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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盐-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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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铁徒手却稳住神了,他昂然而立,抬手捋一把胡须,眼望高天,侃侃言道:
  “江山鼎革,实乃古来寻常故事。汤武革命,逆取而顺守,造就千古佳话。而今,诸位江湖义士改天换地,铁某佩服,但,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以血腥恐怖威慑世人,铁某乃一文弱书生,虽心为之惊,胆为之寒,却鄙夷诸位人格操守。另者,诸位既然举义革命,窃以为,无论主张如何,总是要以公平正义为号召的,哪怕仅仅是用来做遮羞布的。然而不然,诸位口口声声呼铁某为狗官,请问:公平何在,正义何在,良心何在?铁某主政陇东二十年,举措失当之处在所多有,可没贪一文钱,没滥杀一人,铁某身家性命尽在诸位掌握,悉听尊便,但授首就戮之前,有一个不情之请:所谓狗官之论,请当众出示证据,如无证据,请尊人尊己!”
  说完,铁徒手双手背挽,挺胸抬头,完全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派头。乏驴等人心下震撼,面面相觑。乏驴也看见铁徒手胸前那张图案了,想起先前作为,再看现场惨状,一时,竟不知如何收场。他们聚头嘀咕了一会儿,乏驴起身宣布:
  “铁徒手一案,事关重大,理当慎重对待,其他一干人犯,也暂缓执行。现暂押陇东革命军都督府,案由查清后,再行发落!”那些已经被推上断头台命悬一线的老少男女,乍然峰回路转,举家抱头大哭,乏驴等人脸生愧怍之色。随即,在这些人交了若干罚金后,都释放了。
  在被羁押的日子里,泡泡指使龚七出面,联络西峰士绅,联名给铁徒手求情,不但一门良贱毫发未损,家产分文不少,马家派人一直把他们全家护送到西安,然后,由南方会馆派人护送,安全回归南方老家。在去西安的路上,铁徒手将那幅驴画钉在轿帘上,碰上几次强人劫道,还未冲到跟前,只听一声唿哨想起,便哗地退走了。
  你听听,人世间的事情复杂着呢,你这个瓜毬娃,不知道学个好,整天上树爬墙的,什么时候好歹懂得一点人事呀。那时候,我太小了,对于我,世界的全部就是把肚子吃饱衣服穿暖和,任何人都不要限制我玩耍。后来,我感到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余生也晚,或者马登月其死也早,别说在我二十岁以后了,就是在年满十五时,给我讲这些人世典故,我一定会从中受益无穷的。当然,我不会拿着祖先用生死荣辱换来的人生经验去为自己达则兼济穷则独善的,我只是想拷问人的命运到底是前定的还是人为,抑或本身就是瞎子骑瞎马,走哪算哪?也许,真的要相信西方哪个鸟人说的那句鸟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去他娘的,反正一旦生而为人,活起人来,没有不难的。你浑浑噩噩吧,人说你是行尸走肉,形同狗彘,你要是想的多一点吧,人又说你这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随遇而安心静自然凉吧,人说你不求进取,胸无大志,你有所作为吧,人又会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来着,如此等等。嘴是扁的,舌头是软的,人的嘴可以嚼烂坚硬的五谷杂粮,可以嚼碎没有煮烂的带血的夹生肉,可以把藏在骨头里面的髓汲出来,还可以用一片软闪闪的舌头把一个任他有多么强大的人压扁,压死,研为齑粉。嘿嘿,生而为人,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该怎么做好了。
