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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日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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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我赶紧低下头去,但我已经被她发觉了,而且我看到她的眼里有一种对我不屑的神情。    
    那几天的夜里,我总是能梦见她,但看见的却是她那种高傲的神情。    
    使我痛苦的是,我总是不能忘记她,尤其是那夜的梦。每当没课的时候,我总是在文科楼的空教室里晃荡着,从一个教室到另一个教室,我希望能看到她。我还有意识地在下课时到楼道里转着,晃悠着,希望能碰见她。    
    她叫林眠,和我的名字只差一个字,可是我觉得她的名字是那样高贵,那样富有诗意。她只比我高一级。    
    


第一部分第一章(4)

    9月20日 晴    
    学校西侧是一片杨林。仲秋时节,杨树的叶子已经有一些衰败。夕阳西下,杨树林一半辉煌,一半萧瑟。我喜欢这种富有诗意的情景。我从小就喜欢秋天,喜欢看秋风中摇摆着的秋草和无边无际的油菜花。最近,我总是一个人在这里坐着。手里的书常常打开着,可是一页都没翻过。一到这里,我好像着了魔似的兴奋或忧伤,思想和情感都很活跃。我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呆着,言语也很少,父亲不大喜欢我。后来我在学校里成绩一直是第一,老师对我很看重,父亲才觉得我有另一面值得他骄傲和关注。但我在学校里仍然少言寡语,喜欢独处。家里很穷,母亲总是有病,父亲的脾气又很大,动不动就要打我们兄弟两个。我穿的衣服是同学中最破的,女生好像总也看不起我。小学时,同桌是校长的女儿。她总是很霸道,把大半个桌子都占去,我一旦跟她争时,她就骂我穷鬼。我受不了,但也无可奈何。从此,我再也不跟女生坐一个桌子。从小学到高中,我很少跟女生说话。上初中时,班上有个女生长得非常好看,像画上的人一样。可能全班的男生都在暗地里喜欢着她,我也不例外。她跟有些男生说话,跟有些男生却从不说话。一次我和她在一起打扫卫生,我紧张极了,很想和她说几句话,但又不知说什么。卫生打扫完了,她冲我笑笑,算是我们告别了。我也冲她笑笑,竟然满足得晚饭吃了两大碗饭。上高中时,我在县城里读书,城里的姑娘长得都好看,可是她们的眼睛都很高。我知道她们一定看不起我,但我也看不起她们。她们有的学习很差,有的跟着一些坏男生胡混。    
    在这个世界上,跟我最亲近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母亲,另一个是我姨姨。她们是惟一看得起我并深爱着我的女人。姨姨比我大十岁,在我们家乡的女人中间是最美的。我是她一直抱着长大的,她喜欢拉着我的手到处转亲戚。我为她骄傲,她也以我为骄傲。她说我一定能上一个好的大学。记得前几年我母亲病重的时候,姨姨就常常在我们家。春节的时候,家里人多,我、母亲和她就睡在一起。大概她在我小时候把我搂着睡惯了的缘故,总是在睡熟时把一条胳膊搭在我的身上,有时候还贴着我。我已经长大了,身体里的冲动是那么强烈。我睡不着,有时候突然从脑子里出现她赤身的样子,我吓得赶紧睁开眼睛驱走这心中的恶魔。可是,睡着睡着,就又冒出这种情景来,于是,我只好睁着眼睛,或者远远地离开她,缩在角落里睡去。她累了一天,晚上睡得很香,所以从没有觉察。母亲不在了,我也早已到县城去读书,我就很难再见到姨姨了。父亲一个人不但要到地里干活,还要给弟弟做饭。    
    离开家乡已经一个月了,我越来越想念他们。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想不想我?    
    9月24日 晴    
    今天我下了很大的决心,买了本海子的诗集。这个被誉为“天才诗人”的故事深深地震撼了我。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海子心里的苦难和我的一样。我非常喜欢他的诗,但又不敢看他的诗。    
    黄昏时,我拿着他的诗集来到杨树林中。杨树林正值半林瑟瑟半林红,这是我最喜欢的时候。如果世间真的有神的话,我觉得这时候就是他们出现的时候。因为在这时候,我们人类的心里总是有一丝绝望的心理;因为在这时候,我们总是要独自面对自己;因为在这时候,我们总是忍不住地会遥望天空,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强烈的祈求的愿望。我静静地读着这个已经自杀的诗人的短诗,仿佛看见他并没有死,他借着我的心思想,借着我的眼睛在寻找生活的启明星。    
    而我,总是借着他的诗歌寻找着痛苦。    
    麦地    
    别人看见你    
    觉得你温暖,美丽    
    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    
    被你灼伤    
    我站在太阳 痛苦的芒上    
    没有在农村里生活过的人,没有在麦地里被太阳炙烤,没有在麦地里产生过幻想和绝望的人,是无法理解海子的痛苦的。城市里生活着的人们是无法理解的。只有我能理解。母亲活着的时候,我们常常在一起干农活,太阳最毒的时候,我们都受不了,母亲就对我们说:“要好好学习,不然的话,就要这样受一辈子罪。”    
    9月30日 阴    
