镜说着就望了一眼小向,小向意识到了什么,
就出去了。
    小向一出去,朱怀镜就说:“我告诉你,柳秘书长大名叫柳子风。但你题款就不要
发神经,题什么柳子风先生雅正之类的屁话,人家是领导,只能称他的职务。”李明溪
大笑了几声,说:“好吧好吧,就柳秘书长雅正吧。我就自己拿到雅致堂去找卜老先生
裱了。哎,刘仲夏对我那画还满意吗?”朱怀镜说:“都说你的画不错,你得意了吧?”
    李明溪只在电话里嘿嘿地笑,不说什么。朱怀镜见他又发神经了,就说我正忙哩。
两人就放了电话。突然觉得李明溪刚才的笑声不对劲。这人对自己的画很自信,平时从
不在乎别人对他作品的看法。今天这疯子却专门问起来,还怪里怪气地笑。越想越觉得
这笑声意味深长。是不是正像他当时担心的,那幅藏春图暗含了某种捉弄人的意思?那
画的确不错,只是那画上的两只肥嘟嘟的蚕宝宝让人觉得怪怪的。朱怀镜闭眼一想,眼
前就有两只白白嫩嫩的蚕,很是可爱。似乎这蚕真的不像是画上去的,而是那葱绿的桑
叶招惹去的。这时,朱怀镜猛然悟到了什么,一拍大腿,睁开了眼睛。这个疯子,果然
在捉弄人家!这藏春图其实是个画谜!整幅画暗含一个“春”字,却无端地画上两只蚕。
“春”字下面两个“虫”,岂不是一个“蠢”字?
    他忙拨了李明溪电话。李明溪半天才接了,问是谁。朱怀镜开口就骂了起来,说:
“李疯子你别跟我耍小聪明了。你那藏春图是什么意思,我猜到了。我刚才一听你怪怪
地笑,就觉得你肚子里有鬼。别人都蠢,就你聪明。”李明溪笑笑,说:“只要你不说
破,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人猜得出,没事的没事的。”朱怀镜说:“你意思是说,这世上
你第一聪明,我第二聪明了?感谢你的抬举。不过你自以为聪明,我说你其实很蠢。你
玩的这些个小把戏,别人反正不懂,你不白玩了?只是让你一个人闷在肚子里得意而已。
可你又生伯别人不知道你聪明,忍不住向我暗示一下。我猜了出来,你就更得意了。幸
得我不算太蠢,不然你这么苦心孤诣,就彻底白玩了。”李明溪连连叫饶。这时小向探
着头进来了。朱怀镜就说:“好吧,就这样吧。你抓紧上北京去,能拜访的人都要拜访
一下。好,就这样吧。”这话小向听了,只当是他在同谁说工作上的事。
    电话刚放下,铃声又响了起来。朱怀镜一接,就听一位男士问:“请问朱怀镜先生
在吗?”他没听出是谁,疑惑道:“请问你是……”“我是他的一位朋友,姓曾。”朱
怀镜这下听出来了:“曾俚!你什么时候来的?”曾俚说:“你声音变了。我已调来荆
都了,在市政协办的《荆都民声报》。已来了几天了,一来就找过你,你们厅里人说你
们去荆园宾馆写报告去了。这几天忙,就没同你联系。今天有空,中午给你打了好几个
电话。”“原来是你打电话!我同事跟我说了。你把你的电话告诉我,我们约时间见个
面好吗?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你这么多年又没有个准地方,总是满世界跑。”朱怀镜
说。曾俚叹了一声,自嘲道:“我与你不同啊,见面再说吧。”
    挂了电话,朱怀镜禁不住摇了摇头。曾俚是他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两人玩得最铁。
那时曾俚性子很好,事事听朱怀镜的。直到上大学两人才分手,曾俚上的是北京大学中
文系,朱怀镜上的是荆都财经学院。从第一个寒假开始,朱怀镜就发现曾俚像变了一个
人,总是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样子。乌县的冬天很冷,曾俚同他在呼呼寒风里低头散
步,当时社会上早已不再流行严肃的话题,但那天朱怀镜却真的感到自己在曾俚面前显
得很平庸。曾俚毕业后,先是分在北京一家报社,后来就常换地方。他不知去过多少家
报社和杂志社,但每到一家都干不了多久。他给你留下电话号码。下次你想起他了,按
这号码挂了电话去,接电话的人会很不客气地说早没这个人了。他像个流浪汉,在各个
城市之间孤独地游荡,不太与同学联系。而关于他的传闻却是同学们最感兴趣的话题。
