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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7年3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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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衣服的连锁商店毋,淘来的欧洲牌子却是东方色彩浓烈的衣裤。她先是选了一款裤管后面用彩色丝线绣了一条凤的缎子面料的长裤,与之相配的是一件宝蓝色闪烁着银色光亮中式立领的长袖衬衣,这套衣服给心蝶的气质增添几分妖娆。她想起那个遥远的星期天中午,她穿着妈妈的紫色夹袄出现在厨房的饭桌旁,蝶妹和小弟目瞪口呆完全是被骇着的神情,然后是小弟的尖叫,妖怪妖怪……那时候,夹袄已移身到蝶妹身上,相比较夹袄和蝶妹的关系更熨帖,因而妖气更甚。而徐爱丽站在一边啧啧有声,那件过时的夹袄给了她一些身世感叹。 
  好像女人们是怀着同一心愿长大,并且怀着同一个缺憾,赴重要约会永远少一件合适的衣服。呵明天是去见海参而不是阿三,她对自己说,这衣服不能随便穿,除非是去见阿三。 
  脱下艳丽的宝蓝色心蝶已经改变主意了,她仔细折叠好衣服并把它装回原来的包装袋,决定把它作为礼物送给蝶妹。不知为何她已有预感,海参绝不会主动向她提起阿三。 
  后来见海参时她穿了一件从闻…商店买来的白色T恤,式样简洁的汗衫穿了身才能体现它名牌的优质,修身的腰线和肩膀,细腻的伞棉质地,配上臀部宽松的绣风黑紫缎裤,性感却明快还带些另类。心蝶对奇装异服总有些偏爱,她尤其不想给海参留下平庸的印象。 
  从开会场所过米,海参从头发到两装到领带皮鞋一丝不苟,是她在纽约见到的穿得最讲究的叶l旧人,但他们还能互相辨认,作为多年术遇的故人,没有让对方吃——凉并要把这种惊骇隐藏起米的尴尬, 
  “蝶来,在路上我能认出你!” 
  海参含蓄地说了这么一句,一声“蝶来”竞让心蝶红了脸,虽然在电话里他就足这么称呼她的,但仵内心地发虚地意识刮,站在海参向前的女人已不是耶个留在他记忆里的蝶束了,哪怕她穿上一件代橱具不曾有过只是存潜意识里存在着最具有魔幻效果的农服。 
  问题是,她为何这么在乎海参的感觉? 
  无论如何,站在面前的只是个有些脸熟的陌生男子,怎么样也还是需要时间太熟悉的。 
  I见面的时间只有一两个小时,海参把心蝶带刮中央公周旁的酒店咖啡吧喝英国风格的下午茶。在酒店宽敞的大厅华丽的枝形吊灯颜色绚烂质地厚软的波斯地毯镶金边的细瓷茶具背景前,是行动迟缓但衣着讲究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厅里听不见谈话声和器皿的碰撞声,如果没有轻柔的钢琴独奏,简直像一部关于豪华生活的默片。 
  由于时问短促,由于需要消化时间留在各自身上的痕迹,因此他们的这次见面除了享用了一次经典的下午茶之外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记住的事件。 
  然而,有什么东西在内心悄悄发生变化这一点是无法忽略的,首先是,她发现他们面对面相处远不如电话里那般轻松。她甚至有一种愿望,还不如分开在两张桌子喝茶,一边通过电话说话。 
  是的,在两张桌子背对背喝茶讲电话似乎会更自然放松一些,这个场景的想象令她自己莞尔。见她微笑他也笑r,情绪明显地跟着放松,他提起透明的茶壶,壶里是非洲果荼,玫瑰红的红过于浓酽竟有几分血腥,味道比柠檬还酸,他给她倾注血一样的水,建议她放点蜂蜜,她告诉他就是爱这分酸。他笑了,说:“想起来了,你过去爱喝酸梅汤。”她一愣,立刻嘴里已分泌大量口水,久违的物质比人更容易亲近。 
  酸梅汤?亏他还记得这么古老的饮料! 
