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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生命中不再有凤阙舒，她还是那个潇洒如风的顾飞烟。
走出亭子，皑皑白雪之上留下一串脚印。顾飞烟径直走向一片盛放的梅花。那片梅花呈白色，重瓣黄蕊，梅花鲜少有浓香，而这梅花，不必凑近，浓郁芬芳便扑鼻而来。顾飞烟轻抚着这梅花洁白素雅的花瓣：“这是金钱绿萼吧。”一边侍候着的夏荷并未接话，她明白这不过是家主自语，并非是问人。
这梅香园乃是顾氏第九任家主——兰寒公子顾璋兰所建，园中遍植梅花。据说这园中所有的金钱绿萼皆是顾璋兰亲手所值，半点不借他人之手，整整植了三天三夜，之后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顾氏众人私下里传言，说这绿萼梅下葬着的是他心爱的女子。
顾氏这位传奇家主，清贵风华，惊才绝艳。他的人生若烟花般，在最绚烂耀眼之时，蓦然而止，在二十八岁盛年之时骤然离世。然而即使他已逝世两百年，他依旧是延陵第一公子，无人能够取代。他的传奇人生依旧被人津津乐道。
“自古多情空余恨。”顾飞烟嗅着梅花，喃喃道。连洒脱出尘的兰寒公子都躲不开这碌碌红尘，悲欢离合，纷纷扰扰。情之一字，便是这红尘之中最大的劫。
来访
“夏荷，叫人将梅花之中的雪水收集了，留着泡茶用。”顾飞烟淡淡吩咐道。
“是，家主。”夏荷一福身，便离开梅香园吩咐人去收集了。
嗅着梅香的顾飞烟在夏荷离去之时回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轻轻叹息了一声。夏荷自然是个伶俐的，但是就是因为太过伶俐太过知晓进退，所以总是极小心翼翼，太过拘谨。突然有点怀念雁落那个没心眼的小丫头了。她走得太过突然，所以没有什么安排。现在雁落那小丫头应该还在清逸王府吧，凤阙舒虽然心思诡谲城府极深，但不至于为难一个小丫头。
“家主。”空无一人的梅香园中一个声音响起。顾飞烟看向梅香园的月洞门，一个着深蓝长袍的中年人正恭敬地站立在门边，腰略弯以示敬重。来人是顾府的总管顾蘅平。
顾飞烟拢了拢身上的狐皮大氅：“顾伯有何事？”若没有极重要的事，又怎能劳动身为顾氏本家的大总管呢。
“回家主，吴江王来访。”顾蘅平回道。
吴江王？吴江王楚翊夕，顾飞烟自然是知晓的。吴江王为郡王衔，是当年圣帝凤九天亲封给开国功臣楚有为的王爵，世袭罔替，也是众多开国功臣中除端王莫成栋外唯一受封王爵之人。吴江王的封邑就邻着顾氏的封邑。如今袭吴江王爵之人便是楚翊夕。只是封邑虽邻近，但吴江王与顾氏向来没有任何往来牵扯，不知今日这吴江王为何忽然来访。
“呵，真是稀客。既是如此，我们便去见见吧。”顾飞烟拍了拍狐皮大氅上的积雪，走向大堂。
顾飞烟走得不快，悠然从容的样子不似去见客，反而若随意散步。府中道路上的积雪已被下人扫干净，铺地的方砖之上刻着顾氏的族徽——吞云天禄。还记得清逸王府的青砖之上刻的是并蒂千瓣莲……顾飞烟甩了甩头，想这些做什么。
厅堂之上一男子正坐于紫檀嵌云石雕云纹交椅上，手上是青花折枝花纹盏杯正欲喝茶。见顾飞烟到来，微微一笑，放下茶杯起身：“想必这位便是顾氏家主了吧。”
顾飞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饶是见识过诸如凤阙舒君释旋之类风华绝代的男子，依旧惊叹于眼前这男子的风采。淡蓝色织锦夔纹蟒袍，白玉冠束发，俊雅面容，气质飘然。
顾飞烟点了点头：“吴江王，幸会。”继而微微一笑，“坐。”说罢便转身坐于主座之上。一边的小厮给顾飞烟递上茶。顾飞烟未品，将茶放在一边的桌上，挥手支开了所有的侍从：“不知吴江王来此是为何事？”
