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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极夏彦姑获鸟之夏-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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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口君,觉得你真奇怪。嘿,好吧。不过,所谓附身遗传呀,听说主要是由女性继承,所以婚姻被当作禁忌呢。」

  「可是……」

  不对。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那……也许是这样,京极堂,那和这一次事件没关系吧。我从刚才就这么说!」

  我紧咬着不松口。回答的是木场:

  「有关系唷。关口,太难的话题我不懂。根据管辖区的报告,地方上的故老透露,久远寺家的人送来附在他人身上的不是狐狸、也不是狸猫,是什么『水子之灵』(译注:保护流产婴儿的神灵)的。」

  我说不出话来了。京极堂的低声划破了沉默:

  「喔,这就是『欧休伯附身的遗传』?我知道了。就像指使犬神的饲养犬神,指使竹管的饲养竹管狐狸者似的,欧休伯的家系必须饲养欧休伯一样,也就是说有必要养育『死去的孩子』……」

  「是的。所以故老们说,从前,那些家伙们就持续杀婴儿,更何况现在!嗯,这种说法当然不能成为证据。但尽管如此,暗号也未免太合了吧?俺觉得真恐怖。如果现代真有这么个种族,那可不能放手不管吧!再说,这里又不是赞岐的乡下,是天下的帝国东京呢!」

  「即使是东京,也有附身物存在唷。我们不是说今天没什么好运气、附了运气什么的吗?这就是附了什么的意思。换句话说,是『狐狸附身会带来财富』的省略语。赌博赚了钱的家伙,暂时成了附身遗传者,使役着附身物而独占财富。换句话说,这种风土不仅是乡下才有。」

  「这种、用这种理由,你们就称那一家人是杀人犯吗?我不能理解!」

  我再度激动了起来。

  这和昨天对着加木津生气的情感是同质性的。昨天,我也对着加木津那不符合常识的态度生气。但今天不一样。不过,究竟我为了什么在生气?难道是因为对久远寺的家人……尤其是关于凉子有不利的发展而在生气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

  「这家伙在发什么脾气?」

  木场发出异于平时高亢的声音说道。京极堂仍如住常般若无其事地说道:

  「很难分辨究竟出于私愤,还是公愤?」

  「当然是义愤!那根本是无来由的歧视。国家权力以那种玩意儿为根据,将一般市民当作嫌疑犯来处理什么的,是太落伍的做法了。这不是既无视基本的人权,又搭不上民主主义的风潮,很粗率的话题吗?」

  不对,令我激动的并不是那个理由。但是,从我嘴里却脱口而出和我的心情相反的常识论。

  「的确,如你所说,这是与人种歧视和地域歧视同等极为根深恶劣的因习!是不应存在,而且是不能不努力除掉的因习。但这和认识现实情况又不相同。不认识,就无法改善。而且,不能闭眼无视于扭曲历史性的、文化性的事实。即使重新认识,将狐狸附身替换为昏睡状态,附身当作是神经症状,但留下了偏见,也仍不算是解决了问题吧。只需正确地直视现状,就知道现在那种充满偏见的古旧的因袭,仍然结实地存在。于是,在这种风土上才会发生这种事件。」

  京极堂以没有抑杨顿挫的声调说道。

  是的,我了解这种事。

  木场收起扇子,抱着胳臂,叹着气,然后对着我说道:

  「总觉得你们的谈话很奇怪,真是听不懂。关口,你认为这事件有什么解决方法吗?久远寺家族的确受到无缘无故的压迫和偏见,换句话说,是一个悲剧的家族。怎么说都因为祖先传下来,到现在为止,仍被世间一般的人用有色的眼光看待。但是,依俺看,因为如此才两桩事不能混为一谈。再怎么令人同情的家庭,久远寺家族每个人都很善良,但没有证据足以说明与事件毫无关联。正如你们所说,他们那群家伙都没有撒谎,而且入赘女婿进去的房间,是个没有出口的密室。但以这个条件能够解决实际上的问题吗?使一个人完全地消失这等事,是绝不可能的。」

  「如果使用药物的话,并非不可能。」

  「别搅和,京极!总之,关口,如果坚持你的主张,那么,那个入赘女婿只能是如烟般的消失,还是穿上天狗(译注:一种想象的妖怪,人形状,有翅膀,脸色赤红、鼻子高尖)的隐身蓑衣,消失无踪了?」

  「这可好!天狗的隐身蓑衣,真是高见呢。藤牧变成威尔斯(译注:Herbert George Wells,一八六六--一九四六,英国作家、评论家,为教育大众写了《时间机器》、《世界史概观》等作品,并想象原子弹爆炸,被称为SF之祖)笔下的隐形人,那可合道理的呢。他现在■仍在医院■里。然后在医院里打转徘徊,既喂老鼠吃饵,又把那捆日记里不宜公诸于世的部分抽出来。嗯,真是好方法。」

  京极堂很愉快似地笑着说。可是,木场非常的认真,那双小眼睛无言地威吓着我。

  「总而言之……呀,我的摸索的确进了死胡同。不过,老爷即使做了推理仍欠缺决定性的证据。如果要做出结论,资讯还不够……这是我想说的。」

  「非常低调呢。关口君,即使偏向你来看你这种态度,还是有点儿奇怪。有什么特别的事儿?」

  京极堂问道。

  不知道。有这回事吗?

  特别的事情什么的……

  --同学,一块儿来玩嘛!

