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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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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自己,猛然想起那天在媚香楼和她同席共枕因而破了她的处女之身,便觉得惜惜已非昔日
的惜惜,而今已经是一个比较标致的女人了。惜惜和他眼光一碰,慌忙躲避,脸上却飞了红
霞。大脚单妈刚好送茶点进来,见她有点怪,便问:“惜惜,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惜惜
道:“刚才多喝了几杯,有些不适。”“你去休息一会儿罢,这里我来应付。”惜惜趁势走
开去。
    董小宛问:“方公子,今天多亏你了,要不然还不知闹出什么事儿来。请问,方公子何
故又到了此间?”
    “我本想到黄山探望姑母,不想碰上喻连河,便随他到江阴走一走,顺便来看看你,我
以为冒公子可能也在此处呢。”
    董小宛又叹了口气。方密之也知说错了话,慌忙岔开话题道:“侯朝宗和李香君的事,
你知道吗?”
    “什么事?”董小宛只当这对良缘佳偶出了什么差错,便担心说道:“这一年多未得姐
妹们消息,也不知她们过得好不好。”
    方密之道:“他们俩已喜结连理了!”
    董小宛听了这消息却没有大喜过望,因为这是她意料中的事。她立刻想到自身的凄凉处
境,不禁神伤。她淡淡的说:“香君真幸运!”
    “香君真是有气节的奇女子。侯朝宗手里当时没有多少银子,找杨龙友借了点钱给香君
做了一套新衣裙,但后来得知这钱是杨龙友瞒着众人找阮大铖那个阉党借的,香君当场将衣
裙脱下扔在地上还跺了几脚,说她宁肯穷死,也不愿受他那种贼子一分情意。”
    “好有骨气的姐姐!”
    “香君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不过,宛姑娘的骨气跟她比也不相上下啊!”
    董小宛听他夸自己,心里欢喜。毕竟这一年多她断了应酬,这种恭维自己的话听得少
了,而世上有几个女人不喜欢听恭维话呢。她自己私下里也曾对着镜子恭维自己呢!
    她问道:“方公子,你刚才说要去黄山,几时出发呢?”
    “明日就动身。”
    “我要跟你去。”
    “这……”
    “我早就倾慕黄山风光,只恨未得机会。何况苏州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只有出去避一
避,否则还不被别人逼死。”
    “好吧,我带你去。不过,我可不敢和你单独同行,将来冒公子不撕我的皮才怪。”
    “我叫我娘一起去,好吗?”
    “好。就这样。”
    夜深了,也是该休息的时候了。树影斑驳,四下宁静。
    董小宛笑道:“方公子一向风流任性,让惜惜伴你入梦,可否?”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呢。”
    “惜惜可是你破的身子,你真这么绝情?”
    说归说,做归做。当方密之宽衣解带躺上床时,惜惜像一个幽灵飘进房来,方密之欲拒
不能,内心惭愧之极。
    江风透过船篷的缝隙吹进舱来,董小宛冰雪似的肌肤感到了寒意,忍不住打了几个喷
嚏。陈大娘慌忙就在船夫的锅盆中熬了一盆姜汁水,让她先吃两瓣大蒜,再喝姜汁,御寒防
病。大蒜辣在心窝,董小宛差点哭了。
    此刻,船正在长江上穿过薄薄的雾霭。天气阴沉,没有初夏的气息,船夫在船尾摆着曲
橹,自言自语道:“看来要下雨了。”
    方密之坐在船头翻着董小宛写的诗句,不停地赞叹,“说宛君艺冠秦淮确不为过,虽须
眉也不及也。”方密之叫仆人磨墨端砚,提笔在封面上写下:“花影艳词集。”几个字。
    他说:“宛君,这些词真是你写的?”
    “当然。方公子难道不信?你可以考我。”
    方密之心想在这船上也没事可干,就让她填词,自己也开开心吧。便道:“宛君能不能
口占一阙《虞美人》,让我开开眼界。”
    “好吧,你慢慢等着。”董小宛望着大江中空濛之景,沉吟一会儿,便缓缓道出一首词
来,词句随风飘入方密之的耳中:
    姜汤暗藏伯牙指,抚我心中弦。
    半渡残雾绕红颜,惟有芦花,还是旧情缘。
    酥胸揣杯欲醉心,情字眉间悬,问君佳期是何年?