  他用叉子叉起桌上能一口进嘴的点心似乎要直接送到她的嘴边,她本能地微微朝后倾避开了叉子,虽然这个动作轻微得可以让人疏忽,但他的叉子敏感得马上在途中停下,她顺手接过叉子,衔接得天衣无缝,但两人之间仍是冷场了片刻。 
  这时她看见海参的手,这双手粗壮操劳,指端的指甲根部粗糙,指关节突出且有些发红,她想着他有个在七f一年代午后把牛奶点热后放进咖啡的母亲,来自这么一个顽同保留精致生活家庭的男子,怎么会有这么一双如同任做体力活的手? 
  他通过她的日光去看自己的手,他笑笑,绅士指她仔细端详,不无自豪地告诉她这是十年餐馆扣的印迹。 
  “你母亲会不会难过?”对着这双手她竞产生某种类似于欲念般的悸动。 
  “难过吗?她高兴都米不及,读书十年没有用她一分钱,我妈要比她看L去的样子坚强许多,她从来小对我表示怜悯。”他看看她,看出她眸子深处的怜悯,他垂下跟帘,然后一笑,“蝶来,不要小看以前的堂咀那类喜欢打扮看一I:去漂漂亮亮的女人,她们比男人历害多了,晓得人在最坏的情况下要活下大,还要活得好!我能够在美国峄持下去,我妈给我不少力,有时候觉得她坚强到冷酷。” 
  和海参通过多次电话,这是最推心置腹的一段话,她想要和他淡下去,但海参却要买单告别了。 
  起身离座时海参告诉她,两个月后他要在纽约做一个项目,时间长达半年,然而那时她已经离开纽约,他问道:“有没有可能再来美国呢?有过第一次良好纪录,再来就容易了。” 
  她点点头,她也这样想过。 
  “很想带你在城里逛逛,在纽约是不是有错觉就像在上海?” 
  “不,纽约上海很不一样,纽约是另一个更加大更加极端的世界。”她断然否定,猛然意识到他的思乡心切。“为什么不经常回去,我是说回上海看看?” 
  “家里人都在这里,回家变成了回美国,上海没有家了,去上海要住旅馆,我一直出差,住旅馆住怕了,想到回上海都要住旅馆,觉得有点对不起父老乡亲。” 
  最后一句完全是调笑,回到他过去惯用的却让心蝶反感的油滑的语调,但他看着她的目光却没有一丝笑意,认识这么久,她刚刚看清他的眼睛是单眼皮,她曾经钟情单眼皮男子。她把眸子转开了。 
  “用不着住旅馆,我们家有为客人准备的房间,假如你住得惯!”她说出口就后悔了。 
  他却喜笑颜开了,“是吗,有你老同学这句话打底,回上海我还怕什么呢?” 
  又来了,又是调笑,他为什么不能像刚才那样认认真真说几句真心话呢?心蝶笑笑,领头朝酒店门口走。 
  “蝶来,如果想再来美国,我帮你想办法。” 
  在酒店门口,他看住她语气义诚恳起来,心蝶点头,如果早上两年对她说这句话,她会把他当作终身的恩人。 
  “这里专门放法国电影,有时来纽约会去报个到。”他指指酒店旁的影院,“还喜欢看电影吗?” 
