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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命-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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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带苦涩的碱水,养育了栖居荒原的动物、鸟类、昆虫和植被。 
  滚动的车轮陡然停止,从马队前头传来大柜的命令,先压下来。 
  “压下?”李秀娟不懂胡子这句黑话。 
  弓长子勒住马,挺直身子眺望,喃喃地说,“可别在这烂泥塘子里呆一夜。” 
  李秀娟断定胡子要在此停留,听得见胡子跳下马,枪械叮当碰撞,马摇晃头铁嚼子磕牙的锒铛,贪嘴的马刷刷啃着草。 
  “下来吧!”弓长子扛麻袋似地将李秀娟弄下马背,放在草地上,塞过一包东西,“啃富吧!” 
  停歇小憩间,飞毛腿和四梁八柱站在土丘,居高临下俯视前方薄雾笼罩中的屯落。 
  “二弟,”飞毛腿命令二柜双龙说,“带几个弟兄去望水(侦察),快些回来。” 
  “跟我来!”二柜双龙听到望水命令,像抽足了大烟,一激凌,衰惫面容迸出虎虎神采,拔出手枪跃上马背,两个胡子抖擞地跟随着,朝沉寂小屯扑去。 
  顷刻,马蹄声消失了。小屯响着狗吠,东南西北地咬成一片,遽然枪响,一片幽长悲怆的狗叫,消失在浓重雾霭里。 
  李秀娟咽下两口干硬的玉米饼子,问身旁的弓长子,他们要干什么?回答是冷冰冰的不知道。眼睛被蒙着,外部世界给她唯一的信息,就是透进蒙眼布碎星一样的点点红光。 
  康志被一个蒙面人救出老龙眼匪巢后,连夜赶回部队驻地,向首长汇报了门达镇侦察情况和遭胡子绑架过程。骑兵团立即做出决定,大部队去攻打门达镇,让康志率一支精干小分队前往老龙眼,追剿飞毛腿匪徒,救出李秀娟。 
  骑兵赶到老龙眼,胡子已经逃走,留下的只是空空荡荡的院落。康志来到胡子大柜飞毛腿的卧室,木椅上还有割断的几股麻绳,说明秀娟曾被捆绑在这里。她现在怎么样啦?他不愿意这样想:送进胡子大柜的卧室,无恶不作的胡子头,不会放过一个到手的姑娘。 
  数日前他们同坐的那辆勒勒车被胡子遗弃在院落里,车耳板上,阳光中有片血迹闪烁紫色光环,那是小陈的血。 
  古老破旧的勒勒车行驶在白音塔拉的荒原古道上,装扮成赶车夫的蒙汉混血儿战士小陈,沉醉在大自然旖旎风光之中,呖呖莺声,嘤嘤鸟鸣,金嗓子百灵鸟深沉地唱起古老的恋歌。小陈心底里勃发出炽情,甜甜地唱起一首情歌: 
  在金色的大地上, 
  伊敏河流水溶溶, 
  我这颗忠诚的心哟, 
  只为一个人而跳动…… 
  勒勒车上,开始康志和李秀娟保持一定的距离地坐着,辗过一片干草甸子,荒道愈加坎坷,勒勒车醉汉一样左摆右摇,他俩很难坐稳,时时磕磕碰碰撞撞,偶尔肩与肩磨擦,间或头与头相触,时不时地撞个满怀。勒勒车像似故意开着玩笑,以此来打破恋人间的沉默。这一次次躯体碰撞,使之神往悠然,两颗心不安地激动起来,不约而同地盼着碰撞来临,企望颠簸得再剧烈些,彼此多么需要猛烈的撞击啊! 
  勒勒车真能捉弄人,爱之火被它点燃后,不去呼风助燃,相反却四平八稳起来,淤沙的土路很软松。 
  西下沉日带走了荒原喧闹,月儿泻出淡淡的柔光,草地恬静得迷人和深沉。他们完全沉迷在舒缓静谧气氛里,沉湎在小陈那深厚粗犷撩人心弦的情歌里,他们相依相偎得更紧。微风掠起她的秀发,调皮地挠着恋人的脸颊。 
  小陈牺牲在胡子的枪口下,秀娟被胡子带走。 
  “秀娟,你在哪里啊?”空空的院落使康志感到茫然,深为落入魔掌的秀娟命运担忧。胡子抢先一步逃掉了,没留下一点踪迹,漫无边际地去搜寻是徒劳的。偌大白音塔拉草原,想把几十个隐藏的胡子找出来,真比登天还要难。   
  《玩命》P卷(14)   
  这时,又一队骑兵赶来了。 
  “康排长,团部要我们来援助你。”骑兵张连长说:“门达镇已被我军占领,首长指示,剿灭飞毛腿后立即回去,有新的任务。” 
  飞毛腿跑了! 