    公寓宿舍里的八个同学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大体分成了两派。四个来自城市的为一派,四个来自农村的为一派。在这两派中,又依性格和爱好分出若干派。马飞的家在本市,典型的独生子女,纨绔子弟,父亲是一个高干。他的床上总是与众不同。刚开始挂的是把日本进口的吉他,半个月后便换成了电吉他。与电吉他同时进入宿舍的还有他的传呼机。他人倒是很大方,但他和同宿舍的人不怎么来往。他的朋友都是些社会上的,据说是搞艺术的,一个个长发飘飘,不男不女,高傲自大。据说他高中时就谈了不少女朋友,在进入大学不到一个月时间里,他又认识了很多女孩子。马飞自成一派,就算是新贵吧。城市籍的有两个性格相似,都爱踢足球,双双出入,情投意合,恩爱倍至。这是一派,就叫中产阶级。一个爱穿蓝色调的衣服,我就叫他蓝调;另一个总是爱穿西装,衬衣都是清一色的白,我叫他白领。城市籍的剩下的一个,性格很乖僻。他的家庭不怎么有背景,父母都是工人。生下他的时候,由于工作上的困境,父母把他放在青海老家生活了两年,后来又把他放在上海外婆家生活了五年,直到上小学时,他才见到自己的父母。他对父母一直有一种仇恨感,性格也很孤僻。他不怎么说话,每天上课回来后就坐在床上,或者躺在床上,有时候一直听其他同学说话而他从不插进一句话,有时候一个人抱着头想自己的心事。他自成一派,就算是无产者吧。农村籍的学生又分成三派。程一涛来自湖南,个头高,见人就笑,诗写得好,学习也好,先是当了班长,后又入了系学生会,整天日理万机,很少能见着他的人。他说他的父亲是一个乡长,后来当包工头子,在当地建筑业很有些名气。他算是暴发户。他是一派,我叫他激进派。我也自成一派,域外派。还有两个,一个来自四川,一个来自甘肃,两人没什么爱好,既不踢足球,也不喜欢艺术,更无雄心大志,除了上课外,无所事事,于是到处认老乡,我叫他们逍遥派。四川的瘦叫瘦长老,甘肃的胖叫胖长老。从穿着打扮和消费能力看,他们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八个人刚来的时候,除了城市籍的四个说普通话外,我们农村籍的操着四种方言,这也是很有意思的。除了我和那个同样喜欢沉默的舍友外,他们总会互相调侃,在中午和晚自习后乐上一阵。马飞和程一涛在的时候,主角就是他们俩。而我,永远都是一个看客,一个多余的人。    
    10月20日 晴    
    秋意渐尽,梧桐的硕大的叶子几乎覆盖了道路。夕阳西下时,我总是夹着一本诗集和一本英语书在校园里闲散地漫步。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候!可是我眼睛里总是满含泪珠。    
    因为我的大学梦在这时候几近破灭。上课的时候,一些教师总是心不在焉,老想着“孔雀东南飞”,很少有愿意呆下来安安静静地做学问和教书的。他们在课堂上大骂国家的政策和与他们观点相左的人,有的人甚至从中央骂到地方再骂到系里,真正与课堂相关的内容却讲得很少。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都在学英语,因为都要过国家四级,否则就毕不了业。专业课和个人爱好就都顾不上了。上大学仿佛只为了一件事:学外语。幸好我在高中时的外语一直很好,虽然口语不怎么样,但应试能力很强。我的英语成绩是我们班高考成绩中最高的。    
    在未踏进这扇门以前,我梦想中的大学是一座天堂:没有仇恨,没有隔膜,只有爱,只有欢笑。    
    可是它并不存在。存在的是一所世俗中的文化角落,与它之外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分别。    
    11月25日 阴    
    最近,学校里来了一个气功大师,贴了很多海报,说要在学校礼堂举行报告会,还说可以治病。这个大师的名字最近连续在报端出现,有些教师在课堂上也常常提起。现在,他突然来到了我们身边。这很可能本身就是个奇迹。大家的议论更使他富有传奇色彩。一张门票要十元钱。这么贵!    
    出于好奇,我亏了血本也要去看看。礼堂里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来治病的,和要看个究竟的。大师大概有四十多岁,他说他发功的时候要我们都集中精神,说是有病的人就会出现一些异常现象,看上去像精神错乱。果然,在他发功的时候,有些人就出现了异常情况,甚至有一个人在地上打滚。    
    最后,他告诉我们,我们学校的一位教师已经获得他的真传,也是一位大师级的人物,以后可以由他带我们学习。那位教师站起了身,大概也已经有了四十岁吧。    
    出门的时候,我们报了名,我说我没有钱,但还是想学。那位教师爽快地答应了我。    
    11月26日 晴    
     今天早上一大早,我们就跟着那位教师出来练习气功。他姓边。边老师说我有慧根。我听了后非常高兴。晚上的时候,我们还要跟着他练习。    
    


第一部分第一章(5)

    12月4日 多云转晴    
     一个多星期后,边老师问我:    
    “我发功的时候,你感觉到有一股暖流没有?”    
    “有。”是真的好像有。    
    “你现在看手指头,是不是一样长了?”    
    “是啊。”我非常好奇。    
    边老师告诉我们,我们已经渐渐地脱离常人的世界,正在进入超凡脱俗的世界。练功的有教师,也有学生。在那些教师里面,有的还是博士和副教授。我看得出来,他们都和我一样,在生活中常常沉默寡言,很孤独,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我们这些不被世人关注的人,现在终于走到一起来了。我们在一起谈感受,谈过去的经历。边老师告诉我们,世界上是有神的。从那一天开始,我们的生活似乎就一样了。我们都在生活中有过奇遇,都对世界充满着怀疑。现在,这些奇遇加到一起,似乎已经证明了世界上果然有神。    
    边老师给我们推荐了很多佛学方面的书和道教文学的经典。我们天天读着这些书,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常人。边老师说,世纪末人类有一次大浩劫,说是神已经看不惯我们这个私欲丛生、罪孽深重的人类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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