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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盐-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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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天目光一瞥,便被钉在那里,好半天错不过眼珠子来,他心里暗叫一声:
  “完了,完了,这个女子若真的与我有缘,此生与别的女子便要彻底绝缘了。”我家老太爷马正天和我家老太太泡泡的婚礼成为西峰人几十年津津乐道的热门谈资,有幸目睹或躬逢其盛的人,在此后几十年的光景中,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只要说起这件事情,他无一例外都会成为现场的话语中心。泡泡是铁徒手以女儿的名义下嫁马正天的,马正天家中有结发妻子,但他仍然以娶妻之礼迎娶泡泡,时隔百年,当时的现场情景,无论目击者有多么卓越的叙述能力,已无法使情景再现。有一个场景却无论用多么笨拙的口舌说出来,都会让人产生身临其境之感。
  婚礼是在农历二月初举行的,西峰的二月天,用一句古诗来说比较确切:二月春风似剪刀。风打在脸上,冰冷如刀,只是在风头过后,细心体察,毕竟与冬天的风有了区别,在风的尾巴上捎带着些许暖意;原野上的树,远看泛绿了,近看却无绿色,只是一抹若有若无的绿意。这场婚礼,人们在艳羡,在惊叹之余,眼睛里,心尖上,也被扎上了永远也拔不去的刺儿,这刺儿,虽然经过了几十年的风淘雨洗,仍让人眼睛迎风流泪,心头触物伤怀。当然,这也成了马正天二杆子病大发作的又一铁证。马登月在说起这件事时,我无法揣摩他的真实心情,他说,你老太爷做的这件事,他倒是风光了,可把他一辈子做的好事都掩盖了,多少年来,他成了贫富差别阶级对立的典型。我说,老太爷大操大办婚礼,花谁的钱?马登月目不转睛盯了好大一会儿,疑惑地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吗?我说什么意思,没有别的意思嘛。马登月似乎明白了我的话,他说,这个瓜毬娃,真是个瓜毬娃,花自己的钱呗,还能花谁的钱。我说,花自己的钱,给自己娶媳妇,与别人毬相干,管的宽!马登月嘿嘿一笑,摸摸我的头说,我说你是瓜毬娃,你还不承认。这道理现在我把嘴摔成八瓣子,也给你说不清,等你长大了,你注意观察,当你成为一个大富翁时,你看看人们投向你的眼神儿,一束束目光就是一道道火焰,当你沦为一个叫花子时,你再看看人们投向你的目光,你简直是一堆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恨人有,欺人无,古今通病,概莫能外。人啊,人,人就是这么一群东西啊。
  马登月叹息连连,我已经是初中生了,我追求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我反感他这种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情调。多年后,我重新对我家老太爷当年的婚礼发生了兴趣,这时,我已离开我家的祠堂地,重返西峰几年了。可是,我的爷爷马登月于我初中毕业的前两天死了,再也无人给我讲述家族故事了。当然,关于马正天和泡泡的婚礼盛况,他也只是听说,因为,他是马正天和泡泡的亲生儿子,他不可能躬逢父母的婚礼。当然,他是这桩婚姻的结晶,他听说的事情比别人要多一些,他也更有条件了解许多不足于外人道也的内幕。