  门达镇很快建立起镇政府,康志被留下来,任区中队队长,主要任务是肃清白音塔拉草原上的土匪胡子。 
  区中队在康志的率领下,在白音塔拉草原上与胡子展开艰苦卓绝的斗争。先后消灭了老北风、久战等好多绺胡子,唯独飞毛腿至今未落网。门达镇区政府所管辖的二十几个自然屯,屯与屯相距遥远,道路荒漠,地广人稀,又多沟壑土丘,适于胡子隐藏和栖居,给剿匪带来重重困难。 
  康志去县里参加联防会议两天,门达镇区政府就接到三次匪情报告。他急忙从县里骑马赶回来,刚迈进区政府大门,区长见面便说:“康队长,你可回来啦,胡子这几日太嚣张了。” 
  区长将连日来发生的匪情告诉康志,大壕甲村村长家遭胡子袭击,五口人全部被杀害,区政府通信员去送信,在黄花甸子被胡子枪杀,沈家屯的工作队员被胡子包围,两人无一幸免。 
  这几起凶杀发生地点不同,大壕甲村到沈家屯相距六十多华里,从报案人讲述的时间上看,几乎同一时刻发生的惨剧。如果白音塔拉草原只是飞毛腿绺子,他们不可能同时几地作案。如此看来,还有一个胡子绺子活动在白音塔拉草原。一个绺子也好,两个绺子也罢,为确保新生政权的稳固,和土改工作顺利进行,必须彻底清除匪患。 
  “县委指示我们,要动员各方面力量,撒下天罗地网,消灭飞毛腿胡子马队。”康志传达了县联防会议精神后,提出自己的看法,“我们区中队几次出击,都未见飞毛腿马队的踪影,他们很可能隐藏在白音塔拉荒原的更深处。那里适于胡子栖居。我建议,区中队化整为零,分头深入到那些屯落去消灭胡子。” 
  八 
  在门达镇区委会研究剿匪方案的同一时刻,飞毛腿马队攻下一个屯子,占领了地主高家土窑。 
  在胡子马鞭监视下,高家老老少少,男佣女仆忙得脚踢后脑勺,磨米碾面,剁鹅宰鸡勒狗,招待惹不起的吃走食的爷们。 
  正房腾出来做大柜的卧室,墙壁挂上刀枪,土炕上铺着狼皮褥子。一间幽雅客厅,转瞬间变成阴森可怖并充满匪气的虎穴狼窝。 
  大柜飞毛腿靠着椅背,高跷二郎腿,天蓝色呢帽低垂盖住眉眼,闭目养神。攻打下大户人家后,一切事情都由手下四梁八柱各负其责,分头去办,大柜自然用不着费心劳神。 
  松了绑,去掉蒙面布的李秀娟靠近窗户坐着,马背上颠簸实在有些累了,背贴着冰冷土墙,眼向窗外望去,院子里一派忙碌,杀猪的人嘴叼着锓刀,双手用力向外拽着猪肠子肚子、心肝肺。几个女人刷碗涮碟,摆放八仙桌子。倘若不去看拎鞭子来回走动的胡子,说高家正张罗着办喜事,准有人相信。 
  咯咯,一只芦花公鸡墙上墙下,满院飞逃,它不甘被捉住。于是周旋起来,主人穷追不舍,几番追逐,芦花公鸡熬尽体力,膀子耷拉下来就擒。只见那锋利菜刀寒光一闪,鸡头滚向一边,无头的鸡身喷着鲜血走了几步,晃晃悠悠地倒下,不再挣扎了。 
  “谁他妈的宰的凤凰(杀鸡)?”二柜双龙拎着马鞭子走近杀鸡人,怒目瞪圆,吼叫道,“快放屁!” 