楚翊夕看向顾飞烟，忽而笑了起来，并未回答顾飞烟的问题。
顾飞烟见他不答，也不再出声。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品了一来。整个大厅之中静若无人，在场的主要的两人皆是不语。
一盏茶被顾飞烟喝完了，也不见楚翊夕出声。顾飞烟眉头微蹙，不知这楚翊夕是何想法，难道只是来蹭茶的？若是他再不说话，那她只好送客了。
“当今圣上已经对世家动手了。”
顾飞烟一愣，虽心底知晓楚翊夕来此的原因，但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直接将话讲开，直白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顾飞烟很快反应过来，嘴角微扬：“吴江王关心的范围也太广了。”
楚翊夕自是听出了顾飞烟带讽的语气，但并不以为意，指尖摩挲杯面的青花折枝，星眸璀璨：“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顾飞烟略略挑眉，似笑非笑：“说来听听。”
“三大世家实际已把持了延陵大部分的势力，已经触及了熙昭帝的底线，熙昭帝不会再容忍世家坐大，势必拿三大世家开刀。”楚翊夕轻笑道。
“那又如何？”顾飞烟轻弹着椅子的扶手，漫不经心，未表态。
“熙昭帝要动三大世家，身为第一世家的顾家首当其冲。前些日子，顾相被派边塞，变相罢相，说明熙昭帝已经动手了。”楚翊夕扬眉看向她。
顾飞烟垂眸听着，面上一派沉静。
“熙昭帝并未成功不代表他已经放弃。顾家如今处在一个进退不得的僵局之中。而且时间拖得越长对顾家越是不利。”
顾飞烟抬眸望向楚翊夕，莞尔一笑：“这似乎与王爷无关吧。”虽是笑，然而眸光冰冷划过楚翊夕俊雅的面庞，“王爷有话不妨直讲。”
楚翊夕不动声色地迎向顾飞烟的目光，双目相对，楚翊夕眼中的野心毕露，而他亦未有半分想要掩饰：“顾氏进退不得，僵持下去，败的必然是顾家。”
顾飞烟呷了一口茶，不置可否。楚翊夕收回了目光，眸光内敛，清俊雅逸。若不是刚刚那野心毕露的目光，无人能知晓如此气质飘然的男子竟然野心勃勃。
“顾伯，给王爷续杯茶。”头也未回，对着站立于她斜后角的顾蘅平道。也不是她想使唤顾家的大总管干这小厮的活，而是因为她在楚翊夕开口前就支开了所有伺候的丫鬟小厮，如今连个续茶的人都没有。
楚翊夕微笑起来，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这顾氏的家主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主，谨慎小心，做事滴水不漏，从他来她就知道他的目的了吧。自己果真没选错合作对象。
续茶？看来她的意思是同意了，准备长谈了。
“王爷预备如何？”顾飞烟轻击着扶手，打着太极。
“本王需要顾家的支持。”
楚翊夕看来是关注顾家很久了，顾家如此处境，所以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无半分顾忌。不过顾飞烟并为挑明，轻笑道：“王爷难道不怕我将你交给圣上？”
“家主不是有主张了吗？”不论是要保全顾家还是发展顾家势力，顾家都不会选择皇室。
“王爷是个聪明人。”顾飞烟缓缓道。
“过奖。”
“只是你不知道我嫁给了清逸王了吗？”
“家主这不是已经自己离开了清逸王府了吗。”
顾飞烟眸光渐深，杀气隐隐流露：“王爷知晓得还真不少。”
“要选择合作对象，自然是要先清楚对方的。”楚翊夕眼角一挑，说不出的倜傥。
顾飞烟轻笑，眸光清亮，恍若那杀气从未有过：“王爷既然要与顾氏合作，那用何表示诚意呢。”