    恰似春水,愁煞宛君言。
    方密之听她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口占了这首词,抚掌赞道:“宛君可比当年李清照,乃当
世奇女也,请受方密之一拜以示景仰。”方密之说罢,真的朝董小宛鞠了一躬。其实,他此
刻的心里却很矛盾,首先他庆幸冒辟疆能得如此才貌双绝的佳丽。其次,他也后悔当初不如
自己配此良缘,但这个念头只是像飞过池面的蜻蜓在水面上投下的阴影一样很快就消失了,
不留一丝痕迹。
    黄山脚下,卧云庵前,几株松柏投下的浓荫中有一块天然的大青石桌,两个年过半百的
老尼姑正在下围棋。一个叫方惟仪,她就是方密之此行前去拜访的姑妈,另一个叫妙端,人
们都叫她妙端师太。随着棋子如更漏滴下的水珠一粒粒落在棋盘上,时光正一寸寸移动。
    妙端不慎落错了子,慌忙伸手拿起,方惟仪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道:“不行,不行,落子
无悔。”眼见这盘棋就要输了,突然出现了转机,她岂能放过。妙端也不服气。两个老尼姑
在树荫下争执起来。
    妙端使气道:“不下了。”将棋盘趁势一推,黑子白子便乱了阵脚,挤成几堆,已不成
其为棋局。方惟仪道:“不下就不下。今天白陪你坐了一下午。腰都酸了,按老规矩,罚你
捶背。”
    妙端道:“你坐好。”提着双拳在她背上擂鼓般捶下,方惟仪大叫:“轻点。”
    就在这时,方惟仪看见淡紫色的暮岚之下的山道上,缓缓驶来一架绛红色的马车,马车
前面有一位骑马的飘逸公子。
    他们身后是桔黄色的夕阳和灿烂的天空。她猛然预感到也许是什么亲人来了。她用手揉
揉眼,无奈昏花的老眼却没能看得更清楚。妙端也停了手,痴痴地瞧着马车走近……
    车马在卧云庵前停下来,那公子跳下马,走到方惟仪眼前恭敬地叫了声:“姑妈。”
    她才从如烟记忆中抓住了一个形象,知道站在面前就是她的亲侄儿方密之。她握住他的
手,激动不已,多年平静的心荡起了涟漪。然后,忙引见了妙端师太。
    这时,董小宛也撑住陈大娘的肩轻轻一跳,便下了马车。
    方密之将董小宛母女介绍给二位师太,方惟仪和妙端都是极信迷信的女人,她俩一见董
小宛,便喜欢得不得了,因为昨夜她俩曾同时梦见嫦娥光临,心里都想到这个美梦正应在董
小宛身上。
    到了这清静脱俗之地,董小宛如鱼得水,加上这两位师太的怜爱,她认为一生最幸福的
时光已然降临。每天和方密之登山游玩,陈大娘则学念佛经,这才明白自己一生不幸的缘故
是不会释佛而致,心里便决定今后一定天天释佛念经,普渡自己及家人的灵魂。
    方密之和姑妈方惟仪叙了许多久别重逢的家常之后,耐不得寂寞,觉得黄山也枯燥无
味,便要告辞。董小宛却想多住一段时间,方惟仪和妙端爽快答应她不管住多久都可以。方
密之这才放心地告辞而去,董小宛叮嘱他:“遇到冒公子,就叫他到黄山来接我。”
    董小宛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去山脚下的清泉里汲来泉水,用文火慢慢烧开,泡上黄山
特产的云雾茶。等方惟仪和妙端修完早课,茶已微凉,正好可以饮用。
    陈大娘闲着无聊,便养起蚕来,方惟仪和妙端也迷上蚕,没事也来帮着料理。她们自己
动手做了一只又一只蚕匾,看着青绿的桑叶之间滚动的白花花的蚕虫,听着沙沙沙的咀嚼之
声,几个女人脸上掠过欣慰的笑容,董小宛便常常和妙端师太背着竹篓去山林间剪摘桑叶。