  “是我杀的。”杀鸡人倒吸了口凉气,刀上的鸡血簌簌的滚落。 
  “妈的B!”二柜双龙挥鞭就捆(抽),一时间声声惨叫,杀鸡人倒地翻翻乱滚,鞭子雨点似地抽来,鲜血透过衣衫,现出道道鞭痕。 
  李秀娟不忍看,胡子折磨人,成为他们的特殊癖好,无端打人,更是家常便饭。杀鸡为他们吃,不领情不道谢,反倒挨顿鞭打。其实,李秀娟有所不知,杀公鸡犯了大忌的。胡子视公鸡为当家的。当着他们的面杀公鸡,就认为你恨他们当家的,(大柜、二柜即是绺子当家的)这还了得?   
  《玩命》P卷(15)   
  外面的哭爹喊娘声传进屋子,惊醒刚刚入睡的飞毛腿,一串铜钱从衣襟里滑落地下。 
  手疾眼快的弓长子伸手去拾,被飞毛腿的皮靴踩住,喝道:“拐(坐)一边去!”随后自己拾起那串铜钱,急忙揣入怀中,惶然地看眼李秀娟,起身走出屋。 
  李秀娟看清是个长命锁,她熟悉它,并在康志那儿见到过几次。铜钱的红线自己用纱布染上颜料,代替原来破旧的红线。听说这是康志的护身之物,他无比珍贵地保存着它。他说,这串铜钱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护身神符,我们不信迷信,保留它为怀念两个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初恋的人董水月。现在怎么在飞毛腿手里,是逃离土窑时掉下的,还是被胡子搜刮来的?胡子大柜的马鞍马镫镀着金,还会稀罕这几枚破旧铜钱?飞毛腿如获至宝地收藏着它又为了什么? 
  李秀娟沉思起来,良久才从纷乱思绪中理出头绪来,一个女孩杀死门达镇警察局长,割去秀发,脱掉女儿装,上山当了胡子,又升为大柜。忽一日,她发现自己的恋人被捉进匪巢,便在夜里悄悄放走他。临别,康志留下极其珍贵的长命锁。假设如果成立,那么飞毛腿肯定就是当年的董水月。 
  夜已深了,胡子们仍在喝酒,划拳行令,十分热闹。 
  飞毛腿带着几分醉意,提前离开餐桌回到卧室,扯过一床被子,合衣蒙头躺下。 
  “你一定认得康志,并亲手放走了他。”李秀娟为早些弄清飞毛腿的身份,揭穿说,“你们过去同住在门达镇,青梅竹马……” 
  “不!”飞毛腿矢口否认道。 
  “……后来你落草为寇,他参加了部队,从此你们天各一方……” 
  “别说啦。”飞毛腿生硬地制止了李秀娟,猜测如此准确,使飞毛腿大吃一惊,开始不安起来。如此下去迟一天早一天,她会认出自己是董水月来。 
  飞毛腿开始后悔,那天负伤就不该让这个女兵知道自己是女人,结果麻烦事来了。一旦自己是女人这一秘密泄露出去,叫绺子里的人知道,几十个五毒俱全的弟兄,将如何对待他们昔日的大柜,就可想而知了。既然自己冒险蒙面放走了康志,早晚一天也要放女兵出去,让他们去团聚,去白头偕老。 
  数日接触,李秀娟摸透了飞毛腿的脾气,她在胡子面前是个堂堂男子汉,是握着生杀大权的首领。在背后,她却常常唉声叹气,毕竟是个女人啊。 
  院子里渐渐静下来,酒足饭饱的胡子们都钻进厢房去睡觉,除了马嚼草声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李秀娟靠墙坐着睡着了,并做了一个梦,康志带一队骑兵来了,消灭了这绺胡子。战斗结束,她向康志跑去,即将投入他的怀抱时,猛地站住脚,康志正和一个女人拥抱在一起。啊!是她,董水月!她醒了,眼角凉丝丝的,梦里自己流泪啦。是激动,还是伤心,天知道。 
  “爹——爹!”窗外响起女孩的呼救声,院子一阵骚动。吱呀门在开启,零乱的脚步,忽明忽暗的马灯光,女孩的声音从喂马的草栏子里传来。 
  “行行好吧,二爷。”一个苍老的伴有哭泣的声音苦苦求饶道,“放了她吧,她才十四岁啊!还是个孩子。” 
  “妈的B!”粗鲁的恶骂中,哗啦啦子弹推上膛,恫吓说,“全他妈的滚回屋去放仰(睡觉),谁坏了爷爷的好事,叫他脑袋开瓢!” 
  “放开我……啊,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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