“成功之后，凤玺自当奉上。而且顾氏是第一功臣，自然仍是第一世家。萧氏裴氏的势力亦可为顾氏添彩。”
“成交。”秀丽的双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那请家主签下契约吧。”楚翊夕拍了拍手，门外的吴江王的随从走入，手上捧着一张纸笺。
顾飞烟接过纸笺，扫了一眼：“顾伯，呈笔。”顾蘅平让人呈上笔墨。顾飞烟拿起紫毫，没有丝毫犹豫，快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飘逸秀雅。自袖中掏出象征家主的印章，在契约下按上了印章。然后将那纸放在盛放笔墨的紫檀木托盘上，由顾蘅平交给了楚翊夕。
九霄环佩
顾飞烟摆弄着杯盖，没有人能猜出她心底的想法。楚翊夕依旧悠然喝茶。屋外飘雪已停，阳光洒落，雪渐消融。
顾飞烟将杯盖盖回杯中，挑眉望向楚翊夕：“王爷还不走。”
楚翊夕朗笑道：“顾家主是在赶客吗？”
“嗯。我要休息了。”顾飞烟懒懒应道。既然已无事，还赖着不走，顾飞烟极是不满。对于这个野心勃勃的王爷，没有半点兴趣，也不忌惮他，毕竟是他更需要顾家的支持。
“现在才未时。”楚翊夕有些愕然，有人在这个时候说要休息的吗？
“有谁规定未时不能休息的？”顾飞烟淡淡问道。
楚翊夕一怔，的确，没有人规定未时不能休息。
“王爷还有事吗？”
“暂无。”
“顾伯，送客。”顾飞烟缓缓起身，不待楚翊夕回答，便头也不会地离开了大厅。
江南潮湿，雪一旦停，很快便消融了。顾飞烟再次走在路上之时，两边的薄雪已了无踪迹。空气中带着冷彻骨的寒意，走出屋不久，顾飞烟已冻得脸色发白，
“家主，您的暖炉呢。”在道边候着的夏荷见顾飞烟走近，脸色有些发白，便知顾飞烟未拿暖炉。
顾飞烟这才发觉离开大厅之时，将暖炉落在了大厅之中。顾飞烟轻扯嘴角：“忘记了。”
夏荷忙将自己的暖炉递给了顾飞烟，家主的身子骨不是很好，这是顾家人皆知的。顾飞烟本欲推却，但她知道夏荷会自责，便也接受了。
“家主，奴婢已经让人将梅中的雪水收集了，盛在了粉彩蝶纹瓷瓶中。”
“动作还挺快，先放着吧。”顾飞烟笑了笑。
“诺。”
掀帘进了屋子，顾飞烟将狐皮大氅脱下，递给了夏荷。屋内鎏金缠枝博山炉焚着沉水香，顾飞烟皱了皱眉头：“夏荷，以后将沉水香换成苏合香。”
“诺。”夏荷连忙重新将香炉收拾了。
繁华如梦，梦尽无痕。相遇刹那间，而离别亦已一瞬尔。承诺终是不可靠的，相忘不过一念之间。终究是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
思及此处，顾飞烟眸光复杂，轻轻一叹：“夏荷，将我的九霄环佩取来。”
夏荷一愣，这九霄环佩自家主六岁离开顾府那年便已尘封。
“夏荷？”顾飞烟眨了眨眼睛，看向夏荷。这丫头怎么这个表情啊？
“家主恕罪。”见自己在家主面前愣神那么久，夏荷吓得脚一软，跪倒了下来。
“又没什么事，起来吧。把九霄环佩取来。”顾飞烟道。
“是，家主。”站起身的夏荷匆匆离开。
望着夏荷匆匆离去的背影，顾飞烟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这么可怕吗？
桌上的白瓷梅花纹透雕茶壶上半壶冷茶未倒，一向茶饮上讲究的顾飞烟不知为何给自己倒了一杯残茶。冷茶清香不再，泡的久了苦涩渐生。顾飞烟并未如既往般慢慢品着，而是一口将茶饮尽，满嘴皆是苦味，舌间生涩。也只有在无人之时，顾飞烟才会静静想一些事情，想一些人……
顾飞烟在饮茶之时，夏荷正好抱琴进屋，见顾飞烟喝着那壶冷茶，惊道：“家主，茶冷伤身，您要喝茶，奴婢给您倒新的去。”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