  在那个春天的那一个早上,我家老太太泡泡就是在人们尖利的牙缝中忐忑而过。一宿未眠的铁徒手等了她一个晚上和半个早上了。听说泡泡终于到了,他精神为之一振,一步跨出书房后,头顶春阳一照,非但没有使他的脑子更热,相反,却冷静了些。听响动,泡泡去了乌兰房间。这是普通人家女儿回娘家的礼节。听乌兰一片声说:别磕了,别磕了。他知道这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拜见母亲的礼节。接着,是乌兰的哭声。她哭女儿的时运不济,她哭天不公地不道。他听见泡泡陪着乌兰唏嘘了一会儿,便听见她破涕为笑了,她阳光灿烂地说:母亲大人,千万不要为女儿的事劳神伤心,女儿虽是女流,从小受父母熏陶,天大的事也担当得起的。一阵凉意像一片湿尿布,贴上了铁徒手的心口,听见泡泡说要去拜见父亲大人,他一个倒退三大步,返回书房,端坐案头,扯过一份公文,铺在面前。
  乌兰没有跟来,只有泡泡和虎头来了。泡泡进得门来,铁徒手脑子正在高速运转,他想泡泡要是磕头,他该劝她别磕,还是像别的父亲那样安享这份尊荣呢。接着,他便明白了,他想的太多了。泡泡碎步跨进书房,僵硬硬一个万福,口称:
  “民妇马孛儿只斤氏拜见知府大人。”
  “马孛儿只斤氏?”铁徒手一个愣怔,她在说什么?哦,对了,泡泡原是蒙古孛儿只斤氏,没落已久的贵族后裔。他早把她的出身忘了,他只记得他给她起的名字。看见她的行礼,听见她的自称,铁徒手一下子气血两亏,在这一刻,他完全明白了:那个名叫泡泡的可爱的女孩永远与自己无缘了。也在这一刻,他决定在不十分为难她的前提下有条件的成全她。他说:
  “哦,马。。。。。。马孛儿只斤氏,你有何事,请坐下说吧。”
  “在大人面前,民妇哪敢放肆。民妇此来,不为他事,只因夫君马正天触犯国法,如果已被处死,求大人开恩,民妇领回尸首,如果活着,民妇求见一面。”“哪有那么严重,给你明说吧:罪不为不重,却罪不至死,罪不为不轻,却不可放纵。”铁徒手字斟句酌说。
  “那么,请问大人:如何可以开脱?”铁徒手模棱两可的话给泡泡吃了一颗定心丸:马正天可以保命了,但,保命是有条件的。她早已准备好了:不惜一切代价。
  铁徒手说:
  “马正天的问题涉及四方八面,尤其牵扯上了洋人。按说,给他来一个满门抄斩,都可找出百条千条理由来的。可是,念他是一方豪绅,也为地方做过许多好事善事,因此,本官不惜法外容情,多方说项,意在开脱。至于如何处置,目下并未确定,总的原则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要饶活罪,不义家财难保。”
  “大人,民妇愚昧,不省得国家法度,便只好与大人说大俗话了:多少银子可以替马正天赎罪?”
  “大概。。。。。。。大概。。。。。。。总得十万两吧。”铁徒手向来耻于谈钱,身为地方长官,又为钱所困,终于咬牙做了这么一件他从内心认为是再也下作不过的事情,眼看到了见着银子的最后关头了,他却羞于启齿,挣扎着亮出了底牌。泡泡抬头看去,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她不觉一个浅笑,随即,便端严了神色说:
  “可以。什么时候交银子,领人?”