其实朱怀镜并不很清楚曾俚这些年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内心却越来越敬重这位老同学。
    这个下午朱怀镜做不成什么事。那十万块钱的存折撩得他很兴奋,加上不断有电话
打进来。后来他又想着香妹去医院结账的事,生怕节外生枝。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
他顾不上在宾馆吃晚饭,急急忙忙回了家。
    开门的正是四毛。四毛在医院睡了两个月,倒还白了许多,脸上也长了些肉。四毛
低着头,好像自己给表姐和姐夫添了麻烦,很难为情。朱怀镜就说:“四毛,这回你吃
了苦,但这是谁也没料到的,好比飞来横祸。要说呢,你也并不怎么吃亏,花了人家这
么多医药费,还赔了这么多钱。我和你表姐没有本事,只是多有几个朋友。这回不是朋
友帮忙,没钱赔你不说,只怕还会冤里冤枉关你几天,让你自己花钱治伤。你也二十四
五岁的人了,道理不说你也清楚,反正你拿着这五千块钱就不要在外面说什么了。”四
毛说:“我知道。让你和姐姐受累了。”
    朱怀镜本想点到为止算了,可又怕四毛还不明白,就索性敞开说了:“你千万别去
外面吹牛,说我这次本没有什么伤,霸蛮在医院睡了两月,睡掉了龙兴宾馆的医药费,
还白赚了五千块钱,比做什么事都划得来。你的确划得来,这比我们市长的工资还高几
倍哩。可你只要这么一吹牛,就会出事,你就成了诈骗犯,我和你姐姐也成了你的同党,
人家认真一追究,麻烦就大了。”四毛忙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事我今后好丑不说就
是了。家里没人知道这事,荆都又再没人认得我。”
    饭菜好了,四毛忙去厨房帮着端菜取碗。开始吃饭了,朱怀镜讨好香妹,对四毛说:
“我一天忙到晚,没有时间。你的事全搭帮你表姐,是她到处求朋友帮忙。”香妹佯作
生气,说:“这事你就全赖在我身上?今后万一出事了,就全是我的责任?”朱怀镜就
笑。四毛的脸却红了,说:“姐姐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只要我不乱说,龙兴宾馆就
不会知道这中间的名堂。”朱怀镜说:“你姐姐其实是担心你出事。万一事情露出来了,
我和你姐姐只是面子上不好过,没有什么责任的,责任只在你本人身上。”四毛那样子
就有些恐惧起来,口上只说:“我反正不说这事就是了。”
    吃完晚饭,香妹问朱怀镜:“你还要过去?”朱怀镜叹了声,无可奈何的样子,说:
“没有办法,还得过去。”香妹说:“你要去,就没时间同你商量。四毛同我说,他还
是想在这里找个事做,你看是不是想得了办法?”朱怀镜心里怪香妹当着四毛的面同他
说这事,让他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却碍着四毛的面子,只好说:“想想办法吧。四毛先
别急,愿意呢就在家休息几天,等我找找人。反正你也不亏,你这五千块钱,原来在家
里一年都挣不来。”朱怀镜再闲话了几句,看了看手表,急急忙忙的样子,说:“我得
走了。”
    朱怀镜径直去了玉琴那里。他开门进去,不见玉琴,只听得浴室流水哗哗。他推开
浴室门,见玉琴闭着眼睛,躺在浴缸里,一动不动。他走过去刮了下玉琴的鼻子,玉琴
仍不睁开眼睛。他便又去吻她,可她的嘴唇动也没动一下。朱怀镜不知她为什么又不舒
服他了,就一个人退了出来。
    朱怀镜坐在客厅里,不知如何是好。心想她是不是为四毛赔偿费的事而看扁了他呢?
他最怕玉琴把他看做一个俗人。可宋达清告诉他,玉琴并没有在这事上多说什么,只由
老雷做主。朱怀镜一个人呆坐了好久,玉琴才出了浴室。他忙起身扶着玉琴坐在自己身
边。玉琴不躲他,也不热乎,只是懒懒地靠着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怎么
了?”朱怀镜把玉琴揽进怀里,一手摸着她的额头。玉琴晃了晃头,缓缓说:“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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