  那个时候,我……

  我……

  「好!」

  木场突然发出很大的声音,我的思考中断了。

  「既然你事情想得这么多,怎么样?从现在开始一起搜查吧。俺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这真是意外的发展。

  「告诉都已撤回了,还能以警察的身分调查吗?」

  面对京极堂的问题,木场注意倾听了后答道,

  「俺是刑事警察,不是侦探。即使没有委托人,但只要是事件就可以调查。预防犯罪于未然是公仆的责任。婴儿失踪事件虽然还无法弄清楚,不过,这一次是整个家庭都承认的失踪事件。知道侦探受委托的事实后,我就可以出马了。」

  木场厚脸皮地笑了。

  委托人--凉子,可以想象她对于警察的介入并不高兴。但事情演变至此,即使放着不管,木场也会插足进来。既然这样,我和他一块儿办,事情应该会稍微好一些。只要比木场早一步解决事件就行了。我不想使她因充满先入为主的调查而尝到不愉快的经验。

  木场提议先听取久远寺家原本的佣人时藏、富子夫妇,对事情的解说。不用说,我正准备今天去拜访他们,所以答应了。

  木场早已掌握了时藏夫妇的住处。这一对夫妻的孩子,在战争时死去,目前好像寄居在板桥经营干货店的远亲家里。我们留下正慢慢地开始读日记的主人,离开了京极堂。

  这是第一次前住板桥。

  板桥是旧中仙道的驿站镇(译注:以前曾是驿站),街道两旁有宛如繁华街的建筑物。一脚踩进岔路,那里是被土围墙和木板墙隔开的迷宫。战后,以复兴为名,所做的分区规划,将整条街直线地切成小块时,这条街仍然活泼地保持着曲线。这是沿着地形的形状自然产生完成的吧。走在这里的同时,给我一种在母体胎内绕着走似的安心感,以及看不见未来的不安的感觉。

  「俺的家因为在小石川,这一带很熟哩。」

  木场说道,眯起眼睛。然后笑着说,板桥地名的由来,是因为在石神井川上架起木板桥而取名,地名什么的其实很随便的。

  那家店叫梅屋商店,大大地写着「干货」,挂着黑熏的招牌,是战祸烧毁后留下来的吧。

  店面前,并排着各式各样腌制后晒干的鱼贝和干菜等,微黄的价格牌下垂着。建筑物、招牌和商品都是同样的色调,阴阴暗暗的。店头充满着干货独特的令人窒息的奥气。我沉默着,而木场好像很不喜欢,他在看来像在物色商品似的四处环顾后,说道:

  「想喝一杯呢!」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请进。」

  眼睛并没有看着我们,守着店的妇人义务性地发出酬酢的声音。妇人年约四十岁,是个子娇小丰满的女性。她也穿着灰暗颜色的毛衣、肮脏的围裙。这位女性大概就是时藏夫妇的远亲吧。

  木场以熟练的动作走近妇人,小声地说了些什么后,从口袋掏出记事本,是证明警官的记事本。

  妇人张着不能再撑大的小眼睛,很慌张地跑进家里,然后再回来引领我们进到屋里。

  面对着店面的所谓饭厅,是简单地只放了矮脚食桌和食器柜的地方,三个露出衬里的座垫摆在榻榻米上。

  连坐下的时间都没有,纸门就拉开了。妇人的脸露了出来,从她身后,泽田时藏将她推开似地走向前来,现身了。

  时藏有如鹤似的枯瘦,有着全白的蓬发和很深的眼窝。

  「警官有啥事儿?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回去!」

  嘶哑却很有精神的声音,时藏老人安静地恐吓着。

  从黑眼珠打的眼瞳中,能够感到经过岁月所培养出来的坚强的意志力。反过来说,这种眼瞳,有一种在事关和老人正常沟通这件事上,会令人先抱着一种断念想法的相当大的魄力。

  「老先生,你的招呼可真激烈呀。不过,你和那个有情份的头家不是已经毫无关系了吗?你对待我们和蔼一些,也不会遭受处罚的呀。」

  「对散播我大恩人谣言的人,没有可以说的,回去!」

  「喂喂,别把俺和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混为一谈了。虽然看起来如此,我可是领国家薪水的公务员呢!」

  时藏的表情更阴森了。眼瞳中的黑暗颜色愈来愈浓。

  「国家到底为我们做了什么事儿?如果说国家为我做了什事事,那就只有杀死我儿子这件事了!」

  「……时藏先生。」

  木场用眼睛传来暗号,我悄悄地开了口:

  「今天来问你的不是那件婴儿的事件。实际上,我们在找寻行踪不明的久远寺的年轻头家。你能不能跟我们稍微谈谈?」

  「如果是这件事……如果是这件事,我无可奉告,什么都不知道!」

  有瞬间的踌躇,但结果,老人更加地把心关闭了起来。

  「没这回事吧!这是对你有大恩的久远寺家的一件大事呢!你多协助我们一些也无妨吧。」

  「老爷……夫人,要你们找的吗?」

  老人很明显地开始狼狈了。刺激他的忠义心,毕竟有效果。

  「说起来是大小姐……凉子小姐委托的。我不是警察,是受凉子小姐的委托。当然,如果能很稳当地了结的话,我会考虑避开警察介入。无论如何请告诉……」

  「是凉子小姐!」

  老人提高声音阻断了我的话。看得出黑色的眼瞳瞬间有着情感的动摇。与其说他的感觉是吃惊,不如说惊恐。

  「那么,就更没有说的必要了!好了吧,回去,别再来了,回去!」

  老人站起来直盯着我的脸,住后倒退,反手打开纸门一面发出呻吟声,消失在下一个房间。打开了的纸门的阴影处,刚才那名妇人端着放着茶杯和茶壶的盆子,发呆地站着。

  我和木场都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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