  “当然喜欢,不要忘记我拿了电影的出lster,我可是编了不少电影!”她笑了,蓦然回首,她和阿i手指纠缠坐在国泰电影院的黑暗里,传来海参的声音,他们一起回头,一小柱手电筒光如微型探照灯刺穿一长排的黑,“海参,你退到票了吗?”阿i讶异的声音在暗处格外明亮。她的鼻子发酸了。 
  海参朝她眨眨眼,“我最想不到的是,你竟然以写故事谋生,晓得吗?我崇拜写故事的女人。” 
  又是调笑,心蝶鼻子哼哼,招招手,欲与他道别。 
  “喜欢哪些法国导演?”他似乎并不急着立刻道别。 
  “特吕弗。”她想了想,这是她容易想起来的名字,“佛朗索瓦·特吕弗。” 
  “佛朗索瓦·特吕弗!”他站在那里嘀咕着译音,“我知道了,是个法国新浪潮派导演,台湾人称他楚浮,他的法文名字是……”他已经拿出水笔在手心上写出一条字母Fransois Tmffaut,并向她举起他的手掌,一缕微微发红的阳光正好罩住这只掌,留着十年打工痕迹的这只有老茧的掌,已经接近黄昏了。 
  “太正了,刚好是一幅手掌特写。”她笑指着被夕阳照亮而显得不太真实的海参的手掌,心里有点嫉妒,想,他是不是太博学了?学理工有必要关心法国电影吗?而且还要知道新浪潮。 
  “还有个夏布里尔,你也应该喜欢。” 
  瞧瞧,来了不是,她其实很不耐烦和人谈论电影,尤其是自认为在电影上博学的圈外人。 
  “不要告诉我你更喜欢戈达尔。”她的笑容带着讽刺。 
  “当然,年轻时谁不喜欢戈达尔,虽然觉得不知所云。” 
  她也是,在电影学院的时候,那时候所有看起来才情超横溢的,令人不知所云的,都是要追逐的上品。但是心蝶并不想和对她不无挫折的电影写作生涯毫无所知的海参谈这些,尤其是在告别时,在大酒店外头。 
  “为了凑本科学分,我去修习过电影,其实我更想把它当作专业学,只是觉得太过奢望。”看着心蝶询问的日光,他不等她发问,又道,“读书是解决生存,第一代移民没有资格做梦。”话语有些酸楚,她看看他,他神情平静。 
  这时一辆高头大马的观光马车载着一对老年亚裔男女从他们面前经过,酒店旁便是中央公园,停着一辆辆观光马车,驾马人多是俄国人,戴着如马戏团小的高帽子,引来外地或外国旅客,周围熙来攘往。 
  “坐在这样的马车,倒有点像坐进电影道具的感觉。” 
  她笑说,把话题引开了。这酒店这话题这谈话对象这中央公同外的观光马车以及笼罩着这一切的夕阳,似乎都敷着一层虚幻的色彩,令人珍惜却又不敢沉溺。 
  “想坐吗?应该陪你坐一次。”他沉吟着看看表,似乎在安排时间。 
  “不要不要,马车里的角色很可笑!”她断然拒绝,“你不是还要赶去T作约会,再联系吧!” 
  她飞快地向他道别,最不喜欢的是人们道别时的粘着状。 
  “如果挤得出时间,我会打电话给你,一起坐一次电影道具,走之前。”他指指络绎不绝从他们面前经过的马车,“奇怪,它们竟然让我想起上海的国泰电影院。” 
  她一惊,几乎惊出冷汗,因为此时此刻,她脑中的画面竟也是国泰电影院。事实上,再见面已是一年后。但那天之后,关于再找机会去美国成了一个话题,后来便是在他提议下,心蝶开始着手申请大学访问学者奖学金。他曾为她联系自己的母校,帮她写申请奖学金的报告,虽然后来去的是邻近的另一个大学城,但这都是在他帮助下,尤其英文信件的修辞他花了不少时间帮着修改。 
  有了正经事项谈,电话自然就多了,重要的是他们终究见了一面一起喝过下午茶,作为多年同窗就不再是对过去的幻影说话,感觉实在了,气氛也相对比较放松比较不那么矜持。海参时不时要“油嘴滑舌”一番,他嘲笑心蝶,“纽约的你留着长发穿着白汗衫,远远看去像少女。” 
  “你的意思是,近看是老太婆了?” 
  “近看还是少女。” 
  她无法对他的调笑生气,虽然有些不悦,因为敏感到岁月和年龄之类的不争现实。 
  他或者嘲笑她的绣凤缎裤,“那条龙裤子很精彩。”当然一眼看去很难辨别龙和凤的差异,她也不想分辩,“上面再配件中式衣,就是个压寨夫人了,完全符合我当年对你未来的想象。” 
  “当年的我有那么野蛮吗?让你认为我会做土匪婆。”心蝶暗暗侥幸那天没有穿宝蓝衬衣,看起来那样的打扮在他眼里不是风情是匪气,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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