  对我来说,这不能不是一个天大的遗憾,我是学历史出身,对历史有着近乎虚妄的痴迷,我熟悉世界通史,熟悉中国通史,精心研读过许多正史典籍,还有野史杂乘。可是,我家的历史却大雾弥漫,只听原野深处人声鼎沸,却难辨人影儿。马登月也是民国时期北平名校的高材生,主修的也是历史,他对我们家族的历史了如指掌,可以说,我们几百年的家族全部装在他的肚子里。可惜,他生存的时代,打倒大家族是时代的最强音,他隐居穷乡僻壤,很想从一个家族的兴衰史入手,给人们复原一个地方的行走轨迹的,可是,终其一生,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的絮叨,在长达几十年的光景中,他像路边野狗刚拉下的一泡热狗屎,人人唯恐躲之不远。我能听懂人话了,我成了他惟一的听众,他的精神面貌由此大有起色,可是,我只能听得懂他说的脏话、野话、混账话、骂人话,文明话很少听得懂,听懂了,也不放在心里去。当我真正明白他的价值时,他已经死了四年了。这四年,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像他这种老读书人,一个个由臭狗屎变成了香饽饽,可是,他这堆臭狗屎只能以臭狗屎本身的功用滋养家乡的土地了。幸运的是,我天生有着良好的记忆力,带听不听溜进耳朵的话,时隔许多年,竟然还准确记得十之八九。这样,我的家族史,还不至于完全湮没。
  我是十六岁那年离开我家的祠堂地员外村,远涉百里,到西峰修习历史的。我在这块祖先生活过的地方,一口气生活了十八年。我每天都生活在历史中。单身吃大灶饭时,每一次打饭,大师傅都要想方设法把剩饭陈馒头留给我,时间长了,我已经混了一些与人扯旗放炮的资历,我对大师傅的这种行径表示了强烈抗议,大师傅笑着说,你不是学历史的吗,书和文物越旧越值钱,我以为,越是剩饭陈馒头,你越爱吃呢。他是跟我恶作剧的,我们俩就此成了好朋友。他是在西峰生西峰长的人。我向他打听,他认识的还活着的,九十岁左右的老人,他一口气给我介绍了好几位。一年的剩饭陈馒头没有白吃,中断了家族史又有了重续的可能。我的数学很差,可这道简单的算术题难不倒我。马正天与泡泡的婚礼是在一八九九年的初春举行的,到我二十岁前后,年龄在九十岁左右的老人,当年已经十岁左右了,该懂得的事情未必懂得,该记住的事情一定是记得的。当然,我是拿我自己与他们作比的。果然,他们的记忆力比我差远了,对童年目睹的事情留下的只是点滴的模糊的印象。有这就够了,聊胜于无罢。
  几位老人的回忆在整体上证实了我爷爷马登月所言非虚。他们共同说,哈哟,那可了不得,满街都是红的嘛,比前些年的红海洋壮观多了,红海洋用的是红纸红布,马正天那时候,统统用的可是红绸子,那个二杆子货,真是个二杆子,会挣钱,也会花,我老汉活了几个朝代了,哪里见过谁还有人家那阵势,听都没听过。他们不知道我是马正天的重孙子,一口一个二杆子,出来的气比进去的气多了许多的老嘴里,时隔八十年了,仍然掩饰不住那种骨子里的恼恨、艳羡,还有无奈。至少有一点被证实了。当年,马正天用红绸子将西峰街上所有的大树小树高房低屋全部覆盖了。在迎亲队伍必经的几条大街,全部铺上了红布。马正天这人做事向来厚道,红绸子和红布他都交由几家绸布店办理,按西峰的市价结算。几家绸布店所有的员工集体出发去西安进货,可是,本钱不够,马正天给他们一一垫足本钱,货进回来以后,按西峰市价再买回来。稍懂得点生意经的人为此嘲笑了马正天多少年,说那真是一个活活的二杆子货,你手下那么多的闲人,为什么不让他们直接去西安进货,居然自己贴本钱,又让别人赚差价?马正天当时就听到了这些话,听到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那几家绸布店老板,马正天的一场婚礼下来,他们一举跃升为西峰地面上的显赫家族。而且,红绸子、红布盖在谁家房顶、挂在谁家门口的树上、铺在谁家门前的路上,事情结束了,归谁家所有。
  婚礼完毕后,西峰的闹洞房本来是很粗野的,不把新人折腾个半死是不罢休的,可有资格在马正天那里混闹的人,当时的西峰还没有。年如我与马正天在名义上地位相当,可他天生是个文明人,说说笑话,礼节尽了,推说新人早想睡觉了,看见别人已经是满肚子有气,大家开心笑着,纷纷告辞。马正天专门派人下西安为泡泡购置了一副豪华的宁式床,他是睡惯土炕的,可泡泡还是江南人的习惯。他绕床转了几圈,心想在这玩意儿上睡觉把人还不难受死。泡泡不愧是官府人家的丫头,见过大世面的。她落落大方,客人一走,她亲手铺床展被,然后,笑盈盈地说:
  “夫君,辛苦好长时日了,该歇息了。”
  她亲自为马正天宽衣解带,手法熟练,毫无拖泥带水气象。马正天看在眼里,心里却泛上一股股酸水。他是有充足的心理准备的,大户人家的丫头,又是如此风情万种的美人胚子,哪有不过主子手的?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惆怅,相见恨晚,只能是相见恨晚了。泡泡给床上她睡的位置悄悄铺了一片白布,马正天没有看见。可是,当两人钻进被窝后,马正天伸手刚搭在泡泡身上,泡泡便一声尖叫,全身哆嗦,整个床都在微微颤抖。马正天心想,女人就会装模做样,我娶你是看上了你的人,根本没在乎你是不是完整身子,那是俗人的讲究。泡泡全身痉挛,大声哭喊,直到马正天沉沉睡去。天亮后,马正天起床了,泡泡也要起床,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马正天扶她起来,身下的那片白布红血殷殷,马正天看的呆了,突然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伸长舌头,将泡泡浑身上下舔了一遍。这时,他才真正承认,世间真是有道德君子的,铁徒手就是活着的圣人,将心比心,钢刀架在脖子上,身边如果有泡泡这样的女人,他马正天宁愿做小人,也不会做君子的。马正天当下受到的心灵震荡无比剧烈,在那一刻,他将自己的一生全盘否定了,他痛感自己不配拥有这么多的财富,不配掌握这样一个辉煌的家族。三天过后,照例是新人回娘家。马正天亲自抬轿将泡泡送到铁府,跪定在铁徒手面前,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岳父大人,磕了三个响头,又叫了乌兰一声岳母大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回到自己家里,泡泡说,夫君,咱家的祖祠虽然路程遥远,还是要去拜的,不可忘了规矩。马正天答应一声,紧锣密鼓准备了一天,由十乘暖轿组成的拜祖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六两以泡泡贴身丫鬟的身份一同前去。
  祖祠在河川,西峰在高原,春色还在天地间酝酿着,而马莲河川却已春意盎然。泡泡对江南故乡还有模糊的记忆,看见冰雪消融的马莲河水,看见青青河边柳,看见冉冉生长的庄稼和野草,泡泡兴奋异常。不觉想起白玉蟾的《早春》诗来,她轻启朱唇,低吟道:
  南枝才放两三花,
  雪里吟香弄粉些。
  淡淡著烟浓著月,
  深深笼水浅笼沙。
  离开红尘扰攘的西峰,刚娶得美人归的马正天顿感心旷神怡,看见泡泡这样喜欢乡野,听见泡泡吟诗,也想凑个趣儿,无奈整日花里胡哨,把早年装在脑子里的诗词浪荡殆尽了,半袋烟工夫后,他终于想起杨朴的《七夕》来,便放声诵道:
  未会牵牛意若何,
  须邀织女弄金梭。
  年年乞与人间巧,
  不道人间巧已多。
  马正天是想借此表达他得到泡泡后对上天造化的感恩心情的,泡泡也是听得出来的,可借牛郎织女说事儿,她的心头不觉一沉。为了不扫马正天的兴,她欢喜笑道:
  “人说夫君是银子打造而成的雅人,于今乃见啊。”
  马正天的闲云野鹤情怀被激发出来了,一走神儿,便决定在这里多呆几天,等清明节祭拜祖先过后,再返回西峰。他留下几个心眼活泛的丫头和家丁,让海树理带着其他人等提前返回西峰,照料那里的一应事务。
  马正天和泡泡在这里度过了情趣盎然的初春季节。在这段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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