  铁徒手抬手擦一把汗,也端严了神色说:
  “交银子越快越好,领人越慢越好。”
  泡泡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假思索说:
  “民妇揣想,大人恐怕是不愿授人以柄吧。那好,银子明日交割,一个月后的今日放人。可是,民妇斗胆提醒大人一句:我家夫君必须毫发无损,如其不然,民妇情愿倾家荡产打制棺材。”
  泡泡说这话时,完全不是一个女人的口气,更不是两个多月前那个鸟语花香的纯情少女了,她的口气比春天西峰的房间里还要阴冷。铁徒手心中明白,泡泡不是在说大话,狠话,马家几代人盘根错节,砍去树枝容易,根却不是一锹两锹就可剜得了的。
  “好,就这样吧。”不等铁徒手话音落下,泡泡随意福了一福,扭头扬长而去,铁徒手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里,好半天喘气不匀。先前的软语哝哝,仍旧余音绕梁,忽然间,化为唇枪舌剑,先前的红袖冉冉,仍旧赏心悦目,忽然间,化为巾帼战袍。抬眼望,斯人远去,空余一地落红。他惨然一笑,随口吟出一阙词儿来:
  孤馆愁帏,漏下宵除尽。淡淡烟光,疏影竹影中,鬼语唧哝。久作了昏沉沉,断肠人梦。多管是受凄凉,苦海儿满,泉路儿不通,但见那靠云屏,残灯欲灭,隔纱窗,斜月不明。我这里觅声音,总掀帘栊,他那里立空庭,露冷星寒,泪眼相迎。回首浮生,回首浮生,枉害了春花秋雨悲欢病,枉害了春花秋雨悲欢病。
  铁徒手独自伤悲了一会儿,心中颇不是滋味,他想,他与泡泡主仆一场,知己一场,他是不忍心泡泡终身为奴才将她下嫁于人的,其中,虽颇多功利目的,还不至于因此情断义绝吧。将心比心,他处世难,泡泡也难,都有一个由事不由人的不得已在的。于是,他的心绪又好了些,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他想,泡泡此时一定与他是同样的一腔幽怨,无由诉说。于是,他便代她一吐情怀了。他以泡泡的口吻吟道:
  夜深也,月凉凉,凄风阵阵,旧路儿还认得柳影墙根。我须索侧身儿,把重门闪进。满庭中梧飘落叶,苔冷苍痕。见萧郎掩纱窗,病在床头,倚枕频咳,一点灯昏。他为我竟作了断肠人。怎奈我秋林下,鬼语啾啾苦墓门。苦坏了此时心,苦坏了此时心。愿郎君早寻个山无穷水无尽,愿郎君早寻个山无穷水无尽。
  事情的进展出人意料的顺利,我家辉煌百年的一刻来临了。在我还小时,马登月反复给我说,我家老太太为了买马正天的命,耗费了五马车的银子。后来,我问过许多年龄比马登月大的人,他们离已逝的时间更近一些,而且,他们许多人的说法大致接近,于是,我便以,人都这样说,事情就是这样的,或者,少数服从多数,一定要相信群众,这些原理,采信了多数人的说法,否决了马登月的观点。尽管他是我的爷爷。我爱我的爷爷,但,我更爱真理。我在大义灭亲,相信别人,否定爷爷时,思维其实是相当明晰的,我知道,真理这玩意,有时候还真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你不服都不行的。苍蝇蚊子成群结队,是因为其力量弱小,虎豹豺狼独往独来,是因为有我就足够了。当然,世间事很复杂,我们必须一事一议,切莫非此即彼,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反对,话说得满一点,没有关系,任何话不就是话嘛,真理也不过是一些话的堆积嘛,不过,具体做事时,切不可绝对,绝对害人,也害自己。我相信别人,摒弃马登月的说法,是因为以我的性情爱好出发,别人说得更有趣儿。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他们说的都是十万两银子,只是运输形式不同罢了。这很重要,十万两银子是这条资讯的核心价值,如果在这方面有任何争议,使用这条资讯时,都要慎之,又慎之的。我们都是严谨生活,严谨求真的人。难道不是么?西峰的老人说,那个名叫泡泡的漂亮女人,挥手就是十万两银子,买回了马正天的一条命。交割银子那天,马家共雇佣了一百名挑夫,每名挑夫都是一身葱白府绸衫裤,腰里、头顶缠一条红绸带。这些都是马家统一提供的。一百人排成一字长蛇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锣鼓秧歌队。秧歌是陇东地区特有的大秧歌,长袖如风,婀娜如柳,锣鼓是威风锣鼓,从古代军乐中演化而来的,铿锵悲壮,动人魂魄。家丁手持各色武器,在队伍前后游动巡逻,一个个凶神恶煞,喝喊驱赶试图靠近队伍的人群。队伍的最后面是泡泡,她没有坐轿,而是骑了一匹高大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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