她俩在树丛间穿梭,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啁鸣着,拨弄下一些水滴,掉在她俩的脸上。空
气中到处都是松脂和新鲜植物的气息。这一带桑树并不多,偶而遇上三两株,俩人便欣喜不
已,但听得剪刀嚓嚓直响,董小宛有一次还吃到许多桑果,嘴唇涂得乌红乌红的。
    几只喜鹊似乎不怕人,也跳到枝头上抢食桑果呢。当她和妙端师太脸上淌着汗水背着竹
篓回到卧云庵时,炊烟中已飘来晚餐的香味。有时下了雨,就得等阳光晒干桑叶才能采,董
小宛回家的时候,就看见满天星光之下的卧云庵像一只温柔的动物正等着自己回家。
    转眼之间,蚕结了茧,蚕房中就开满了卵形的雪白花朵,又一个幸福的轮回走到了终
点。
    每当月圆之夜,董小宛便和方惟仪去峰峦之间寻挖月华草,这是治疗风寒的良药。每挖
到一棵,便在岩石上将它捶烂,否则过半个时辰它就会变硬,再想捶烂就要费劲了。于是,
黄山樵夫便不断地发觉在月圆之夜的山岩上有一位白衣美女捣药,四周的村镇茶舍之间便渐
渐传说开来,最后便有人认定是嫦娥捣药,若有不信者,则有人反问道:“那个女人谁认
识?”
    有一天,董小宛和方惟仪天亮才踩着露水回来,远远就看见妙端站在庵门前焦急地徘
徊。妙端看见她俩才松了口气。
    她告诉她俩,据附近的猎户说黄山近日有狼的踪迹,她耽心极了。这时是九月,九月是
月华草最丰美的季节,方惟仪不肯放过大好时光,第二天又和董小宛去采药,妙端劝阻道:
“当心碰到狼。”方惟仪只是不信,这黄山何时有过狼呢?
    但是,妙端师太不幸言中,董小宛和方惟仪真的遇到了狼。这在董小宛的一生中留下了
关于恐怖的最深刻的记忆。
    当时,天空飘着几朵淡淡的积雨云,方惟仪出门前就带了伞,她深信自己对天气的感
觉。她俩运气不错,在如水的月光下发现了大片茁壮的月华草,它们正伸长腰肢向天空乞求
着月光的抚慰,像饥渴中的妙龄女子。时近午夜,二人便已采满了两个竹篓。方惟仪看见天
空中已没有了云,叹了口气,觉得伞拿在手中真是个小小的负担,却没想就是这伞救了她俩
的命。
    她俩走上一条狭窄的山路上,这条路从峭壁上凿打出来,只有进和退的选择,就在这峭
壁的中段上,她俩同时看见一条狼,同时惊叫了一声:“妈呀!”
    那条狼蹲在路口上,皮毛闪着灰色的光。眼窝的阴影之中一对绿茵茵的眼睛饥饿、性急
而又野蛮,尾巴扫得它身后的碎石不停地滚落深渊之中。董小宛和方惟仪瑟瑟颤栗,但还没
失去理智。
    狼嗅到食物的气息,忙欠起身,惬意地扭扭脖子,长长的舌头在尖利的牙齿上卷来卷
去。它凭直觉知道碰上了软弱的对手,充满了猎取她们的自信。它缓缓迈开步子朝她俩踱过
来,仿佛要慢慢欣赏她俩的恐慌似的。
    董小宛和方惟仪心惊胆战地朝后退。方惟仪全身哆嗦,不慎踩动一块松松的石头,一下
摔倒在地,石头滚落深渊,很久才传来一声闷响,在宁静的夜中更令人心惊。狼加快了步
子。董小宛似乎看到了它嘴角有一丝笑意。方惟仪已经瘫软得站不起来。情急之下,董小宛
撑开了油纸伞,“嘭”的一声,在人与狼之间隔了一道屏障。董小宛顺着伞沿,看见狼怔怔
地停了脚步,狐疑地盯视着突然挡在眼前的古怪物体。它禁不住抖了抖身子,将头摇晃一
阵,董小宛看见它的耳朵变成了两撮懂得倾听的毛。它停了摇头,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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